魏冉徒留邯郸,等赵主父归。既然来到赵国,怎么也要带点有关赵国的信息回去。
魏冉也想知道赵主父不顾世俗的眼光和礼制,毅然推行胡服骑射。令魏冉不解的是赵国推行胡服骑射,是荒唐可笑之举,这是被诸侯所不容的。赵主父也该成为祸乱之君,为祸赵国。
然,赵君不但没有成为祸乱之君,为祸赵国。反而,赵国却在推行胡服骑射之中,国力迅速增长。
数伐中山,不落败迹;西渡大河,击破林胡;趁着秦国内乱,不仅收回河西北郡之地,还扶持公子稷为秦王,插手秦国内政;击三胡,尘定北疆,拓数千里山河。
赵国推行胡服骑射之后,焕然一新。赵国也从孱弱被诸侯所欺,走上了强盛之邦。胡服骑射之后的赵国,前途不可估量。
赵主父之功业,远超齐恒、晋文。胡服骑射不仅成为赵主父建立万世功勋的代名词。它也是这个时代雄主开拓胡疆,建立功勋的精神象征。
赵主父的足迹也是第一个开拓、了解胡疆的华夏君主。骤然间,有关赵主父击三胡、拓胡疆的英勇事迹,在诸侯列国传诵。甚至谶语有言…天子出邯郸,天下归一统。
难不成赵主父真的是结束战乱,令天下走向一统的新天子。
何人不识赵主父,就称明主也枉然。这句话,已经传遍了赵国大街小巷。
诸侯讥笑赵主父妄图更换一件衣服,学习骑射,就能让孱弱的赵国走向强盛。然,赵主父推行胡服骑射之后,真的用胡人的引以为傲的方式,击败他们。赵主父也向天下诸侯证明,谁说中原男儿的骑射,比不上骑在马背上的北胡。
赵主父一个令诸侯忌惮,又令北胡臣服之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魏冉来到赵国邯郸,就要进一步了解赵国,了解胡服骑射,了解举世皆惊的赵主父。
了解赵国最好的地方,当然是九里居。这里不仅是赵国繁花似锦大北城最热闹的街市,这里也是了解赵国的窗口。魏冉闲来无事,总会来此地喝上几杯赵酒,听一听来自士人的声音。
这日,魏冉向往常一样来到九里居饮酒。魏冉刚喝了几樽,进来一人,贴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
魏冉问道:“赵王召我进宫。”
那人,点了点头。
魏冉琢磨少许,心想:“赵王召我进宫,莫非是赵主父从代郡归来。”
那人见魏冉没有动身进宫的意思,催促道:“将军,该进宫了。”
魏冉道:“我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了。”
那人见魏冉说走就走,一点也不拘泥。但见魏冉打算就这样进宫面见赵王,出言提醒道:“将军的行装是否该换换。”
魏冉展了展衣袖,审视片刻,也没觉得不对劲,“这样挺好。”
魏冉进入赵宫,面见赵王,行礼道:“外臣,拜见赵王。”
赵王何抬手道:“不用多礼。”
魏冉问道:“赵王召我入宫,不知是为何事。”
赵王何见魏冉脚步虚浮,一副醉酒之态,问道:“你喝酒了?”
“素闻美酒,皆出邯郸。来邯郸不喝赵酒,岂是爱酒之人。”魏冉打了一个酒嗝,笑道:“我饮了几樽,便爱不释手。”
赵王何打趣道:“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
“外臣,孤身一人来到邯郸,岂有人愿意与我同饮。”魏冉叹道:“臣有心事,不能释怀,故而饮上几樽。”
赵王何也知他表达之意,淡淡一笑,话锋一转道:“寡人召你进宫,是因为主父送来消息。”
魏冉闻言,酒醒几分。徒留赵国多日,总算得到有关赵主父的消息,眸色敬佩道:“赵主父击三胡,开拓胡疆之功业,远超齐恒、晋文。赵主父之事迹,传遍中原诸侯。外臣是否有幸,目睹盖世英雄赵主父。”
赵王何见秦人对赵主父评价竟然用了盖世英雄四个字,笑道:“赵主父仍在代郡,处理胡疆之事。”
魏冉闻言,心中有些失望,叹道:“可惜啊!来邯郸不识赵主父,岂非不识英雄。不能见到赵主父,此乃终身遗憾。”
赵王何道:“赵主父虽在代郡,但赵主父传来消息。”
“我国邀请楼缓入秦为相之事,赵主父是什么意思。”魏冉屏住呼吸,等待着赵王的回答。
赵王何听着秦人张口闭口皆是赵主父,心里涌现出隐隐不快,面含微笑道:“赵主父准了。”
魏冉神色滑过一丝欢喜,忙道:“太好了。外臣出行邯郸,不负使命。”
赵王何道:‘赵主父还说,愿秦、赵两国世代友好,永不起兵戈。’
魏冉忙道:“赵主父对秦王有相助之恩,秦、赵两国又是同宗同祖。两国理应相互帮衬,结为同盟,岂能再起兵戈。”
赵王何道:“楼缓。”
楼缓出列道:“臣在。”
“秦国邀请你入秦为相,秦、赵之好,寡人就拜托你了。”
楼缓正色道:“臣会竭尽全力,促进秦、赵之好。”
“如此甚好。”赵王何又道:“这位是寡人派去秦国交好的使者。”
赵主父出列,行礼道:“臣,拜见王上。”
赵王何稳住气息,忙道:“不必多礼。”
魏冉见赵王竟然对一个出使秦国的使者,语调太过客气,心中闪现出一丝疑惑。魏冉转过身看着那位使者,心道:“此乃君王之姿。”
赵主父见秦使看着自己,也打量着魏冉,心道:“秦使之貌,也不简单啊!”
魏冉被赵主父的仪态所折服,行礼道:“外臣见过大使。”
赵主父深藏不漏,忙道:“一路还请大使多多照顾。”
赵王何怕赵主父漏出端倪,被秦使察觉,忙道:“秦、赵两国交好,拜托诸位了。”
赵王虽答应秦、赵交好,也派楼缓入秦。但秦、赵同盟,应对诸侯之事,闭口不提。魏冉早已想到,这是赵王有意为之。但见赵王派出楼缓入秦为相,还派使者进入秦国,缔结和平。楼缓入秦为相,诸侯见了,也会怀疑秦、赵两国的关系。
魏冉道:“外臣,恭祝秦、赵两国世代友好,不起兵戈。”
赵国诸臣也道:“恭祝赵、秦两国世代友好,不起兵戈。”
三日后,魏冉、赵主父、楼缓离开邯郸,踏上西去秦国的道路。
赵王何站在邯郸城楼上,目睹三人离去的踪影,问道:“太傅,赵主父入秦,会不会有危险。”
肥义道:“赵主父孤胆雄心入秦,不会有危险。”
赵王何道:“秦人识破赵主父的身份,又该如何。秦国会不会囚禁赵主父。”
“秦人识破赵主父身份,也不敢拿赵主父怎么样。”肥义停顿少许,又道:“秦人囚禁赵主父,便是赵国的敌人。”
“寡人还是有点担心。”
“王上不用担心。齐、韩、魏三国伐秦,秦国已然不是对手。秦国得罪我国,便是将我们推给诸侯。我们合纵诸侯伐秦,这自然不是秦国想要看到的。”
“太傅所言不错。秦国无力招架诸侯,岂敢开罪我国。”赵王何厉声道:“秦人若敢囚禁赵主父,寡人必会举兵伐秦。”
“赵主父为了赵国长久大业,孤身入秦,不惜以身犯险。”肥义看了一眼邯郸城的郊外,宽慰道:“王上,我们就安静地等待着赵主父归来的消息。”
赵主父等人向西行进,抵达晋阳,再从晋阳南下,进入秦国河东郡。
往前行了几日,一座雄关要塞,出现在赵主父的视野之中。
赵主父轻声问道:“此地是何处。”
楼烦压低声音道:“此地,正是秦国第一关,函谷关。”
赵雍下车,注视着这座雄关要塞,心中感叹道:“此地,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我总算明白了,五国联盟,为何攻不破函谷关。”
魏冉见赵使和楼缓都下车,他也下车走了过来,“此地正是函谷关,过了函谷关,只需几日便可抵达咸阳。”
楼缓知道赵主父的心意,他是想多了解这座险关的地势,为日后攻秦多做准备,忙道:“这几日,不断赶路,骨头有些不听使唤。我们能否徒步进入函谷关。一来是可以活动筋骨,二来,我也想看看闻名诸侯险关。”
赵主父问道:“诸侯攻秦,此地是必经之路吧!”
楼缓闻言,心中大惊。赵主父怎能有此一问。
“正是。”魏冉没有察觉到半点异常,不知为何赵使给他有种很强地压迫感。
赵主父往前走了几步,问道:“十几年前,公孙衍首倡合纵,邀集楚、韩、魏、赵、燕,五国攻秦。五国声势浩大,却被此关所阻。秦国占据此关,进可攻,退可守。诸侯也不能奈何秦国。”
魏冉眸色露出傲色道:“秦国有函谷关天险,诸侯想要伐秦也不是那么容易。”
赵主父语调随意地问道:“齐、韩、魏三国联盟伐秦,不知可否攻破函谷?”
“五国之势皆不能攻破函谷,区区齐、韩、魏岂能攻破此关。”魏冉有意提高声调,就是为了让赵国使者明白,诸侯想要伐秦,谈何容易。
赵主父问道:“靖郭君入秦为相一年有余,身居高位,对秦国了如指掌。靖郭君号召诸侯伐秦,难道就攻不破函谷关。”
魏冉笑道:“十几年前,楚王举六国之师伐秦,秦依函谷天险,使六国军队‘伏尸百万,流血漂橹’。靖郭君虽得秦国机密,也攻不破函谷。”
“诸侯要伐秦,马踏咸阳,就要攻破函谷关。”赵主父淡淡问道:“靖郭君能从函谷关出来,难道就不能攻进去。”
魏冉冷笑道:“靖郭君若非倚仗鸡鸣狗盗之徒,岂能出得去函谷关。”
“皆说,入秦容易,出秦难,出函谷关更难。”赵主父注视着魏冉的双眼,平静地问道:“我们去了秦国,也出不了函谷关吧!”
魏冉大惊道:“赵使,何处此言。”
“想着公孙鞅、张仪之流,有感而发罢了。”赵主父认真地问道:“我们此去,还能归吗?”
“赵使可真爱说笑。秦、赵是盟友,赵使岂能不归。”魏冉大笑道:“公孙鞅、张仪之流有功于秦,这不错。但,此二人也有罪于秦。”
“秦使这话,我听不明白。”
“赵使认为公孙鞅是什么人。”
“秦国变强,皆公孙鞅变法之故。”
“赵使之言,谬矣。”魏冉注视着函谷关道:“庶子之法,苛政暴虐,百姓人人自危。庶子不死,秦不亡于诸侯,也会亡于百姓。秦国之强,是秦孝公之道,秦惠王、秦武王父子之功。公孙鞅是秦国的罪人。”
“公孙鞅是秦国罪人?这从何说起。”
“公孙鞅是秦国功臣,为何会死?”魏冉又道:“先王斩杀公孙鞅,秦国为何不乱,反而大治。”
“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
“公孙鞅被先王处于车裂,乃罪有应得。百姓得知,无不拍手称快。不杀庶子,岂能平民愤。”
“张仪一心为秦,秦武王弃之不用,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张仪欺楚,不但让秦国失信诸侯。蓝田大战,秦险些亡于楚国。先王也因为秦、楚大战,一病不起。”
众人说话之间,来到函谷关城下。函谷关守将高呼道:“来者何人。”
魏冉从怀里掏出令牌,函谷关守将一看,忙道:“魏将军出使赵国归来了。”
魏冉收好令牌,叮嘱道:“注意警戒,切不可让诸侯斥候混了进来。”
函谷关守将道:“喏。”
魏冉对着赵使和楼缓道:“两位,请随我入关。”
赵主父见函谷关,秦人防守周密,诸侯若想从正面攻破函谷,难能成功。诸侯若要攻秦,马踏咸阳,莫非只有这一条路?
楼缓见赵主父出神,咳嗽提醒。
赵主父从思绪之中醒悟过来,又看了一眼函谷关,心中发出明亮的声音,“秦国,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