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咸阳雷电交加,下起了一场大雨。这时,一人破门而入,喜道:“靖郭君,我们成功了。”
靖郭君田文闻言,从床榻之上坐了起来,问道:“公孙弘,你说什么。”
公孙弘看着靖郭君那双迟疑的眼神,重复道:“我们安插在秦王身边的暗线来报,楚王入武关被囚,已经被秘密送到咸阳囚禁。”
“太好了。秦王囚禁楚王,秦、楚两国势必交恶。真是天助我也。”靖郭君满脸喜色道:“秦人施加的耻辱,我可以加倍偿还。”
公孙弘见靖郭君笑容之中,弥漫着浓浓杀气,也道:“秦人施加给我国的耻辱,也可报了。”
“不错。”靖郭君语调阴冷道:“秦人辱我国在前,欺我再后。为公、为私,这个仇不得不报。秦、楚交恶,这就是我们攻秦的时机。”
“靖郭君所言不错。”公孙弘想着秦人击碎了齐国开疆拓土,号令天下的美梦,眼神之中充满浓浓地恨意,“秦人欺我太甚,是我们一雪前耻的时刻。”
靖郭君平复心境问道:“楚王被关在何处。”
公孙弘摇了摇头,答道:“楚王被送进咸阳之后,再无消息。想必是秦王有意封锁消息。”
“只要楚王在咸阳,就对我们有利。至于楚王被关在何处,一点都不影响我们的计划。我们再加一把火,继续挑拨楚人和秦人之间的关系。”靖郭君一改温柔之态,肃杀道:“我要给秦王致命一击。”
公孙弘听不懂靖郭君话中的意思,问道:“靖郭君打算如何挑拨楚人和秦人的关系。”
“我来秦国已有一岁光阴。这些日子,我装傻充楞,身居秦相,却无为而治。秦国的朝政,我可是清清楚楚。”靖郭君冷冷道:“当今秦国分为后党和王党。后党以芈八子为首的楚人掌控着秦国。王党是以秦王为首的秦人。楚人得知,楚王被囚禁秦国,他们会有如何反应。”
“楚人得知楚王被囚,必会恼羞成怒。楚人和秦人激烈争斗。”公孙弘大笑道:“秦国的朝局就不会太平。”
“秦国越乱,对我们越有利。我们再以秦王‘无义、不孝’为旗帜,联合诸侯攻秦,还楚王一个公道,还天下一片安宁。”靖郭君神情激动道:“秦国内部不稳,外忧又至。秦国,可破也。国耻,亦可雪也。”
“我们先击败楚国,又跨越三晋击败秦国。”公孙弘眸色绽放精光,“齐国之威名,传遍诸侯。齐国便会鼎立在诸侯之上。到那个时候,天下事,将会是齐国说了算。齐国号令诸侯,一统天下,王图霸业可立。”
“不错。”靖郭君眸色之中似乎看到了齐国号令诸侯的壮举,“击楚,败秦,鼎立诸侯,号令天下。齐国王图霸业,将由我来完成。我的功业,前无古人。我的事迹千古传诵,无人能及。”
“齐国霸业出自靖郭君之手。靖郭君不仅名扬诸侯,还会千古留名。”公孙弘恭贺道:“我再此,恭贺靖郭君。”
靖郭君闻言,朗声大笑。他若能号令诸侯击败楚国,建立千秋伟业,何其雄哉。天下事,岂不是他说了算。想到此处,靖郭君心中涌出万丈豪情。男儿若能如此,不枉人世来一遭。
公孙弘又道:“赵国坏我国吞并燕国之事,我们也不能忘。”
“赵君是个不可小看的人物。”靖郭君语调平静道:“我们要攻秦,暂时不能得罪赵国。”
一人问道:“怎能不报。”
“如今的赵君,游走在诸侯之间,顺风顺水。三晋近三十年不曾起兵戈,皆是赵君之功。赵君数伐中山,而不曾落败;西渡大河击胡,林胡献马请和;赵君尘定北疆,击败三胡,开拓数千里山河,华夏君主何曾取得赵君之伟业。赵君声望如日在天,深得赵国君臣之心,我国不能招惹他。”
“靖郭君说得不错。”公孙弘语调缓慢道:“赵君是个难对付之人。先王一直想击赵,报赵君一箭之仇。赵君不仅击胡、伐中山,建立赫赫功业,还懂得收敛光芒,隐藏实力。当今赵国实力,远胜魏、韩,甚至不弱于齐、楚。赵国现在究竟有多强,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得罪赵君,对我们伐秦也不利。”
“先王忌惮赵君三分,我岂敢大言不惭与赵君开战。”靖郭君深吸一口气,“伐楚、破秦,号令诸侯,才是我们当务之急。”
“靖郭君所言不错。”公孙弘,又道:“赵君是凝聚赵人、胡人的精神领袖。我们招惹赵君,不是明智之举。我们与赵国交恶,不利于我们伐楚、破秦,号令诸侯。我们和赵君之间的恩怨,暂且放下。”
“公子,真是天大的好消息。秦王扣押楚王之举,将会落得不义之名。”这时冯谖走了进来,面露喜色道:“我们归国,有望。”
公孙弘问道:“靖郭君入秦为相,才过一岁。靖郭君想归齐国,秦王岂会放之。”
靖郭君笑了笑道:“我虽为秦相,但未在秦国立下寸功。秦人皆嘲笑我,徒有虚名。我在秦国就是无用之人。秦相被我这个无用之人占据,秦人岂会满意。我向秦王请辞归国,秦王保不定会有多开心。”
冯谖取笑道:“公子美名传遍诸侯,来秦国却没能为秦王分忧。公子的美名,毁在了秦国,可有半点后悔。”
“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靖郭君想起入秦尴尬的局面,自嘲道:“秦王和芈八子都是不好对付之人。我夹在这母子中间,处处掣肘,左右为难。秦国,不是外臣该来的地方。我可不想成为公孙鞅、张仪之辈。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却不得善终。”
公孙弘点了点头道:“靖郭君入秦为相,威名已立。靖郭君归国,齐相之位非靖郭君莫属。”
“我为齐相,便可左右齐国朝局,号令诸侯攻秦。”靖郭君笑道:“我若一怒,天下便会血流成河。我才是左右天下格局之人。”
冯谖问道:“公子,我们接下来该这么办。”
“我们将秦王扣押楚王的消息,散播出去。秦国陷入一团乱局,秦王就顾不得我。我趁此向秦王请辞归国,秦王岂会不答允。”靖郭君想着秦国一团乱局,自己将会建立前无古人的功业,神色肃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会笑道最后,谁才是最大的赢家。”
……
大雨之后的咸阳,天气凉了许多。秦王尚在睡梦之中,便听见殿外有声音吵闹。秦王美梦被人惊醒,怒道:“何人打扰寡人美梦。”
宦者令快步走了过来,语调颤抖道:“王上,王后求见。”
秦王稷问道:“王后,何事见寡人。”
宦者令请罪道:“臣,不知。”
“退下吧。”秦王稷示意道:“请王后进来。”
宦者令躬身离去,前去传达秦王的旨意。
不多时,秦王后走了进来,哭得是梨花带雨,却没听见哭声。秦王稷见了,心疼道:“王后,谁欺负你了。告诉寡人,寡人为做主。”
秦王后含泪道:“请王上放过父王。”
秦王稷闻言,惊道:“王后说什么,寡人听不明白。”
“王上扣押父王,早已经传遍秦国。”秦王后抽泣道:“父王脾性执拗,得罪王上。请王上看着我的份上,放了父王。”
“王后,快快起来。”秦王稷假装糊涂道:“王后说什么。寡人听不明白。楚王不仅是王后的父王,也是寡人的父王。寡人岂会做不义之事,扣押楚王。”
秦王稷见着秦王后眼泪直流,提起衣袖抹去对方眼角的泪痕,“寡人邀集楚王武关会盟,重修两国友好。寡人因为身体欠安,没能动身前往武关。寡人连楚王的面都没见,怎能扣押楚王。王后告诉寡人,是何人冤枉了寡人。”
秦王后看着秦王那双宁静地双眸,问道:“王上,没有欺骗我。”
秦王稷一脸委屈道:“寡人岂会骗你。王后不信,寡人愿立誓。”
秦王后忙道:“王上说不会骗我,我自会相信。”
“这才是我的好王后。”秦王稷语调温柔道:“寡人是不会骗你的。”
秦王后请罪道:“我打扰王上美梦,请王上降罪。”
秦王稷含笑道:“你是寡人的王后,寡人疼惜你还来不及,岂会忍心降罪于你。”
秦王后回礼道:“多谢,王上不罚之恩。”
“那些诬陷、中伤寡人之人,实在太可恶了。寡人会查清楚,给王后一个交代。”秦王稷关怀备至道:“王后怀了寡人的孩子,要好好照顾自己。昨夜下雨,气温骤降。王后,快回去休息,以免着凉,动了胎气。”
秦王后道:“王上,臣告退。”
秦王稷喊道:“来人,送王后回去。”
秦王后走后,秦王稷怒气冲冲来到正阳殿,喝道:“是谁将寡人扣押楚王之事,告知王后。”
庶长奂、寿烛见秦王动怒,忙道:“臣,不知。”
秦王杀气腾腾地道:“这件事情,只有你、我等人知道。”
庶长奂忙道:“臣若泄露半句,不得好死。”
寿烛见王上的眼神,看着自己,起誓道:“臣忠于王上,岂会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秦王见庶长奂、寿烛的眼神真切,楚王之事,自然不是他们泄露的。
秦王看着庶长奂,问道,“武关扣押楚王之事,会不会是你部将泄露的。”
庶长奂起誓道:“臣谨遵王上之命,特意挑选忠诚可靠的将士去执行命令。”
“寡人自然信得过你们。”秦王问道:“那会是谁将寡人扣押楚王之事,泄露出去的。”
寿烛问道:“王上,此事,除了我们三人以及军中的将士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秦王稷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惊道:“寡人忘了,还有一个人知道。”
寿烛问道:“何人。”
秦王稷答道:“秦相。”
寿烛也知道齐人在王上心目中的地位,试探道:“泄露此事的人,会不会是秦相。”
秦王稷挥手道:“不可能是他。”
庶长奂怒道:“王上,齐人是不可信的。”
“扣押楚王,索要疆土之事,正是秦相给寡人出的主意。秦相是不会出卖寡人的。”
“齐人终究是外臣,与我们不是一条心。”寿烛察看秦王的神色又道:“正所谓知人知面,难知心。”
“秦相若欺骗寡人,岂不是自寻死路。”
“齐人之名,传播诸侯。为何齐人来到秦国,无所作为,也没能替王上分忧。王上就没有觉得有何不对。”
“秦相献策给寡人扣押楚王,然后又出卖寡人。”秦王稷问道:“秦相的目的何在。”
寿烛道:“王上,臣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什么话就说。”
“齐人和我们不是一条心。”寿烛见秦王起疑,忙道:“秦相所做之事,自然是为了,齐国的利益考虑。秦相之举,也离间了秦、楚之盟。”
秦王稷想了想,也觉得对方之言,有理。
寿烛续道:“秦相是否居心叵测,我们何不试探他一下。”
“你说得有理。”秦王稷低沉道:“寡人就试探他一下。”
不多时,靖郭君来到大殿,行礼道:“臣,拜见王上。”
“相国,快快起来。”
“谢,王上。”
“相国,寡人有一问,你需如实回答寡人。”
“王上,示下。”
秦王稷注视着靖郭君的双眼,怒喝道:“秦相是否将寡人扣押楚王之事,泄露出去。”
“王上说什么。”靖郭君心里不安,但脸色平静道:“楚王在我国。”
秦王稷看不穿靖郭君心里所想,但对方的回答,的确不知楚王在咸阳。秦王稷心道:“莫非,他真的对此事不知情。”
靖郭君请罪道:“王上,臣有罪。”
“你何罪之有。”
靖郭君语调悲戚道:“臣从齐国而来,入秦为相。多亏王上知遇之恩,臣才能位居高堂。臣来秦国一岁,未为秦国立下战功,也不能替王上分忧,请王上降罪。”
靖郭君见秦王不语,又道:“臣忠心为王上分忧,王上质疑臣的忠心。臣未表忠心,臣愿辞去秦相。”
“秦相休要误会,寡人没有质疑你。”秦王稷忙道:“寡人得你计谋,才能扣押楚王。秦相,寡人离不开你。”
“王上,楚王何在。”
“正在咸阳。”
“楚王在咸阳,王上不告知臣,是怀疑臣的忠心。”靖郭君悲痛道:“王上不信臣,臣徒留秦国何用。请,王上辞去臣,秦国相位,让臣归国。臣,不胜感激。”
“秦相真的要离开寡人。”
“王上已经不信任臣,臣徒留秦国何用。”靖郭君心寒道:“臣忠心对王上,王上却质疑臣的忠心。臣心中甚寒。请王上让臣归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