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荡与甘茂在息壤盟誓,不破宜阳,不通周室,不问鼎中原,誓不退兵。息壤之盟,这是君与臣之间的盟誓。君想要展示兼并天下的雄心壮志,臣想要匡助君,建立不世功勋。
君臣之间为了共同的目的,达成协议。
息壤之盟后,甘茂整军,攻伐韩国。此战,是甘茂成为左丞相兼上将军第一战,只许成功,不能失败。甘茂以摧枯拉朽之力,攻入韩境,不到五日,攻破宜阳西边的门户临阳,秦剑兵峰直指宜阳。
韩王仓在新郑,忽闻秦军攻破临阳,剑指宜阳。在大殿之上,神色不安地来回走动。他本以为秦国兵峰直抵宜阳,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怎么也没有料到,秦人只用了不到五日。韩王仓不得不面对眼前的事实,发出感叹道:“秦剑果真锋利。”
一人道:“王上,秦国不到五日,兵临宜阳,足以证明秦人势大。我们不能与之争锋。”
韩王仓沉着脸问道:“你有何高见。”
那人道:“我们不是秦国的对手。我们不如向秦国求和,打开宜阳,借道秦军。秦王想车通周室,以观巩、洛之地。我们就成全秦王。”
“寡人借道给秦王,颜面何存。”韩王仓沉着脸训斥道:“秦国扬言三个月灭了韩国。秦国如此小看韩国,蔑视寡人。这个恶气,寡人岂能忍。”
那人战战兢兢问道:“王上打算和秦国开战?”
韩王仓,眸色锐利,毫无胆怯,“寡人和秦国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又一人道:“王上,秦国不到五日,兵临宜阳,足以说明秦国势大,我们...”
韩王仓瞪着那人,讥讽道:“寡人也不至于一战落败,而被吓破了男儿的肝胆。大丈夫立于世,岂能无铮铮傲骨。”
“秦国势大,我国势弱。争锋相对,不利于我国。王上,请三思。”
韩王仓痛斥道:“秦国欺我久矣,秦王荡也是傲慢无礼,目中无人。韩国虽弱,也不至于怕了秦人。今日,寡人若选择忍,而向秦国求和。明日,秦国就会更加轻视韩国。”
“王上…”
韩王仓见这些人被秦国吓破了胆色,怒喝道:“我们和秦国已经开战,就要血战到底。何人胆敢言和,乱三军士气,杀无赦。”
此战,不仅是秦国和韩国之争。也是他和秦王荡第一次正面上的军事交锋。
那日,他离秦归韩,秦王荡对他说的话,余音绕耳,岂能忘记。这几年,韩王仓内修国政,立志图强,重启申不害变法;外交好诸侯,就是为了这一天。
这一天,他等了四年。
秦国兵峰直指宜阳,表面上是为了窥探周室,以夺九鼎。秦王荡攻宜阳,定三川,车通周室,也是为了向天下诸侯展示自己有心染指中原,成为诸侯伯长的壮志雄心。韩王仓决意殊死抵抗,他不仅是向秦国表明自己不容欺凌的态度。同时也是向中原诸侯表明,韩国疆土不足千里,但绝不是一个他人可以任意欺负的国家。
......
韩国建国之时,定都平阳。为了东扩疆土,攻伐郑国,迁都宜阳。宜阳韩城也曾是韩国都城。韩景侯时,为了与楚国争颍汝之地,兼并郑国,又将国都迁往阳翟。韩哀侯趁着郑国内乱,攻克了郑国的阳城,随后通过多次进攻消灭了具有悠久历史的郑国,国力迅速上升,奠定了战国七雄的地位。韩国灭了春秋小霸王之称的郑国,又将国都迁往郑。
平阳---宜阳韩城---阳翟---新郑,韩国都城的变迁,也象征着韩国崛起、图强图霸之路。也奠定了韩国在战国时代,七雄的地位。韩国建国之初,实力不如齐、楚,也比不过魏、赵。但韩国交好魏、赵,应对诸侯。其实力是胜于秦、燕。
尤其是河西一战,魏武卒大破数十万秦军。秦国是何其孱弱。韩国跟随赵、魏,东征西讨,开疆拓土。
韩国领土由三部分组成,即上党、南阳、新郑,宜阳是联结三地的枢纽。宜阳名为县,实为郡,积聚上党、南阳两郡财富,也是韩国的军事重镇。尤其是这里有良弓劲弩尽出韩的铁矿。宜阳也是韩国西部屏障。秦取宜阳,韩国被拦腰斩断,断为三,国力必会大衰。
秦得宜阳,可以挟二周北攻燕、赵,东伐魏、齐,南伐宛楚。
秦王荡以甘茂为将,提兵远征,染指中原。宜阳之地,对韩国军事和战略以及地理位置意义重大。秦王荡势在必攻,韩王仓势在必守。秦王荡和韩王仓两人之间,各不相让,势必要分出一个高下。宜阳之战,将会血流成后,尸骨堆积如山。
韩将公叔婴和韩鹏站在城楼上,俯视着城外密密麻麻的秦军将士。公叔婴指着气势恢宏的秦人,问道:“大司马,秦人西来,士气旺盛,我们该怎么打。”
韩鹏阴冷地眼神说道:“固守不出。”
公叔婴问道:“秦人若挑衅我等,又当如何。”
韩鹏坚定地答道:“置之不理。”
公叔婴想了想了,问道:“秦人挑衅我们,我们置之不理,会不会堕了男儿之气。秦人西来,立足未稳,我们发兵攻打他,便可以驱逐秦人出境,收复秦人占领的山河。”
韩鹏摇了摇头道:“将军有所不知。秦人锐士所向披靡,绝无虚言。我曾和秦人多次交手,自然知道秦人的战斗力。”
公叔婴看着韩鹏,问道:“秦人真的那么让人害怕。”
韩鹏回忆往昔,“函谷关一战,秦国击破五国;修鱼一战,我国联合魏赵,也被秦国击败。如今,秦国南拓巴蜀;丹阳破楚,取其汉中;濮水之边,击败齐国。秦国的战斗力不容小觑。”
公叔婴看着城楼下的秦军,问道:“我国远不及,齐、楚。秦人攻我,我们又该如何迎战。”
韩鹏居高临下注视着秦人,平静道:“我们要想战胜秦军,只能倚靠宜阳城高池阔。宜阳城内粮草充足,守备完善。我们凭借宜阳的地势,守半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公叔婴道:“固守自然不错,但不能击退秦军。”
韩鹏眉头一皱,“秦人扬言三个月灭了韩国。我们若能在宜阳城,抵御秦军三个月,便能破了秦军的谎言。沉重打击秦军的嚣张气焰。”
公叔婴咒骂道:“是啊!秦人好生狂妄,妄图三个月灭了我国。”
“我们就受三个月,破了秦人嚣张的气焰。”韩鹏又道:“甘茂提兵远征,国内又有诸多秦臣掣肘。秦国大臣见攻韩日久,必会心生疑虑,让甘茂撤军。甘茂撤军,士气必定受挫。我们全线而击,何愁不破秦军,何愁不能收复疆土。”
“好。”公叔婴道:“一切听大司马命令。”
韩鹏注视着城外的秦军,脸色充满担忧,“公叔将军,秦军势必会猛烈攻城。第一战十分重要,我们只能胜,不能输。”
公孙婴神情十分放松地说道:“大司马不是我小看秦军。秦军这点兵力想要硬攻,拿下宜阳城,简直是痴人说梦。我们也正好让秦人见识一下,韩国的弓弩之威。”
韩鹏呼出一口冷气,叮嘱道:“公叔将军,不可大意。我们的对手是甘茂。”
公叔婴问道:“甘茂乃何许人也。”
“公叔将军有所不知。”韩鹏神情紧张道:“秦王荡继位,蜀中陈庄叛乱。秦王荡力排众议,不启用司马错等人入蜀平叛,反而任用尚未军功的甘茂。”
公叔婴嘲笑道:“司马错是秦国攻灭巴蜀的功臣,秦王荡竟然弃之不用,岂不是糊涂。”
韩鹏眸色深沉,“不仅公叔将军认为秦王荡糊涂,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公叔婴道:“司马错第一个攻灭巴蜀,为秦国立下赫赫战功。司马错对巴蜀之地熟悉。秦王荡任用司马错平定巴蜀,才是最佳的人选。”
“司马错是平叛的重要人选。但并不是除了他,就没有其他人能够平定巴蜀叛乱。”韩鹏看着秦军主帅站立的位置,“秦王荡选择甘茂,正因如此。”
公叔婴冷静想了想,问道:“甘茂没有战功,在秦国也不是显赫的家族。秦王荡为何会选择无战功之人去平定。”
“只能证明秦王荡是少年英主,甘茂统兵之能,不弱于司马错、嬴疾。”
“甘茂有何统兵之能。”
“甘茂入蜀平叛,用自己的智谋和胆识诛杀叛乱之人。蜀国也没有发生动乱。秦王荡以他为左丞相兼任上将军,负责对外攻伐之事。此次,秦王荡命他来攻我国,而不是身经百战的秦将嬴疾。足以见得,甘茂的谋略的军事能力不弱秦将司马错、赢疾。我们要时刻小心啊!”
公叔婴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宜阳之战,势必会相当惨烈啊!”
韩鹏重新振作精神,斗志昂扬,“即便我们的对手是甘茂,也不能堕了韩氏男儿的热血。公叔将军,我们就放开手脚和秦军一战吧!”
公叔婴朗声道:“好。城在人在,城毁人亡。”
甘茂兵临宜阳城下,面对这座高大的城池,着实令他头疼。素闻‘韩东有巩洛、成皋之固,西有宜阳、长阪之塞。’今日见之,果真如此。如何攻破这座固若金汤的城池,成为了甘茂面临的第一道困难。
甘茂也清楚的认识到,不破宜阳,他便不能迎接秦王车通三川,问鼎中原。果真如此,秦臣也会向他发难。他也难能在秦国的朝堂立足。
此刻,不知道有多少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笑话。此战若胜,他再建不世之功,不仅在秦国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他也能扬威名与天下诸侯。
如果败了。自己空负一身才华,也只能眼睁睁望着别人青云直上,自己再难出人头地。甘茂出了一口冷气,他不能想象会有如何凄惨的结局。
生逢乱世,大好男儿岂能不建立功名,甘愿平庸一生。为今之计,他只能胜,不能败。他相信,他人可以建立万世功名,而自己会生不逢时,庸庸碌碌。一定要在冬至来临之前,攻破宜阳。否则,战事拖下去,战局不利于秦国。为今之计,唯有速战速决,以秦国虎狼的威名,击溃眼前的守军。
甘茂不在犹豫,果断对宜阳发起第一波进攻。
公叔婴和韩鹏见秦人来攻,充分发挥自己的地利和弓弩的优势,抵制秦军强烈的进攻。秦军倒下一波,后一波仍然前赴后继。第一战,对着夜色的来临,总算告一段落。此战,秦军阵亡了两千士卒,而韩国阵亡不足五百。
接连一个月,甘茂多次发动攻击,都被韩军击退。甘茂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韩军会有如此的战斗力。他也每料到自己没能在冬至之前,攻下宜阳。如今冬季已至,宜阳巍峨不动,秦军却阵亡上万。面对如此战果,甘茂信心大为受挫。
围城又过了三个月,秦军断绝了城内水道、以车攻城、以火攻城门,城墙下挖掘地道。韩军却在城蹦处以巨木为栅,以弓弩为辅,击杀秦军。地道出以火烧、弓弩射杀秦军无数,击退秦军猛烈的进攻,守住了宜阳孤城。
宜阳之战,从秋末打到了冬末,秦韩双方双方仍然没有分出胜负,战事惨烈。秦韩双方伤亡惨重,尸体堆积如山,尸臭四处弥漫。若非冬至天气寒冷,否则军中引发瘟疫。秦韩两方的双亡不知又会增加多少。
秦王荡见甘茂久攻不下韩国,秦国国内大臣皆进言道:“秦师疲惫,不撤回,恐有变。”
秦王荡相信甘茂不会令他失望,对大臣之言,置之不理。很快第二个坏消息,又传到了咸阳。楚王以景翠为将,率兵十万助韩,对秦国形成了强大的军事压力。秦王荡闻言大惊,问道:“楚国助韩攻我,我们该怎么办。”
嬴疾沉思少许,答道:“事到如今,我们只有撤回远征的大军。否则,楚国插手,远征大军危矣。”
秦王荡心有不甘地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
嬴疾叹道:“我们攻打韩国,从秋天打到了冬天,如今春天将至。劳师远征,秦师疲惫,我们攻不下韩国,不撤回远征大军,恐怕会有变故。”
秦王荡问道:“有没有办法离间韩、楚联盟。”
“丹阳、蓝田我们打败楚国,占据了楚国汉中等地。楚国正愁没有机会和我们交手,收复失地。我们想要离间楚、韩两国,实在有些难。”
秦王荡迫于大臣的压力,只好下令,让甘茂搬师回国。
甘茂攻伐宜阳,已有四个月,如今宜阳屹立不动,而秦军折损过半。当他得到秦王荡撤军的诏书时,攻韩拔宜阳的信心动摇,也想半途而废。
甘茂召集部将,展示了秦王命他撤军的命令,无奈道:“诸位,攻韩不利,是我一个人的罪过。王上命我等撤军,我们撤军吧!”
向寿大呼道:“左丞相不可。”
甘茂目视着他,问道:“攻伐韩国数月无果,我军折损过半。楚国也助韩攻我,我们在不撤军,恐有全军覆灭之险。”
向寿道:“楚国虽然以景翠助韩,但是楚韩两国都心存疑虑,互相观望。我们只要派出一名使者前往楚国,以汉中之地赠给楚国。楚、韩联盟定会瓦解。”
“秦、楚结怨已深。岂会助我击韩。”甘茂叹道:“张仪若在就好了。”
向寿也知甘茂撤军,心有不甘,又道:“你客居秦国为相,领兵出征,尚无战果。国内反对你的人,便会联合起来,攻击你。这些人说你攻不韩国是因为和韩相交好。他们给你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不但你的性命难存,也会牵连的家族。”
甘茂,问道:“宜阳久攻不下,为之奈何。”
“乐羊攻伐中山用了三年,证明了自己忠君爱国。”向寿见甘茂神色微动,不在如刚才那般沮丧,“为今之计,你也只能背水一战,攻破韩国,帮助王上实现车通三川,问鼎中原的大业。”
甘茂权衡利弊,一扫心中颓废之势,“为今之计,唯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