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荡少年心性,甘茂尚未回国,便派出使者,前往韩国宣战。秦王荡在国书中,对韩王仓用词刚烈,完全没有把韩国放在眼中。秦王荡在国书中放言,韩国不借道秦国,秦国就用武力杀出一条血路。秦王荡还放出狠话,只要秦韩开战。
秦国攻破宜阳只需要一个月。抵达新郑,只需两个月。秦国灭亡韩国,只需三个月足矣。
五日后,甘茂出使魏国回到秦国。
秦王荡以最高礼节,亲自率领大臣在咸阳宫外迎接他,欣喜道:“甘茂,你可总算回来了,等得寡人好苦。寡人为你挑选出精兵五万,只等待你出征。”
甘茂思之,原来王上在他出使魏国这段时间,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领命道:“臣,不辱王上使命。”
“好。”秦王荡取出调兵虎符,当着文武大臣的面,递给他道:“这是调动大军的虎符。”
甘茂高举双手,接过虎符。
秦王荡上前拍着甘茂的肩膀,笑道:“寡人提前准备好庆功宴,等着你凯旋归来。甘茂,明日一早,你率领大秦锐士,好好替寡人教训韩国。”
甘茂见王上性子太急,也没有让他准备出征的相关事宜,苦笑道:“臣,领命。”
“明日,寡人亲自前来为你送行。”秦王荡早已经等不急车通三川,以观周室,问鼎中原。他的双眸已经看到了秦国锐士攻破宜阳,亲临周室的盛况。
天气早已入秋,五万秦军集结在渭河北岸的郊野上纵横成列,排兵布阵。五万秦军将士的皮甲上,浸染了一层寒霜。兵戈林立如林,将士屹立不动。在晨阳的映照下,兵戈散发出寒冷夺目的光芒。
秦王荡在众武将的陪同下,意气风发登上高台,检阅秦国三军将士。此次,也是秦王荡第一次以如此大的规模检验自己的将士。自从秦惠王甍逝,秦国内外交困。先是韩、魏、齐、越、楚五国来秦,接着蜀中陈庄叛乱,义渠死灰复燃。
如今,秦国摆脱了内外交困的局面。秦王荡亲自检阅三军,一是为了了解自己三军将士,宣言自己至高无上的的权利。二是为了增加三军士气,以壮秦国国威。
秦王荡身穿将服,在晨阳的映衬下,宛如天神一般。秦王荡凝视着大秦三军将士,拔出长剑,斗志昂扬地说道:“众位将士,寡人等着你们凯旋归来。大秦万岁。”
三军将士,齐声高呼,“王上万岁,大秦万岁。”
三军雷霆之音,弥漫山谷,久久不能消散。
秦王荡长剑向前一送,声若洪钟,“出征。”
甘茂朗声道:“出征。”
秦王荡见三军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方才领着文成武将返回咸阳。秦王荡正在处理国政,忽闻,攻韩大军副将向寿求见。
秦王荡放下手中竹简,匆匆走出内殿,来到外殿,急色问道:“三军开拔攻韩,你身为出征副将,不统兵攻韩,怎么回来了。”
向寿见王上发怒,答道:“左丞相率领五万大军,行走了三十里,便驻扎下来,不往前走了。”
秦王荡脸色怒意渐甚,冷声道:“甘茂为何让大军停止不前。”
向寿迟疑片刻,答道:“左丞相说不能攻打宜阳。”
“不能攻打宜阳。这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寡人吗?”秦王荡脸色僵硬,低沉道:“寡人已经向韩国宣战。国人也知道,寡人征伐韩国。五万大军已经开拔,出了咸阳。左丞相却告诉寡人不能攻打宜阳。”
向寿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低头不语。
“天下诸侯会如何看待秦国。韩王会如何讥讽寡人。寡人如何在国人面前立威。”秦王荡一口又一口喘着大气,喝道:“你去告诉甘茂,不能更改攻韩的政令。命令大军,择日出发,不得延误,否则军法处置。”
向寿低声道:“左丞相对臣说,除非王上亲自训话,命他攻韩。”
“什么。”秦王荡胸膛剧烈起伏,“甘茂要寡人亲自去,方才攻韩。”
向寿点了点头,“正是。”
任鄙见气氛诡异,忙道:“王上,左丞相赞成攻韩。如今,左丞相按兵不动。也许是左丞相有什么话要跟王上说。”
秦王荡想了片刻,平息心中地愤怒,“甘茂替寡人出使魏国,离间韩、魏。甘茂刚归国,寡人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任鄙接话道:“左丞相出兵太急,想必是有什么话还没有说。请王上前去,听听左丞相说什么。”
秦王荡凝视之任鄙,吐出一口气,“也罢!寡人就去问责甘茂,为何反悔不攻韩。甘茂要是不给寡人一个合理的解释。寡人一定降罪于他。”
秦王荡和任鄙、孟贲、向寿等人,率领一千精锐,风尘仆仆走出咸阳。秦王荡尚未赶至甘茂驻军大营,便见甘茂一人一骑正在等待他。
秦王荡上前兴师问罪道:“左丞相是你鼓励寡人出函谷、伐宜阳、定三川,车通周室,问鼎中原。也是你出使魏国,离间韩魏同盟,告诉寡人,伐韩可行。寡人精挑细选五万将士,向韩国宣战。中原诸侯和国人都知道寡人攻韩的消息。你却告诉寡人,韩国不能打,宜阳不能攻。”
甘茂平静地答道:“王上,臣有话要说。”
秦王荡怒气难消,质问道:“你想说什么。”
“臣给王上讲两个故事。”
秦王荡心急如焚,哪有心情听甘茂将故事。
甘茂语调平稳,没有丝毫紊乱,“臣,要讲的第一个故事…曾参杀人。”
曾参杀人,这个故事是说有个与曾参同名的族人杀了人。
有人向曾子的母亲说,曾参杀人了。曾子的母亲闻言说,我的儿子是绝对不会去杀人的。没隔多久,又有一个人跑到曾子的母亲面前说,曾参真的在外面杀了人。曾子的母亲仍然不去理会。她还是坐在那里不慌不忙地穿梭引线,照常织着自己的布。又过了一会儿,第三个报信的人跑来对曾母说:曾参的确杀了人。曾母心里骤然紧张起来。急忙扔掉手中的梭子,端起梯子,越墙逃走了。
秦王荡自然听出这个故事背后的含义,问道:“甘茂,你是想用曾参贤德,用他母亲对他信任,来告诉寡人,什么叫三人成虎吗?。”
甘茂也不接话,垂首不语。
秦王荡见他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问道:“你的第二故事呢?”
“魏国名将乐羊攻伐中山。”甘茂不知王上是否真的听进去了自己话中的含义,续道:“魏文侯以乐羊为将,攻伐中山。乐羊之子乐舒在中山国为相。乐羊攻打中山不利,魏国大臣向魏文侯谏言说乐羊有谋反之心,并例出很多罪证。”
秦王荡见他说着,又停了下来,脸色阴沉,“你继续说,寡人在听。”
甘茂又道:“魏文侯听了大臣的意见,但对大臣的意见置之不理。三年后,乐羊攻克中山,回到魏国。魏文侯奖励了他的功德,随后打开三个箱子,箱子里面的文书堆积如山。”
任鄙问道:“左相那三个箱子装的文书是什么。”
“魏文侯指着箱子里面的文书,让乐羊看。乐羊拿起文书观看,见文书内容一致,都是说他通敌叛国。”甘茂有意停顿下来,察看秦王荡的神色,又道:“乐羊看后,战战兢兢说,魏国能够攻下中山,实乃君上之功。若不是君上用人不疑,臣是绝不能攻下中山的。”
秦王荡明白了甘茂想要表达的意思,“甘茂,你是想要寡人成为魏文侯,不要成为曾参之母。”
“韩国宜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宜阳为县,其实是个郡。宜阳韩城曾是韩国的国都。此次攻韩国,伐宜阳,山高路远,必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甘茂有意停顿一下,“臣久攻不下韩国,大臣又会如何。”
秦王荡琢磨这句话,对方之言,明显是信不过他,“他们会如何,你直接说就是。何必拐弯抹角。”
甘茂道:“大臣见我久攻不下韩国,必然会有很多大臣,谏言王上,让我撤军。”
秦王荡道:“寡人不听他们说的就是。”
甘茂咧嘴一笑,似乎对秦王荡这个答案,早就猜到了,愁道:“一开始,王上会支持臣,对大臣之言置之不理。随着时间推移,战事持久,谏言反对攻韩的人多了,王上也会质疑臣的能力。”
任鄙见甘茂这句话,不是说秦王荡糊涂,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
秦王荡不动声色地问道:“甘茂,你是信不过寡人攻韩的决心。”
“非臣信不过王上。譬如曾参之母,虽然贤德,但三人之后,也相信自己儿子杀了人,逾墙走匿。”甘茂见秦王听进去自己的话,又道:“我没有曾参之贤,王上对我的信任没有曾母对曾参的信任度高。如果我率军攻宜阳,久攻不克,朝中大臣诋毁我,王上也必然对我生疑。”
秦王荡闻言,心里总算弄清了甘茂为何突然不攻打韩国的原因。秦王荡明白,甘茂不是惧怕韩国,也不是他军事能力不够。而是他想要知道秦王荡,攻打韩国下了多大的决心。秦王荡若不消除甘茂心中顾虑,不表明自己攻韩的决心,甘茂也不会出兵攻韩。
秦王荡只有成为魏文侯那样的明君,打消甘茂心中的重重顾虑。君臣相知,才是攻破韩国宜阳的必要条件。
“甘茂,你是害怕寡人攻韩意志不坚定吗?寡人不听大臣的谏言就是。”秦王荡见他无动于衷,又道:“今日,寡人就当着众将士的面,和你立下盟誓。”
秦王荡往前走了几步,高声道:“出函谷、伐宜阳、定三川、车通周室,问鼎中原。此志,永不改变,誓死不悔。不破宜阳,不通三川,车抵周室,以观九鼎。寡人绝不撤兵。”
甘茂并不相信秦王荡说的话,也不做声应答。
“寡人今日就在息壤,当着众将士的面,与你盟誓。”秦王荡敏捷地拔出腰中的短剑,高喝道:“来人,拿酒来。”
侍者端上一盏美酒,高举过头颅。
秦王荡用手中的短剑,轻轻一划手指,鲜血滴在酒樽之中。
秦王荡端起酒樽,对着三军将士,朗声道:“寡人在息壤与左丞相立誓。秦国不破宜阳,不通周室,问鼎中原。寡人绝不撤兵。”
甘茂见王上在息壤立誓,态度坚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秦王荡能够放下身段立誓,也给了甘茂攻打韩国的理由。秦王荡以国士之礼,对待甘茂。甘茂以应该以国士之礼,回报秦王荡。甘茂对着秦王荡拜了三拜,转过身面对三军将士,感激涕零道:“臣再此地立誓。不破宜阳,不通三川,问鼎中原。不助王上实现霸业。臣绝不撤兵,亦不归秦。”
任鄙见状,大呼道:“秦国万岁,王上万岁。”
三军将士齐声高呼,“秦国万岁,王上万岁。”
任鄙又道:“秦国必胜。”
众人也齐声高呼,“秦国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