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忍冬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握紧了拳。
明明魏谨已经领着兰督卫离开,提前返回了帝京,但那种隐隐约约的颤栗感仿佛仍旧蛰伏在他的身上。
魏谨,如今的司礼监秉笔,深受皇帝的信赖,为年轻的陛下分担了批奏折的重任,是名副其实的宫廷内相,权倾朝野。
不仅如此,魏谨也是武学上的宗师,他所修习的功法名为《赑屃碑》,这功法来历惊人,它是由朱氏武学改编而来,当年太。祖手把手传授给第一代四神卫总指挥使,在三百年的传承后,终于成为了宫廷内卫的标配。
……据说《赑屃碑》的修炼方式十分阴毒,只要修习者有天赋,它就能快速地催生出武林高手来。
有父亲戚燕衡作为参考,戚忍冬很清楚宗师级别的高手是怎样的,也因此他作为一位旁观者,惊讶地发现了许多令人意外的细节,譬如西局督主与麒麟卫指挥使的见面。
按照他曾经的设想,这两位这两位绝顶高手的碰撞必然凶险万分,不是尔虞我诈就是硝烟弥漫,殃及池鱼就更别提了,毕竟按照坊间传闻,这两位可是生死大敌,但……他的设想又出现了偏差。
魏谨和兰宣都相当克制,他们的对话确实称不上友好,但也算不上仇敌,魏谨会以玩笑般的态度嘲讽,兰宣却在言语上多有退让,回避口头争执,而魏谨似乎也清楚这一点,他点到为止,让话题在不痛不痒的程度结束。
说到底,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古怪,西局在“迎接”麒麟卫上竟然搞出了这么一个不痛不痒的把戏——唱戏?谁想的,这只能算是小作弄吧?
戚忍冬并不知道《哭麒麟》里还藏着这两大卫所跨度十年的恩恩怨怨,他以自己的经验来评价,当然就觉得十分诧异。
就在戚忍冬短暂走神的时间内,酒楼里已经恢复了秩序。
既然两方的老大都已经离开,那么下属们的小把戏也就告一段落,被强拉来唱曲的无辜群众已经得赏遣散,酒楼的伙计们也战战兢兢地入场,为哪边都惹不起的大爷们提供餐饮服务。
戚忍冬在唐同知身边坐下,丰盛的酒席在短短几分钟内就摆好了,一看就是提前备好的,而唐同知很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他脸一黑:“验毒!”
两位麒麟卫的仵作立即动作娴熟地掏出家伙,就着菜肴酒水试探起来,那架势,一看就是老熟练工了,也不知道麒麟卫都经历过什么。
戚忍冬一边冷眼旁观一边在心中评估,看来这套接风宴是西局请的客,只是麒麟卫的反应相当不给面子,直言饭食有问题……
不,这两大卫所虽然有摩擦,但看魏谨和兰宣的样子,他们应该不至于搞出人命,食物大概率是安全的,只是还有我不知道的前因后果。
戚忍冬的猜测非常准确,这事情确实有前科,那是某次西局和鹿蜀卫的成员合作破案,饭食遭投毒,西局的人怀疑有问题却隐瞒不报,只在鹿蜀卫中招后才出面解救,虽然这事情算西局的过错,但锦衣卫却也因此被贴上了无能的标签。
但恩怨到这一步还没完,当年两方的冲突非常激烈,在好容易压下去后,西局又整出了请客加小料的大戏,而这一回就是麒麟卫中招了……
至此,唐同知就养成了饭前验毒的好习惯。
也就在此时,沐凤阳一声冷笑,一把甩开摆在他面前的碗筷:“臭肉臭酒,都是什么东西?”
端茶送水的伙计吓得不敢上前,唐同知欲言又止,而在大堂的另一端,那位我见犹怜的美人正款款走来:“哎呦,这可真是好大排场,难不成您要开御席了。”
沐凤阳可不是受气的主,再加上督卫不在身边,于是也不管唐同知的眼色,直接发作了:“怎么?我就是看不上。”小美人也不生气,施施然地上了主位:“咱们苦命人见识短浅,自然以为这就是顶好的酒菜,毕竟这偌大京城里有多少人还吃不上饭,想不到啊,现成的好饭还有人要糟蹋的……”
沐凤阳只当这人是在讽刺,他毕竟是锦绣乡里长大的孩子,自小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虽说也能吃苦,但在有条件骄奢享受的情况下绝不会委屈自己,直接掀了桌子:“糟蹋?这可不算糟蹋,你当谁都和你们似的,野狗上桌乞肉,家鼠下梁讨食。”
沐凤阳这一嗓子那可太能牵扯了,唐同知心知要遭,苦于来不及制止,这个世道谁活着都难,好好的人何苦给别人卖命,别说西局了,麒麟卫里也有许多弟兄是苦出身,这在场众人里谁比得上你王府少爷?
座上的美人也不看满地狼藉,他拈花儿一般提起筷子,仪态万方地挟起自己面前的菜:“原来如此,沐老爷看不上啊——唉,想当年,兰督卫与我们督主就着这菜吃了好几年,那也是野狗家鼠之流咯?”
老唐一脸的痛苦面具,他就知道会有这一说,毕竟在十年前,刚建立的西局和四神卫也有过一段亲密无间的好时候,当时魏谨刚离开皇宫内院,而为了更好地培植势力与建立卫所,他曾给兰督卫当过一段时间的副手……
指挥使是顶随和的人,再加上他又不蓄养仆婢,因此在生活上很依赖副手,而以唐同知多年的亲身经验来推测,在那段时间里,给督卫包办杂事且安排衣食住行的必然是魏谨。
沐凤阳还年轻,他哪里知道当年的纠葛,这边刚架起炮车,对面就将了军,胜负来得太快,以至于他都没反应过来。
小美人当然要乘胜追击,他风度翩翩地举了举杯:“唉,兰督卫这样尊贵清正的人,怎么会带出你这种下属呢?”
沐凤阳的神情一僵,唐同知那心也跟着一下就悬了起来,可还没等他打个预防针来制止,一旁的戚忍冬就低低地嗤笑了一声,给这糟糕的局面添上了最后一把火——
“这和指挥使可没有关系。”戚忍冬这一路上所表现出的沉默寡言,在此刻全都喂了狗,“再高明的师长,也指点不了粪土朽木。”
唐同知:……
唐同知绝望地瞪大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沐凤阳原地起跳,他深知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他想,毁灭吧,我累了。
朱祁恒从绵长的黑甜中醒来,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嗅觉就率先一步,捕捉到了萦绕在身周的馥郁浓香。
自从先皇退回后宫不再上朝后,皇宫里就永远萦绕着这股味道,小太子在这气息中呱呱坠地,又在这股浓香中压抑生长,可不论他曾有多么厌恶着这份千变一律的味道,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的一部分,再也戒不掉了。
但兰宣是不同的……
脸侧是柔韧的肌理,属于兰宣的温度正柔和地发散着,正如他的气息,即便被无所不在的浓香压制,这浅淡又独特的味道仍旧不曾消失,它就藏在轻薄的衣料里,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捕捉。
朱祁恒睁开了双眼,昏黄的灯火透过层层薄纱浸入,照亮了床榻上的狭窄空间。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在一片暖意融融中睁眼更惬意的事情呢?那大约是一睁开眼就能望见美人。
在这柔和的光晕下,垂首敛目的兰宣足以入画,每一道线条都那么刚直有力,除了那略带弧度的喉结外,平直的下颚在颌角处干脆转折,笔直的脖颈连亘着宽阔的肩背,这是极利落的骨相,在连接与延伸间丝毫不拖泥带水,充溢着力量又不失柔韧轻盈。
若说美人在骨不在皮,那么这一幕就是生动的诠释,令人联想到渲色的工笔,或者提诗的写意。
真是……
朱祁恒轻轻地笑了。“陛下醒了吗?”清润的声音传入朱祁恒的耳中,打断了他放肆的窥视,那双低垂的眼帘微微掀起,露出了宁静的眼眸,“陛下,娘娘还在沉睡。”
为了不打搅另一位睡着的人,这两句话都是传音入秘,只有小皇帝能听到,于是他半支起身,把下巴搁在兰宣的肩峰上,侧头望去——在这个视角能很清楚的看到皇太后,美艳娇小的女人几乎把全身都托付给了那宽阔的半边肩膀,她脸色红润,一副海棠春眠娇无力的模样……
这二十年来,小兰妃大量服用珍贵药物,她的身体因此时刻处于青春活跃的状态,就好似熟透了又即将落地的果子一般,养分最充足、滋味最甘美。
四十几岁的妇人了,肌肤润泽、丰盈诱人,竟能与二八少女媲美。
麒麟卫的墨绿衣袍更衬得女人肤白如雪,只可惜这赏心悦目的场面并不能叫小皇帝喜欢,恰恰相反,他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起来。
朱祁恒轻声吐出一口气,随后低头贴向兰宣的耳垂,他以气音询问:“兰卿,你这就是偏心了,原来你更喜爱母后么……”
在这种情况下,表哥是必然不会让他打搅到表姑母的,因此不论他做什么,这个温柔男人都会保持着稳定的姿势。
果不其然,兰宣并没有和往常一样躲开,他只是僵硬了一瞬,紧接着仍旧选择了传音入秘:“陛下,我无意冒犯。”
无意冒犯?那就是既没有觊觎太后的心,也不乐意听皇帝的私语,可这简单的语言抗拒又算得了什么呢,在这片昏暗的床榻上,只要兰宣不能动弹,那就等同于任人施为。
朱祁恒又低声笑起来,他垂下头,亲昵地埋在兰端的肩窝里,属于宫室的浓香早就侵染到了肩锁,但即便如此,那股属于兰宣的气息也并未消失,它藏匿在衣领之下,若隐若现。
早就想这么做了……朱祁恒用鼻尖蹭了蹭那领口处的轻薄织物,麒麟卫指挥使当然不会佩戴宫侍们的纸护领,于是湿润的气息便落在这两层绢布上,黏腻地累积,最终浸染了衣领下的赤裸肌肤。
“陛下!”兰宣的声音里已经到带上了警告,朱祁恒顿了顿,他抬起头,果然望入了那双无奈的眼眸。
朱祁恒不喜欢这样克制又礼貌的眼神,他期待的是更加猛烈的反应,尤其是皇太后还在酣眠,而兰宣正分心照顾着她。
这就和闹脾气的孩子是一个道理,不作弄个天翻地覆,也没得到温软诱哄,那必然是不肯罢休的。
朱祁恒伸手托住了兰宣的后腰,隔着衣料摩挲起这片紧致的肌理,然而它们主人并没有给予朱祁恒预想中的剧烈回馈,兰宣只是皱了皱眉,继续传音:“陛下,玩闹也请适可而止。”
“兰卿真是好定力……”朱祁恒有些无趣地收回手,但紧接着,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唯一圆润的弧度上。
帘幕外散入的暖光勾兑起琥珀色的单薄镀层,就像是淋在红果外的糖浆,澄金薄脆,那甜美的口感可想而知。
鬼使神差的,朱祁恒伸手按住了兰宣的肩膀,随即就这么叼在了表哥的喉结上,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含着拒绝意味的错愕反而成了最好的鼓励,既然舔舐都能得到这样的反应,那么——于是他便没轻没重地吮吸起来。
这得寸进尺的作弄成效显著,兰宣终于忍耐不住了,他横肘抵开了朱祁恒的胸膛,小皇帝也松了口,他也不再压抑声音,舔了舔嘴唇,哼笑出声。
到了这时候,皇太后才终于醒来,她从睡眼朦胧,似乎还想把脸埋进侄子的怀里,只呢喃地道:“宣儿……怎么了……”
眼看着太后即将伸手攀向脖颈,兰宣下意识便侧身退让,但这样却会把自己送往另一人的怀里,他只能有些狼狈地规劝:“太后娘娘,您该起了。”
帘幕掀起,这座寝宫的主人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小憩,于是他的忠仆赶紧送上贴心的服务,宫侍们依次排列,低眉顺眼地送来食水洗漱,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一切都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完成。
作为总管的王忠最后呈上托盘,上面是三盅开了盖的银耳燕窝,卖相相似,只是一道浅淡,两道浓香,小皇帝率先拿走了那盅没什么滋味的,留下俩甜香扑鼻的甜羹来:“我不爱这些甜的,你们两个喝吧。”
皇太后刚睡醒,面粉生春,眸光盈盈:“谢陛下!那我就和宣儿吃一样的。”
缪宣也端起一盏送到嘴边,他不和食物过不去,再加上中饭没吃,甜口就甜口吧。
缪宣本以为这东西和甜茶一样解渴不腻,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银耳燕窝黏腻齁甜,简直像是在直接吃蜜,这一口闷,险些糊住了他的嗓子:“……”
小皇帝先笑了:“哎,这一道可是大补,兰卿怎么一口就吃光了?”
“宣儿,甜羹可不是这么吃的……”皇太后也笑嘻嘻的,她捧起一盏却没有喝,只是用瓷勺在汤盅里划着圆,“王忠,你还愣着做什么?”
老太监笑得更加慈祥和蔼,及时递上琉璃瓶子:“兰大人,请用清凉饮。”
“多谢……这甜羹是用什么炖的?”缪宣接过瓶子,补汤效果立竿见影,他已经开始感觉到燥热了。
王忠一躬身,报起菜名来:“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君料是当季的江南金珀银耳、西北进贡的雪崖燕窝,臣辅则更常见了,不过一些上等的桂圆、红枣、枸杞、当归……”
缪宣:“……”
对富有四海的皇室来说,这确实“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这两味主料其实都是相当少见的珍贵补药,配合着烹饪还能相互激发,堪称抢救气虚体弱的良品、特攻精尽人亡的猛药,正常人喝一盅不热血倒涌都对不起它的大补,也亏得缪宣的建模内循环平衡好,否则现在已经流鼻血了。
天色已晚,缪宣估摸着时间,把手里的琉璃杯放下,当即告辞:“陛下,我已经离开京城四月有余,卫所里必然有杂务积压,请容我先行告退。”
有了午后的放纵,小皇帝也知道今夜是留不住他这位好表哥了——兰宣毕竟是宗师级别的高手,一直以来的退让不过是因为兰氏血缘、师生情谊以及君臣忠义,而一旦他下定了决心,那么谁也动摇不了他的决定。
“好啊。”朱祁恒很干脆地同意了,甚至还很体贴地道,“那就让王忠来送你吧……内书库的事情,表哥直接吩咐魏谨吧。”
缪宣如蒙大赦,当即告退走人,动作中甚至带上了点迫不及待的意味,老太监只得紧跟他的脚步追了出去。
朱祁恒嘴角的微笑还没来得及放下,兰宣就已经整理好衣袖,离开了寝室,男人的背影融入层层纱帘中,烛火光晕像是被惊扰了一般跳跃,寝宫的大门悄然敞开,来自外界的风卷不入深深的殿堂,更别提冲散那甜腻的气息了,很快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这华美的宫殿又变回了一潭死水。
他又走了,迫不及待地,仿佛不久前的相互依偎只是一场短暂的幻梦……
你以为尽得了他所有的好处,可紧接着就会发现这层甜美薄得可怜,在那厚情的皮囊下是木石般淡漠的魂魄。
宽和的外表下只有刚直的秉性,坚韧的筋骨外偏是柔缓的性情,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又冷酷的人呢?
朱祁恒笑叹着,把手中的瓷盏随意撂下,紧接着,他侧眸望向身旁的女子:“母后,你怎么都不喝呢?”
兰琴本也怔怔地望着大门的方向,此刻终于回神,她听清楚了圣谕,于是手中的动作猛得停下,半晌后,她这才柔声地撒娇道:“陛下,我、我喝不下去了,这一回……能不能不喝呀。”
朱祁恒沉默片刻,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这怎么行呢,母后,你的身体本就娇弱而不堪大用,好不容易补到这个地步,难道还要功亏一篑吗?”
兰琴的手指猛得攥紧了,她知道这些道理,也明白这事情避无可避,但她就是——就是想试着,推拒一次。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勇气?也许是因为宣儿回来了,而她也因此得到了一次不受打搅的沉眠,以至于她总觉得陛下会更宽容一些。
朱祁恒望着他名义上的母亲,这个女人没有太深的城府,她僵硬地捧着精美的瓷盅,甜蜜的笑容像是面具一样凝固在一个完美的角度,可他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想法,而这也让他不愉快起来。
他收敛了笑意,轻声命令:“阿琴,乖乖听话,好么。”
兰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经地义的指令,于是她抖了抖嘴唇:“是,陛下。”
紧接着,这位皇太后果真乖巧懂事了,一勺一勺地喝掉了盅里的甜羹。
缪宣踏出皇宫,步履沉重,喉咙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甜腻的味道,浑身上下还都是皇帝寝宫中的浓郁熏香,此时此刻,他只想找个地方补一顿宵夜,最好能立即回到他阔别已久的小卫所整理衣冠,给腌入味的自己一个清理的机会。
这皇宫里的熏香不是不好闻,但它就是……太沉重了。
“兰大人!您可要带上这个呀~”王忠追上缪宣的脚步,手里提着一个大食盒,“您上一次还提到过枣泥糕的呢,这一回可千万不能拉下了。”
缪宣停下脚步,谢过王忠的好意:“多谢,没想到您还记得这件事。”
在这个世界里,他十五岁就进入了麒麟卫,几乎每次进宫都能在朱祁恒的身边看到王忠,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也算是熟人了。
“去年中秋的事儿谁不记得?”王忠这老脸笑得和一朵菊花一样,“再说了,这是安泰娘娘最喜爱的糕点,您的口味和娘娘真是相似。”
安泰娘娘就是缪宣的嫡亲姑姑圣慈贤安泰太后,也就是朱祁恒的生母,不过缪宣并不认为他们之间的口味有多么相似,他本人对食物向来是来者不拒的,给什么就吃什么,毕竟在他最基础的概念里,浪费是重罪。
“您同娘娘真是相似,唉,也难怪,姑侄母子,再亲近不过了……”似乎是因为回忆起了旧事,王忠的笑容也收敛了一些,“娘娘是再慈和不过的人,亲切宽和,每年中秋都要赐下糕饼的。”
缪宣从未见过他这位姑姑,甚至连画像都没见过,在老太监回忆时也只能听着,没什么好附和的。
王忠絮絮叨叨地忆往昔,提着灯亲自为缪宣引路,他念叨得多了,就不由得感慨:“兰氏真是好人家,忠肝义胆……”
夜晚的宫廷里到处都是明亮的宫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寝宫之外是气势磅礴的大道,这里在夜半深更是封锁的,王忠带着缪宣拐入另一条道路,而在几个拐弯之后,一道锋利的石碑便铸在拐角处。
雪白的石碑上刻着一列朱红的字体,杀气腾腾——太,祖亲笔,“后宫不得干政违者斩”。
两人绕过这道石碑,没多久就走到了宫门边,车马早已备好,王忠停住脚步,颇为不舍地送别。
缪宣再次谢过老人家的惦念,眼下宵夜已经送到了手中,是时候回卫所补觉了,明天还得早起,一大堆的事务正堆积在案头,更何况他还要去皇室的藏书阁研究一下卷宗,尝试着挖掘一下那连麒麟卫都没资格知道的秘密……
不过时间紧迫,他也许应该先去找魏谨要钥匙,但这大半夜的他一个指挥使跑到西局去不让魏厂公睡觉,真是从未想过的打击报复。
这么想着,缪宣坐上了马车,给他驾车的车夫正是宫廷内侍,这位小内侍当然归西局管辖,在马车上路前,他恭恭敬敬地朝缪宣汇报:“兰指挥使,咱们督主给您带了口信。”
缪宣一愣,顿时就感到了不妙的预感:“他说了什么?”
小内侍战战兢兢:“今日午后,麒麟卫与西局在津门打了起来,砸了一栋楼,是督主带人去处理的……”
缪宣:“所以——?”
小内侍期期艾艾:“督主说,请您去西局一趟,不论多晚,他随时恭候。”
缪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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