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渐盛,鸟语悠转,山间小谷,此时正自微亮,溪水潺潺,顺势而下,却在石台前聚成一汪清潭,后又漫过低处向下坠去,划出道小水帘来。落水汩汩,在下方又生出几片小潭,次第而下,使得此间水汽氤氲。亦是多生细竹幽兰,更显静谧清雅。
潭边竹林有一小道,隐有人声传来,待到近前,却见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其面无颜色,提着两只尖底木桶,到潭边打水。看身形相貌,正是陈破。
只见其打满两桶水,双臂一展,似个挑水的担子,反身又折回竹林,约莫三刻,又自返回,依是打水。直至东日高起,已然往返半个早上,才见其空手而来。
这会已然是气喘如牛,步子蹒跚,直觉两腿绵软无力,双臂更是酸痛非常。来到潭边,将上下衣物褪去,向前一跃,落入了下方的小潭。
水中微寒,蓦地一触还有些不适,可他一早上打水跑动,肌体热烈,稍待一会便通体舒适,直觉之前酸痛无力的四肢都渐渐恢复,泡了些许,身上疲惫褪去。
打眼朝着次第而下的小潭望去,心知越往下去,那潭水越是寒冷,在这处已然是极好,却又想这潭水真是神奇,每次他身乏体疲,来这里泡泡定会好上很多,倒不知是什么缘由。
收身上岸,只觉身体灵便非常,脸上一笑,道声“好地方”,便又往竹林中去了。
林间幽径,缘山而行,半刻钟的功夫,豁然开朗,只瞧在半山崖边,一处不大的寨子正落在其上,一面临渊,一面接山,正将去路堵得死死的。
陈破从寨子后门而入,就见院子不大,其中建了三间茅草房,一间屋后正冒着炊烟,正是个伙房,屋前放了两个大缸,皆是打满了水,便是陈破来回了半个早上的成果。
而就在陈破进到院子之后,伙房中探出个人来,远远喝道:“快劈些干柴来。”
陈破答应一声,走到墙边的柴堆旁,拿起那把断刀开始砍柴,只瞧这抬手一错,直立起的短木就一分为二,动作快不可当,眼睛却不时向着不远处的一扇嵌在院墙上的柴门望去。
陈破心知,过了那扇门,便是寨子前院,那六个马匪以及他们收归的那十个镖局中的人尽数住在那里,而出了前院,便有道路出山而去,正是出逃的路径。
自打那日马匪劫道,如今已过去二月有余,被捉到山中来后,陈破与小店的两人以及剩下的那位主家,一同被赶进了的后院,成了寨子伙房的一员。
说来也怪,这地界虽是不大,但也不像是几个人就能建起来的,可他们来时寨中却空无一人,只有那六个马匪,倒像是抢夺过来的,而建造这间寨子的山匪,想来是早就死的没影,这更让陈破心中害怕。
自打被关到后院,除了刚开始时的惊恐,到后来的找寻出路,却发现后山只有那处小谷可以转圜,更没有他路。继而绝望后,陈破终是将目光对上了这扇柴门,他想逃,只怕哪天惹到了那些恶人丢了性命,若要活得安稳,那就只有逃。
可想自己身瘦体弱,如何能够闯得过不知是何情况的前院,因此他大包大揽,将每日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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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伐树砍柴的活都接了过来,再加上虽是身处匪巢,但这里的伙食着实不赖,除了没有酒,日日有肉有菜,比他以前吃的不知要好上多少。
日月相接,虽然只不过短短两个月,但陈破的身体已然是不同往日,不似之前那般瘦弱,身势矫健,中气十足,已然生出坚实的筋肉。此时砍起柴来,不仅手下快而准,且力度大小合适,不浪费一丁点气力,眼睛打量着柴门以及院墙,也丝毫不影响劈砍的节奏。
不消一会,就砍了一大堆柴,突听伙房里又问:“好了没有,快一点啊!”
“好了,好了。”陈破收回目光,抱起柴火就跑进伙房。却见屋中三人,锅前炒菜那人搭着汗巾,裹在热气了,是那小店的店主丁大厨,烧火的便是伙计丁二,与丁大厨是一家兄弟。还有一人正往担子上的两个大箱子里装菜,年纪稍长,面下蓄着短须,却是那之前的主家,名叫邱德云,都叫他老云头,他见陈破进来,笑着点头,伙计只给个眼色,示意陈破快些。
待那个两箱子装满,丁二挑起了担子,同老云头去往前院送饭,陈破接坐到灶间烧火。待老云头二人回到后院,饭食也刚刚做好,只见四大碗全是硬菜:葱爆牛肉,炝大肘,整只烧鸡,另带一盘酱兔头,再上一桶米饭。在这年月,竟是比大多富人家吃的都好,却不知他们怎敢这般吃法。
陈破四人却是早就习惯,围坐在伙房外的石桌上,一桌硬菜,倒是大多进了陈破的肚子,也是,干多了重活,食量不由得就大了许多。吃过饭后,刷碗的活倒是不用陈破,和老云头到屋内歇息一会,陈破又自提着断刀,朝着山谷中去。
直到日暮西山,山中黑下,陈破才拖着一大捆干柴回来,这会正是晚饭时间,陈破刚一进门,还不待将柴放好,就瞧着丁二快步跑来,一脸内急的模样,急道:“你回来就好,我闹肚子,你和老云头去送饭。”说罢,撒腿就往门外跑去。
陈破先是一愣,看老云头正招呼自己,赶忙将干柴拖到墙角,快步跑过去,又发觉身上尽是汗味,忙回屋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才挑起担子,随着老云头进了前院。
这是陈破自来到山寨,第二次看到柴门后的模样,初来时又惊又俱,不待看清前院的布置,浑浑噩噩的就被赶进了后院,而丁大厨又怕他不懂说话,触了那些人的霉头,因此从不让他去送饭,这次倒是是赶巧。
进了前院,老云头见陈破左望右望,神色飘忽不定,只当少年心怯,便轻声道:“莫怕,跟着我就好。”陈破点头答是,终是收敛了点。
从屋巷间穿过,其中大多屋子都没甚人住,却是那些同来的镖师,早就尽成了恶人,道是:善难行,恶易往!自前两天都下山劫道去了。
待到一处屋前,老云头先让陈破停住,上前敲了敲门,就见一个三十几许的妇人出门而来,其身穿素衣,生的也是不赖,谈吐有志,却是不像山间的恶人,陈破心当是被掳上山的,递了饭食,又往下一处而去。
第二间屋中却是那六个马匪中的一个,长相颇为和蔼,看见老者也是笑问几声,不见什么恶态,又过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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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到一处黄土校场,却见一角栽着片桩林,到了近前,但见桩子有粗有细,粗的碗口大小,细的几是筷子那般,高低错落,疏密不均,最低的也有两米高,最高的直有两丈多。
陈破抬头看去,只见那桩林上正奔着个人,其人速度极快,如履平地,或一跃凌空似燕,或一落飘转如羽,不论桩子如何高低粗细,稠密稀落,都不能使那人的身形有半点阻滞。
且其由远及近,又直从稍远处两丈高的细桩上凌空飞来,陈破在夕阳下远远一瞧,那人来势极快,可那细桩竟是没有半分摆动,似他身子恍若无物,陈破虽说看不出门道来,但也知道厉害。
那人落到近前,却生个三角眼,唇上两撇胡子,让人看了不喜,陈破却瞧着可怖,心道怎么是这个恶人,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直把那个镖头虐杀而死。
三角眼道:“老倌,这会怎么来的迟,可教我不高兴了。”声音尖涩,直叫人脑后发麻,老云头却不甚害怕,只笑道:“迟了会也不碍事,刚好你不打搅你练到兴处。”
“嘿。”三角阴笑一声,陈破心中顿时一惊,只当他要发怒,不想却听其道:“好你个老滑头,将饭菜摆上吧”说着就往地上一座,丝毫没有架子,一点也不像个杀人无状的恶徒。
将饭菜放在地上,老云头又带着陈破往校场外走去,来到一处山崖前,只瞧一条尺宽的小径贴着山壁而去,底下是黑不见底的深渊,若是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跌个粉身碎骨,却不知是何人在此。
正自想着,却见那壁上小道过来一人,临渊而行,步履坚实,如同是定在上面,待到崖上,老云头双手合十,那人亦是。
只听其道:“劳烦了。”
老云头回道:“无事。”
陈破瞧的仔细,却未在意两人的对话,只因他看的分明,这人便是将那拿锤的大汉生生打死的那个恶人,瞧着身子精干,头上发短,脸长似马,表情肃穆。陈破犹记得那日,这人以双拳硬对狼牙锤,当的是刚猛异常。
那人随后坐在崖边青松下的大石上,老云头从箱子取出余下的饭菜,放到石上,陈破只见全是素菜,心道莫不是个和尚,没有半点荤腥。
老云头招呼陈破过去,二人亦坐在一块大石上,却是等那人吃完再回,陈破只见那人吃的仔细,却速度不慢,三两下吃完饭菜,竟是没掉一粒饭,一根菜。
吃完后,那人朝着老云头双手合十,陈破看其与老云头动作,依样葫芦,做个合掌于胸,随后那人就缘壁而回。老云头与陈破收拾完碗筷,便自来路返回,此时西阳尽去,东月隐生,天上星影闪闪,夜时将至。
一出崖畔,陈破挑着担子远望校场,心中却在想事,不想脚下不慎,差点跌倒在地上,老云头问道:“没事吧,小心一点。”
陈破笑回:“没事没事。”
但一开口,心中的想法再藏不住,又问道:“老云头,刚才那人怎么往崖壁去了?”
老云头一笑,知他定要多问,便道:“他就住在崖壁上。”
“崖壁?”陈破顿时失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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