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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戏作对联

    酒宴中的这个小插曲刚刚过去,佳人在侧,推杯换盏,巧意逢迎,兼之杜妈妈也长袖善舞摸着张百万等人的脾气不着痕迹的捧了几句,席间的气氛在两者的带动下又热闹起来。

    “籍小哥能做出《鳌头矶赋》这等佳作,与文字一道当是精通,我甚是佩服,当敬一杯。”作书生装扮的李二举杯敬向张籍。

    “全靠士林前辈的抬爱,李二郎过誉了。”张籍也端起酒杯回敬。

    忽听张百万说道:“籍老弟又在谦虚了,昨日鳌头矶上两杯酒五首诗,那是何等的风采。”

    “我是个不读书的俗人,也仰慕才子风范,今个儿也想沾沾籍公子的才气,我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杜妈妈手中丝帕轻摇,娇声颤颤也来凑趣道。

    “噢?妈妈不要学我那籍弟总是过谦,莳花馆迎来过多少才子名士,杜妈妈你的一番见识可比我们强,不知妈妈今天有何提议?”听闻此话,张百万和李二都来了兴趣,齐齐向杜妈妈问道。

    “这不前些日子有个南来的客商,当时和姑娘们调笑做赌,他出一个上联,要谁能得一个下联便是百两银子的打赏,可惜当时在场几个姑娘才学浅薄,没答出来,最后问那客商竟也是没有下联,说是个南边的绝对,不如今天席上一起来参详参详这个对子如何?”杜妈妈当即说出了她的的见闻。

    李二郎听说要对对子,精神一振道:“要说吟诗作赋,那我自是不如籍小哥,这对子我还是见过不少,杜妈妈快快说来。”

    “那南来的客商以此做赌许以一百两的彩头,我等也要有个彩头才好,否则提不起精神,还不如与美人喝酒……”却是程大接口说道,他学问不深,对文事不热,听几人说起对对子,没去想对联内容,却注意了那客商给的彩头,他此时正怀中抱着美人调笑。

    “程大说的也是,这彩头我出,这规矩也改一改,不只咱们五个能答,身边的姑娘也参与,若是姑娘们答出了打赏二百两,比那南商翻一倍,若是咱们答出了。”张百万从身边紫菱姑娘手中取了一杯酒干了,哈哈一笑道:“若是兄弟几个中有人能答出来,我就把你们身侧的佳人赎身相赠如何?”

    “哎呦,我的张大少,你这彩头给的,没来由作践我家姑娘。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我这能进荷风苑的姑娘身价银可都不低,等下万一哪位公子答了出来,可是要破费了。”杜妈妈陪在张百万身侧,夏日的凉衫透透的几块布料,那丰腴白嫩的酥胸,随着说话颤颤巍巍,看的张百万眼都直了。

    “妈妈你可小看我了,我还差那点银子,我也没作践姑娘们,我们兄弟几个不是家资丰厚,就是前途远大,跟了我们可不吃亏。杜妈妈快快出题吧,可不要太简单,那就无趣了。”张百万被杜妈妈说的话一激,借着酒气大声说道。

    “好好好,那我就说了,诸位公子、姑娘们都听好了这上联是‘迎送远近通达道’,皆是走之偏旁,又和经营之理,快些想想下联吧。”杜妈妈片刻间就说出了那客商所出的绝对。

    “这……”刚才自诩对对子颇有心得李二郎也扶额细思起来。

    张籍一听,这对联后世可是见过的,在那资讯爆炸的后世有好几种解法,见其他几人都在思考,想来一时间也是答不出来,自己却也不急,抿了一口清冽的秋露白,张籍打量了下身边的少女。

    淡绿衫子怀抱琵琶,眉清目秀容颜标致,身段还没长开,纤腰如柳隐有幽香传来,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在莳花馆这等次的青楼中,想来她也是学了些琴棋书画。

    “手还疼吗?”看着少女被琴弦划破的手指,张籍问道。

    “不疼了,谢公子关心。”少女的声音嗫嚅小心,听得张籍有些心疼,红楼梦中说女儿家是水做的,天生要被呵护,可这贫苦家女子和流落风尘的女子又怎能被呵护,仿佛被遗弃的小花一般。

    “小妹,想到下联了吗,想不想挣这二百两银子?”微醺的张籍看着少女,仿佛看到了自己妹妹,不由得伸手去揉她的头发。许是察觉到了张籍的关心,少女身子略略一颤想躲,但又停下,任由张籍的手落在头上。

    “十娘还不曾想到。”少女的声音柔柔的。

    “你按我告诉你的去说,就说你说的,这下联对‘岭岚崖岩峭峻峰’。”张籍低声凑到对少女耳边道。

    “这怎么好,是公子想到的我怎能冒用……”酒气呵到少女耳边引起一颊飞红。

    “就按我说的去做,这算不得多艰深的绝对,我这还有一下联,你去说吧……”

    “不,不行……”

    两人小声争持间,忽听张百万的话语声传来,“哎?籍老弟你不要只顾着和佳人说话,快些想想这个下联,部首要一样很是艰难啊……莫不是你这已有了下联?”

    随着张百万话音落下,在座诸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张籍这一席前。

    “刚才十娘和我说了一个下联,我觉得还恰当,张兄可不要吝惜了你那二百两银子。”张籍笑着道。

    “哟,十娘想出来了,可真不简单呀,我这莳花馆还有个才女和籍公子甚是相配……”杜妈妈不失时机的调笑打趣活跃气氛。

    “是何下联?”“快说、快说……”众人都问道,这联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也不能算是绝对,只不过需要静心思考识字众多再加上一点点顿悟方能成联,只是在座的都不具备这些条件。

    “这……这不是我想出的,是籍公子所说的。”名叫十娘的琵琶少女禁不住众人询问,忍不住道。“是‘岭岚崖岩峭峻峰’”

    听到少女如此说,张百万说道:“岭岚崖岩峭峻峰,这联不错,工整恰当。”顿了一下接着又调笑道,“籍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明明是你想的,为何假借佳人所做?老弟可真是惜花怜花。”

    “张兄此言差矣,刚才十娘与我身侧照拂甚细,我思想着囊中羞涩无以为报,只好借张兄之银两赠予佳人了。”张籍也是笑着回应,“不知此联可算对上了?”

    “听闻籍公子书法也是一绝,不如写下来,我们一起品评。”杜妈妈掩嘴轻笑。

    “好,笔墨何在。”喝了点酒的张籍以融入到这个场合中,也不客气直接应了下来。那杜妈妈吩咐下去,片刻便有小厮搬上了一案子,并笔墨纸砚等物。

    纸是簪花洒金宣,笔是狼毫大提斗,“十娘,你来磨墨。”张籍见纸笔准备停当,说道:“佳人磨墨,此书当平添秀色。”

    “不错,不错,籍小哥也是性情中人。”李二郎抚掌轻笑,此时众人酒意正酣,正是恣意之时。

    十娘磨墨完毕,张籍试了下浓淡先写了上联“迎送远近通达道”,由上及下七个字以行书写就,字体雄劲,气势险峻,颇得米书精义。写罢张籍道:“杜妈妈可是这几个字?”

    “好字!果然名不虚传。”杜妈妈先赞了一声,又道:“是这几个,下联是哪几个字?”

    张籍再次饱蘸浓墨“岭岚崖岩峭峻峰”,七字跃然纸上,杜妈妈看了思考片刻道:“七字以山为偏旁,很是工整,只是……”

    “只是什么?这已经很好了啊?”张百万看了道,“对啊,这下联不错。”程大李二等人也都搭腔。

    “那我就说了,只是和上联含义不相关,上联讲经济营生奔波之苦,这个下联与此无关,但是如果没有更好的,这也算恰当。”杜妈妈说道。这杜妈妈不愧是见多识广,见惯了才子名士,就算不是专注诗文也能看出几分门道。

    “杜妈妈太过苛刻了……”张百万想为张籍辩白上几句。

    “杜妈妈,我这还有一下联,还请品评一番。”张百万和杜妈妈争论间,张籍又写了七个字“进退迟速遊逍遥”。

    众人看过去,杜妈妈呼妙极,道:“这真是神来之联,与上联皆是走之偏旁,上讲经济营生奔波之苦,下说行走八方行商之乐,真是天作之联!籍公子果然大才。”

    “籍老弟,对联一道也甚是精通,为兄佩服。”张百万赞过之后,话锋一转笑着对杜妈妈说道。“既如此,杜妈妈可是肯割爱,将十娘让与我老弟?”

    “张大少既然发话了,我岂有不肯之理,只是十娘我精心养育三载,琴棋书画诗词曲赋日日教导,现年十三,尚未出阁,这赎身银子……”杜妈妈有些吞吞吐吐。

    “杜妈妈直接说罢,多少银子,我出了。”

    “十娘的身契当抵得三百两银。”

    “好说,不过三百两,这是城中日升隆钱庄会票三百两,见票既兑。”张百万从怀中掏出三张会票交于身旁的杜妈妈,又道:“刚才籍老弟说头一联是小娘子所作,我算是添个礼钱这是二百两会票,等下交于十娘。”

    “我的好个福厚的女儿,还不快谢谢张大少成全,以后你就要跟着籍公子走了,籍公子青白人家前途远大,也不负了你所学。”杜妈妈好个人精天生演员,刚才少女琵琶弦断闹出乱子时一副恶人相,这会又是一副感情深厚的母亲做派。说罢遍差人取来了十娘的身契,并二百两会票交到了张籍手中。其余几个陪酒姑娘齐齐向十娘道喜,这是青楼妓馆中对被赎身之人的一种常例,恭喜得脱风尘。

    看着手中的身契和两张百两会票,张籍酒意上头仿佛梦中一般,向张百万做了一揖,“多谢张兄……”张百万也是酒意熏熏,道:“小事小事……”

    放下酒杯,张籍又提起毛笔,在精美洒金宣纸上信手补上一句:童子何知,躬逢胜鉴。

    是啊,一梦五百载,与梦中见蝶,是蝶梦我或是我化蝶,恰逢大明万历如同参与一场盛宴,能否掬一捧历史河水,留下自己的印记?

    在这种众人皆醉的状态下,张籍和张百万等人似乎都没有发觉一个少女的命运就这样被改变了。

    酒宴继续,经此对联一事气氛又上了一个台阶,杜妈妈又叫了歌姬弹唱,鼓瑟琴箫,丝竹声声,众人晃晃然而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