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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琵琶少女

    穿过一道月亮门,曲折幽深的长廊中隔十几步就悬挂着写有莳花馆三字的灯笼,烛光摇曳甚是醒目,院内从运河中引水而成的荷塘中昏暗的灯笼映的水面波光粼粼,耳边不时传来女儿家的嬉笑和欢客的作乐声,正是山墅美宅金屋藏娇,百花妖娆齐争艳,尽享那软玉温香,张籍走在这长廊中徜徉在大明夏夜的莳花馆中。

    跟在张百万身后继续前行,地势渐行渐高,此处已然听不到前院的喧闹声,甚是安静,转身望去能看到前院楼阁的挑起的屋檐,又过了一道月亮门,左拐见了一处院门,张百万道了一声:“老弟,到了!就是此处。”说完,推开门进了小院,此刻院中竹榭楼阁,灯火通明,门窗皆开,以布幔围绕,迎山间竹林飒飒凉风,好一个消暑的所在!

    阁中隐有人影,传来语声。

    “程大、李二我张大少不来,你们就敢饮酒?还不快快出来迎接!”还未到阁中,张百万就大声喊叫起来,语气中一点也不客气,和在书院中的拘谨慎微的行止全然不同,这还算有几分富家公子的做派。

    这边话音刚落,就见布幔中几人尽皆起身,打开阁门走了出来,“张大少,我们在这等了可是好久,你可算来了,你不来兄弟几个怎敢独乐,这不都喝的是茶,嘴里馋的紧那!”一个十七八岁面色偏黑,身形高大的锦衣少年当先嚷嚷道。”等会儿我一定要干一坛秋露白。

    “别听程大瞎说,他也是刚刚来,正吵吵着要酒。”那高大少年身后走出一个面白文弱作书生打扮的澜衫少年,约莫也是十七八岁。

    “李二,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嗯?百万,莫非这就是昨晚作《鳌头矶赋》而名动临清的张籍?”

    “没错。”

    “这就是你那天说的写《封神榜》话本的张小哥?”

    “没错,你们还不信我和张籍小兄弟熟悉,这不我把人都带来,那个《鳌头矶赋》和《封神榜》都是他写的。”

    几人对答之间,已是到了阁中,布幔围着的阁内有一道绘有四幅古时仕女图的大型红木漆就的屏风,把堂中情景和外院隔绝开来,站在外面便看不到内中的情景,以达到遮掩的目的;精巧的五张红花梨木案几,配红菱锦墩,几上有时鲜瓜果,青花茶酒器皿,阁上挑出的房檐下悬挂着一对古时宫灯式的金黄色披红灯茏,中堂门楣上则悬挂着写有“惟春有情”的横批匾額,两侧木柱上是一付对联:“荷气竹风宜永日,花光楼影倒晴天。”此情此景,景联相宜,青楼妓馆之中能有此等雅致所在,真是难得。

    到了席中分宾主落座,张百万居首,张籍被安排在了其下首,张百万道:“老弟,我和你介绍下,这个黑面皮的是程义,唤作程大,好饮酒,城中码头上的伙计都是他家的;这个文弱点的是李成,在家中行二,唤作李二,平时好诗文戏曲,城内的胭脂铺子大多是他家营生;这个是冀远,是城中冀家子弟,做米面生意;这个是徐运,城南徐家的,家中千余张织机。这些都是我张百万的朋友,今天籍老弟来了,也是我们的兄弟。”

    一番介绍下来,众人也算是互相认识了,除张籍是农家子外,都是城中豪商子弟。只听张百万又向张籍道:“此处可入得籍老弟的眼,这处荷风苑可非是一般人能来的,如果不是我老爹有几分面子,这次还真就订不到了。”

    这话说的也没错,这处院子建于莳花馆后山中,与前院相隔甚是安静,地势约莫三四层楼高,与二层登高远望,可便览临清盛景,更兼夏有流水凉亭,冬有青砖暖阁,放在后世也绝对是类似西湖会所一样级别的场所,无论是商业宴请还是文人集会,又或是简单的饮酒作乐,放纵形骸都是个绝妙的所在。荷风苑平时不开门时着人精心打扫,一旦迎客皆是高官贵人或名震一方的豪商大贾,若没有张百万父亲张老财的面子,还真难给几个小辈开放。

    “城中竟有如此好去处,得亏张兄指引……”张籍也是笑着暗捧了张百万几句。

    “还不快快上好酒好菜。”程大等的不耐了,嚷嚷道。

    “程大你就知道酒菜,这就有酒,不仅有美酒还有佳人!”张百万笑着拍了拍手,不知何处有人得了指示,片刻便有几个小厮搬上美酒,菜肴也是一道一道上来,一队七人歌姬缓缓进场,其中五人起舞,一人抚琴,一人斜抱琵琶。

    水袖长舞的五人看似都是十八九岁,淡妆轻点,妖娆妩媚,年龄面貌身段皆是相仿,让人啧啧称奇;琴师容颜俏丽约莫二十许岁,指尖飞动,随着舞姿于琴弦间跳动;斜抱琵琶的最为稚嫩,看面色怕是只有十二三岁,和张籍年龄相仿;一时间笙歌隐隐,美人蹁跹,罗袜轻尘。

    置身期间真是让人悠然自在乐而忘忧,此等阵仗后世的张籍也只是听过没享受过。

    五张案几上各有精美菜肴八道,分别是羊肉、鸡汤、烤鸭、蒸鱼和几碟清淡小菜。张籍拿起酒杯抿了几口,干爽清冽,和上次鳌头矶喝的一样都是秋露白;又用筷子夹起菜肴,缓解腹中饥饿。这是张籍穿越至今吃的最好的一餐。

    中华的酒桌文化源远流长,歌舞怡人,觥筹交错间已是酒过三巡,张籍端起酒杯道:“此间我年纪最小,先敬过各位兄长。”说完一饮而尽,做足了小兄弟的扮相,要知道虽然这时的读书人都不愿与商人打交道,但是在资本为王的时代来的张籍可没有这个想法,一时间席间气氛融洽,五人打成一片。

    忽然一声娇呼配着弦崩响,琵琶声乱,引得琴声也乱,席间歌舞顿时也停了,原来是弹琵琶的少女不慎把弦弄断了,还伤了手指。

    “何事?歌舞怎得停了?”喝的正微醺的张百万有些着恼,也许是在书院压抑的久了,也许是觉得在新来的张籍面前落了面子,此时大声责问起来。

    “哎哎哎,这是怎么了?张大少何故生气?”阁外传来青楼老板杜妈妈的说话声,却是她安排完了前院,来荷风苑照应,正赶上琵琶弦断,急忙快走几步进了阁来。

    “杜妈妈,我张大少平时也是此间常客,为何今天用了新人奏乐,让我在籍老弟面前失了面子!”张百万借着酒劲不依不挠。

    “哎,是我的疏忽,是我的疏忽,十娘还不快给张少爷赔罪!要是张少爷不满意,你这丫头就到前院接客罢。”杜妈妈看着那眼含泪珠红了眼圈斜抱琵琶的少女急道,得罪了这几个少爷不怕,就怕这几个少爷影响了他们的老爷子。

    “不是向我赔罪,是向我这籍老弟赔罪,今天的主客是我这老弟。”张百万又端了杯酒道。

    “好好,十娘快去给籍公子赔罪。”

    只见那少女眼中的泪都要掉了下来,但不敢不听杜妈妈的话,抱着琵琶到了张籍案旁,伏身下拜道:“小女子,杜十娘向公子赔罪。”

    真是万恶的旧社会,这个年纪的少女本应该在家中手这父母的精心照料和疼爱呵护,而不是在这里弹曲卖笑,看着这个着淡绿衫子、身量娇小、容颜清丽的少女,张籍忽而想到了家中的妹妹不禁说道:“姑娘无妨,无妨,起来吧。”说着就要去扶。

    主座上的张百万见此笑道:“不曾想籍老弟是如此怜香惜玉,既如此你就起来吧,下次遇到个脾气不好的,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唤作十娘的小姑娘起身道:“谢籍公子,谢张少爷。”

    “还不快下去,回头我在收拾你。”杜妈妈见到张百万揭过此事,呵斥少女后又打圆场笑道:“张少爷,要不要找几个相熟的姑娘来陪酒?”

    “那感情好,歌舞有甚好看的。”张百万还未答话,就听程大说道,冀远和徐运也都附和称是。

    “杜妈妈,那我就叫紫菱姑娘来吧,你们各找各的。”张百万见程大等人如此说,便应了下来,随后又对张籍道:“老弟在这有相熟的没?哎瞧我这脑子,我这籍老弟头一次来,杜妈妈给找个吧。”

    张籍看着那楚楚可怜的琵琶少女道:“杜妈妈,不用找别人,就十娘吧,还望妈妈不要苛责她了。”

    “今天算你你运气好,有籍公子为你求情,回头就不找你算账了,还不好好伺候籍公子!”那杜妈妈冲琵琶少女道。少女闻言赶忙坐在了张籍身边,怀中兀自抱着那断弦的琵琶,连手上的伤口也不顾,看上去是个喜爱音律的姑娘。

    杜妈妈打发其余六名舞姬下去,片刻又有四名女子亭亭而入,四女或妖娆,或婉约,环肥燕瘦各有特点,分别在张百万等人身旁坐下,其中张百万点名的紫菱姑娘二十六岁年纪,比他自己大了七八岁,身段婀娜,葱嫩秀美,满满的少妇风情。

    原来张百万好这口,张籍暗暗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