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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崭露头角

    中午简单地用过饭后,大家都匆匆进了讲堂,准备在正式默书前多看几个字,加深下印象。

    讲堂外,夏日的午后阳光正烈,好在窗外一株高大的杨树枝繁叶茂,稍稍挡住了火热的日头,不时摇摆的枝叶给讲堂内的童子们带来微微清凉,只是知了吱吱的叫嚷,又平添了几分烦躁。

    不一会儿张老夫子走进了讲堂,到了台上站定,眼神在每个童子身上巡视一番,沉声说道:“现在开始默书《千字文》,不准舞弊。”言罢,拿起一本书坐下,看了起来。

    张籍铺开一张毛边纸,用一块方木做镇纸压住一角,移过一方粗糙的烧制砚台,加入清水,拿起一截磨棒磨起来。身边的同窗们不少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有的嘴里念念有词,有的摇头晃脑做读书状,似乎觉得这样能让自己多想起来几句。

    磨好墨,张籍拿出一支微秃的狼毫笔,在砚台中沾了沾收敛笔锋。

    默书《千字文》不是创作,也不是写对联,以小以精以对为主,张籍选的是最熟悉的钟繇小楷,笔画老道圆润,颇有古风,作为书法专业的学生对于繁体字并没有什么不适。

    稍加思索,张籍凝神静气,心中默诵着《千字文》,提笔疾书。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晨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一时间如行云流水,一个字一个字的跃然纸上。

    此时张籍忘了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大学中的书法教室。

    眼见日头偏西,猛然惊觉洋洋千字已是写完了。

    看着满是小楷的毛边纸,右手甩了甩,长时间不写这么多字,手腕有些不适应,还有这支毛笔用的时间太久,笔锋已秃,写起来很不顺手,有时间得淘换一支,或者自己找材料做一杆。

    把毛笔放在做笔架的条状石头上,张籍举头四顾,看了看周围的学童们都还在冥思苦想,难以下笔,自己竟然是第一个写完的。

    张籍站起身,正要将默书完的纸张交给张老夫子,突然心下暗叫糟糕,原来的张籍可写不了这么一手漂亮的小楷,这可如何解释!

    “张籍,你可是默书完了?”正思索间,只见听到了张夫子疑惑的问到。

    罢了罢了,功名但向直中取,这笔字总是隐瞒不了的。

    “是的,先生。”张籍恭恭敬敬的回道。顿时引起周围同窗的惊异羡慕的眼神,发小张义先暗暗向张籍伸出大拇指比了一个厉害的手势。

    “拿过来吧。”

    “是。”张籍卷起纸张,走到讲堂前,毕恭毕敬的递给了张老夫子后,退一步站定。

    “这……”看到张籍默书的千字文,张老夫子面露惊异之色,忍不住低呼出声。

    粗糙的毛边纸上,一个个小楷点画精到,结构自然,章法错落,疏朗有致,高古纯朴,超妙入神,胜于当今流行徒具其美,缺少意趣的馆阁体不知凡几。不愧是学自被称为“真书绝妙,乃过于师,刚柔备焉。点画之间,多有异趣,可谓幽深无际,古雅有余,秦汉以来,一人而已!”的钟繇!

    一时之间,张老夫子的目光竟不舍得从纸上移出,许久,他放下张籍所书千字文,抬头看了一眼张籍,拿起一旁的朱笔,又从第一张看起。

    最后张老夫子将朱笔放在搁笔上,无一更改,又定定的重新看了自己的这个学生一阵,随后长叹一口气,沉声说道:“你的这篇《千字文》无一差错,字写得极好,如果不是我在这里亲眼所见,定不以为是你所书。”

    张老夫子顿了顿,似乎欲言又止,“你且下去,散学后来找我。”

    “是的先生。”张籍躬身行礼,昂首返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那本《千字文》,并没有理会其他同学传来的惊奇的眼神。

    自己在传承自现代社会的书法功底,自然是超过了这个有钱有势也寻不到几本字帖的大明朝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这个时代真正的绝品孤本都在皇宫大内,真爱书法的人没有门路获得前人精品字帖,即使某些人有幸能够一览,也是如获至宝,仔细小心的观摩,不会像张籍这样有一本字帖练几年的机会。

    仅凭这笔字,自己注定不会在这个文人当道的时代默默无闻,必然会出人头地。既然不能低调行事,韬光养晦,那么就锋芒毕露,尽展所学,千军万马过独木,这一世不过再来一次罢了,我一定能,也必须要独占鳌头!

    一时间念头通达,酣畅无比。

    ……

    退堂之前,张夫子先检查了一番各童子的默写情况,除了张籍和林嗣,都挨了板子,尤其是课业一直垫底的张义先和胡升——也就是胡屠户家的老三这两人挨的板子最多,手心被打得通红。

    最后又把张籍默书的千字文在童子间传阅了一遍,用现代的话来说那就是立起一个学习的标杆、吸引仇恨的对象,果不其然张籍在背后都感到了一阵羡慕嫉妒恨的眼光。

    收回张籍的千字文,张老夫子就离开了讲堂,张籍这顿时围过来一帮同窗。

    “张籍,你什么时候,把字写的这么好了!快再写几个字让我看看。”张义先推开众人挤了进来。

    “奇怪了,张籍你这笔字写的真好,可是好在哪里我又说不出来。这是学的哪家?”林嗣边把头凑过来,边用手书空,似乎在品味其中的真意,林家出了三位秀才,一位举人,现在虽然已经搬到城中,但是给老家子弟还是留了一些书的,其中就有一些字帖书稿,原本社学中写字以林嗣为最好,这次心里虽然不愿,但是也不得不服气。

    “这字怕不是咱们先生自己写也比不过吧。”胡老三在张籍旁边酸酸的道,难掩一脸的羡慕之色。

    “是啊,是啊。”又得了不少附和。

    “这是学的钟繇的笔法结构,最近在家卧床静思,翻出来祖爷爷留的一本临摹钟繇《荐季直表》手稿,看得多了突然顿悟了,突然悟了。”张籍面不改色的应道。

    “有什么秘诀可要告诉我们。”

    “就是,就是。”

    “在写几个字,让我们学学吧。”

    “好,我再写几个。”张籍边应承着,边从笔架上拿过毛笔,略微在笔洗中冲了冲,化开有些凝结的笔锋,又从砚台中沾了一点墨,略一停顿,便提笔写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晨宿列张。”

    书写完毕,将毛笔放入笔洗,随之言道:“学钟繇书,当谨记两个字,一曰古,二曰活,那么何为古,何为活呢?”说到这里张籍停顿了一下,看向周围的同窗。

    “钟繇乃三国魏人,当时官方以隶书为主,钟书小楷有隶意,此为古。”指着“天”字的那一捺示意道。

    “他发前人所未见,有意无意之间避免了规律化的书写,自成一家隶变为楷,也就是正书,结构疏朗有致,点画精到,逸趣横生,此为活。”又指向“荒”字的点画。

    “这也是钟书被评为‘天然第一’的原因所在。”张籍总结道

    围着的同窗们好似若有所得,原本的羡慕嫉妒慢慢散去,变为钦佩之情,这等心得体会,不是亲近的人谁给说,自己亲近的人又能有几个领悟到的呢。同样是不富裕农家子弟的范缜,刘询更是更是感激,平时就很用功的他们此次收获巨大。

    “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天也不早了,以后有机会再和大家交流,夫子还等着我过去。”张籍看了看天色,起身道。

    “明天在和我们讲讲,还有地方不甚了解。”一帮同窗们意犹未尽的散去。

    收拾完笔墨纸砚,张籍便出了讲堂,径直往张老夫子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