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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张氏社学

    第二天,院内鸡叫三遍,天还只是微蒙蒙亮,夏日的清晨略有些凉爽。

    张籍接过母亲递来的中午吃食以及给张老夫子带的腊肉和饼子走上了去社学的路。

    周围十里八村只有仓上村有社学,相邻几个村子的童子有志于读书的受蒙学都到这里来,加上张籍学生共有九人,九个人家里三人是仓上村张大户家的子弟,分别叫做孙子张义先,外甥张义文、侄子张义武,一人是仓上村外来户胡屠户家三儿子胡升,别村的是来自洼里村大户林家的林嗣,闫庄地主闫家的闫先,还有来自距仓上村十几里开外范庄和大刘庄的农家子范缜,刘询。这也是近几年风调雨顺庄稼收成好了,条件差不多的农家才舍得供一个读书人出来,往年只有大户家里才有子弟入学。

    按说大明洪武年间规定每五十户就要设立一个社学,规定社学官办,塾师由县令选派,开支各府州县公费,但是该法行至万历年间,各府县衙门皆以腐败,奢靡之风渐盛,在县城内的社学书院尚可勉强够用,至于所辖村庄的社学就捉襟见肘了,因此在农村的公办社学大多荒废,乡村私学已大于官学,仓上张氏社学便是一所私立社学。

    张氏社学的主要由仓上村张氏族长也就是张大户家承办,每年都出资修缮屋舍,捐些钱物吃食。

    塾师张老夫子是个老秀才,和村里人都沾亲带故的,今年大约五十,在这平均年龄不到四十的明朝已是高寿了,印象中夫子也是显老的,妻子和一个儿子都因大病死去,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便被村里请为童子启蒙,在社学里讨生活,平时教学勤勤恳恳,颇受村里人尊敬,只是在教学上按部就班,过于迂腐,没多大建树。

    正想着,不一会儿便到了社学跟前。

    社学紧挨着张氏宗祠,占地大约八分,是个两进的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读书上仓上村可是下过功夫的。

    走进大门,社学屋舍是个典型的坐北朝南格局。有个小院,院内两侧搭着架子种着些瓜果蔬菜。

    再往里去,正中央就是讲堂,成两列摆放着二十几张桌子,已有蒙童在内温书了。

    左右各有一个小屋,其中左边一间供奉着至圣先师孔子画像,左右各有一联——“觉世牖民诗书易象春秋永垂道法,出类拔萃河海泰山麟凤莫喻圣人。气备四时与天地鬼神日月合其德,教垂万世继尧舜禹汤文武作之师。”端的是大气无比。

    右边一间是塾师张老夫子的居所。

    再往后还有一进院子,北面是号舍,有远路童子可以在此休息,住宿。西边是厨房也兼做食堂,东边有茅房和沤肥的池子。

    张籍家据此不过一里路,所以不需要住号舍,看看日头,估摸着张夫子也快到了,于是赶紧穿过堂前小院,先去老夫子屋中放下腊肉蒸饼,老夫子只是看了一眼张籍,并没什么言语,便急忙退出来,之后凭着记忆找到自己的桌子放下书卷。

    “张籍!”

    “张籍!”

    抬头一看,来得是发小兼同窗张义先、张义文、张义武三兄弟。

    “你身子可是好了,那天胡老三与你赌斗扎猛子,我不在场,若是我在定然拦着你,那屠家子不忿你读书好,平日就和你不对付,明知你水性不好,却还故意激你。”张义先愤愤的嚷道。

    “对对,等会儿等胡老三到了定要与他好看”。张义武也一脸的恼意。

    胡老三是村里胡屠户家的儿子,也在社学读书,名叫胡升,听说当时胡屠户专门找人掐算起名,是取升官发财之意。不过胡升脑袋不开窍,一念书就发困,学业自然不好,没少挨他爹的揍。

    就像现代学校中一样,尖子生和吊车尾的后进生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矛盾,平时张籍胡升两人就互相看不过眼,上次赌斗就是胡升故意挑起的,可是没想到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看着这两位在社学谈的来的同窗,张籍笑道:“那日也是我经不住人激将,吃一堑长一智,正好收收性子,听说事后胡老三他爹回去给他一顿好揍,我养病时胡屠户拿了一挂下水专门领着他去我家赔不是了,此事就算了。”

    要是原来的张籍可能不会就此罢休,但是现在的张籍十三岁的身体里住着三十岁的灵魂,在现在的张籍看来,这件事纯粹就是两个不懂事的小屁孩之间的瞎胡闹,纠结这个只能浪费时间,再者说,胡家也已赔礼道歉了。

    “哎呦嘿,胡老三他爹出血本了啊,平日都知道他爹很抠,看来真是得挨了一顿好胖揍。”张义先满意的点点头。

    “哈哈,我说这一段胡升怎么这么老实了,感情是被他爹揍了顿狠的。”张义武不禁乐出声。

    “这事就揭过,对了,最近夫子讲的什么?”张籍问道。

    “夫子还是亲近你,最近几天只是温习《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也不曾开新课。”

    心下一暖,夫子还是面冷心热,估计是看着自己的父亲虽是童生,但也算是读书人的缘故。

    “夫子来了,夫子来了。”

    随着几声嚷嚷,张老夫子进了讲堂,走到堂前站定。

    只见他头发花白,下颌留着一缕胡子也是灰白,身着一浆洗得发白的长衫,面沉如水。

    “今天我们温习《千字文》,我读一句,你们跟一句,随我读。”

    说罢便拿起一本磨损的厉害的线装书摇头晃脑的读了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仄,晨宿列张”

    “日月盈仄,晨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

    其实这些张籍早就背过了,前世国家狠抓传统文化教育,尤为重视小学阶段,各种传统文化书籍资料不要钱似得向基层小学投放,每次期中期末大的考试都有考察,学校还不定时组织背诵比赛。

    三百千千之类的,也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这些,都是基础,遑论作为书法专业的张籍,在练字时就把这些写过十几遍。

    张籍在下面也跟着张老夫子的读书声随大流,摇头晃脑的读了起来。间或瞥一眼其他同窗的样子,都是似懂非懂……

    不按年龄大小,不分入学早晚,也不论掌握层次,这教学组织形式也是极品了,张老夫子还真是把“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句话发挥得淋漓尽致。

    换做原来的张籍可不敢如此腹诽自己的老师,在这些童生都不是的顽童心目中,孔夫子是没见过的,张老夫子就是孔圣人的化身,周围几个村子也就这一个秀才,那是需要仰望的,哪敢随意编排,想也是不敢想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封建社会可不是说着玩的,如无特殊原因,指责,谩骂,非议老师都是会被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的。

    哪像后世的学生,对老师起外号、背后议论这是小事;骂两句是常事;打老师也不鲜见;

    更为广大教育从业者们所诟病的是对学生批评的重了不行,一旦伤了孩子自尊心,有的还会做出离家出走等意想不到的事情,甚至酿成悲剧;批评的轻了,学生不当回事,收效甚微;如果你的教育方式涉及体罚了,哪怕就是打了一下手心,家长找过来闹大了都能把你这个老师甚至学校弄得灰头土脸,丢了饭碗的也不见少数。

    一个个都是家里的小公主,小王子,在学校受气了,家长找到学校骂老师、打老师、甚至刺伤刺死老师的事件都屡有发生。

    记得自己在第一天到学校上课时,母亲就说过,千万不要打学生,学得不好最多批评两句,听不进去就别管了。校长给自己谈话也第一句就是“无论学生怎么样,都不准体罚学生”。唯恐触及火线,久而久之,教育行业就出现了这样几句顺口溜“教师奴隶化,学生祖宗化”、“学生告状回回都对,教师检讨必须到位”、“轻不得、重不得”、“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管不得”等等,一线教师简直不如风箱里的老鼠,不止两头受气,压力来自于社会舆论,学校领导,家长乃至学生……

    像张老夫子这样的老师,到了现代恐怕上课不到七天就要被家长委员会提议罢免了。

    封建社会真是老师的黄金时代,张籍不禁叹道。

    张老夫子领读了两遍,讲解了几个疑难字,只见下面还是一片懵懂,心里叹道,自己进学无望,早就熄了科举的念头,在这里做塾师虽然是为了讨生活,但是也想着能教出几个英才,就算是张籍课业稍好也只是平庸,能考个秀才就算是极限了,余者皆碌碌。遂看着下面的学生说道:“今天上午加紧读书,下午考教大家功课,默写《千字文》,各剩下时间各自温书吧。”

    言毕,张夫子走出了讲堂,留下哀声一片,煌煌千言,可真难为了这些不怎么认真的顽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