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一下,地动山摇,后燕大军立刻排山倒海般向晋阳发动了猛攻。
无数后燕士卒拽拉车梯等攻城器具,冒死向城上冲击。
城头上箭矢、滚木、擂石交下如雨,强行爬上云梯的后燕士卒纷纷坠落城下
战争让人的血性毫无遮拦的爆发了,不是自己被杀,就是被敌人杀死。
战场上,每个人都是机械地重复着自己本能的动作。
每一个刀片下去,便带着一丝腥风血雨。
每一个弓箭发射出去,便带走一个人,仰空翻滚。
自辰时起,直攻到午时,战斗未曾有过一刻间歇。
后燕军前后已死伤三千余人,晋阳城依旧是纹丝不动。
唯一的景象便是满地是尸首,还夹带着那些受伤的嚎叫声,硝烟滚滚,残旗伴舞。
站在晋阳城外中军帐前,慕容缵脸色铁青青的。
他一生经历大小数十丈,每每都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
没想到今日在这晋阳城下,却是啃了几天都没有一丝动静。
看着燕军毫无进展的攻势,慕容缵脑袋面简直要爆炸了。
他咬着牙齿狠狠地对张崇道:“传令下去:全军倾力攻城,谁第一个攻上城赏钱万贯,官升三级!”
“是”张崇抱拳应道,转身就要离去。
“慢,还有!传令全军,城破后,允许大伙儿抢掠三天。”
张崇闻言一怔,明白此时慕容缵已是愤怒至极,这晋阳百姓恐怕要遭屠城之祸了。
……
西燕遭到后燕入侵之消息,很快由临水县折冲府上报给了朔州都督府。
朔州都督李暠一边派遣斥候前往并州探查敌情,一边按之前预案,做好随时入援准备。
虽然并州战事爆发地十分突然,但河西上下对此早有预料。
卫朔也曾多次写信给崔浩、李暠,指示二人多多关注并州。
甚至他还暗中授予俩人临机专断之权,万一军情紧急,无须等将军府指令,可自行定夺。
因此,一接到急报,李暠迅速往大河对岸之河曲、临水两县增派了兵力,以防万一。
晋阳大战爆发后,崔浩、李暠都已定下方略,随时准备袭击敌人,以为晋阳解围。
姑臧接到消息要晚上一些,直到战事发生七天之后,卫朔才知道两燕爆发冲突。
急报传至姑臧,众人对此战反应不一。
基本上可分成两派,一派主张不战,不去救援;一派主张要战,要去救援。
主张不去救援者,认为河西刚刚结束整顿,各地人心尚未平复,暂时无力兼顾西燕,。
更何况去年秋才收复秦州,平定了陇右诸胡割据势力,眼下陇右还远未稳定下来,
与其去帮烂泥扶不上墙的慕容永,还不如集中精力搞好内政建设。
至于西燕……只需加强吕梁山一线防务即可。
只要吕梁山西麓临水县——这块进入并州的跳板还在河西手上,等将来强大了,自可轻易收复并州。
反对者还提出河西刚刚完成整军,虽说清退了军中败类,严肃了军容军纪,却也造成军心震荡。
眼下该进一步抚慰军心,而不应妄论战事。
除了内有弊端外,在外尚存在一个对河西威胁甚大的联盟——即秦魏联盟。
而这才是众人不敢轻言战事之根本原因。
众人皆担心,万一河西介入并州战事,引来后秦、北魏联合进犯,届时陇右、朔方将危矣。
“主公,西燕号称有带甲之士十万,东边还有太行天险可为屏障。”
“臣以为即便没有河西援救,慕容永也不至于一朝败亡。”
“我们不如先作壁上观,等两燕打得两败俱伤时,再站出来收拾残局。”
“如此既不耽误河西解决内部残留问题,最后说不定还能唾手拿下并州之地,如此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一举两得?想得挺美!
假若卫朔不晓得历史走向,说不定还真会采纳此意见。
可他很清楚,历史上慕容永面对慕容垂时,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所谓十万大军、太行天险,在慕容垂天才般指挥下,犹如纸糊一样不堪一击。
一旦慕容垂成功入主并州,对河西的威胁就太大啦。
甚至不排除秦魏燕三国联合,共同对付河西之可能。
见众人反对声甚大,卫朔不禁头疼起来。
一般情况下,他又不想乾纲独断,以免扼杀众人参政议政积极性。
揉揉脑门,卫朔忽然看见台下刘穆之欲言又止,遂用手一指对方。
“道和,好像你有不同意见,不妨说来听听。”
众人见状纷纷噤言,开始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刘穆之。
作为入伙最晚的文武四巨头之一,刘穆之受到的非议最多,承受的压力也最大。
他一直在等一个向外界证明自己的机会,直到两燕战事爆发。
之前在江东时,他曾向卫朔献了一条假途灭虢之计。
只因时机未至,此计被大都护束之高阁。
如今后燕大举入侵西燕,刘穆之觉得时机已然成熟。
只见他昂首向前迈出一步,先起身卫朔深施一礼,而后又向周围一拱手。
“敢问诸位,目前谁对河西威胁最大?”
“非秦魏联盟莫属。”
“然也!”
“眼下秦魏结盟坚若磐石,我攻其一处,彼之另一方必来援。”
“为防备两国进犯,河西不得不在朔方、陇右囤积重兵。”
“正因为有北魏牵制,河西甚至都不敢冒然出兵关中。”
“须知后秦已被河西从西、北两面包围,若没有秦魏联盟在,区区一座陇山,如何挡得住河西军?”
“由此可见,若要收复关中,必先拆散秦魏联盟。”
“敢问右司马,拆散秦魏联盟,跟援救西燕有何干系?”
“干系大了!”
“三晋乃战略要地,向西能虎视关中,向北可威胁代地,向东可图谋河北,向南能进取中原。”
“虽是四战之地,却又因有天险雄关可持,实则犹如蜀地一样闭塞,外人很难攻入。”
“若为河西所有,我们不但能北和拓跋,以东攻后燕;还能东联后燕,向西灭后秦。”
“可不管是向东还是向西,都能使秦魏联盟不攻自破。”
“右司马一切论断,皆建立在并州归属河西之假设上。”
“然眼下两燕正为并州大打出手,要怎样做河西才能虎口夺食,将并州据为己有?”
“之前在江东时,大都护曾考较在下,穆之不才,向大都护献了假途灭虢之计。”
“假途灭虢?右司马是想借援助西燕之名,伺机吞并并州?”
“且先不说如何击败慕容垂大军,单说如何瞒过慕容永就是一大难题。”
“西燕虽然只是个小国,但慕容永也不全是废物,哪能不做一点防备?”
“万一被慕容永察觉,不但无法实现占据并州意图,还会让入援河西军陷入绝境。”
“哈哈哈,诸位之忧的确可虑,不过我并未说这一次就要行假途灭虢之计。”
面对众人责难、怀疑,刘穆之并未慌张,反倒目中精光一闪道:“俗话说: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若要实现假途灭虢,必须先取得慕容永信任。”
“而此次入援并州,便是一次难得机会。”
“刚开始慕容永肯定会对河西大力援助心怀疑虑,可为了不被慕容垂灭国,他只能硬着头皮接受。”
“而此时河西应该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用‘真情实意’换取慕容永信任。”
“右司马之意是说,准备让河西故意演一场戏、充一次冤大头,以骗取慕容永信任?”
“然也!”
“两燕由于法统之争,关系根本无法缓和。”
“而慕容垂又一向以规复前燕大业为己任,不灭掉西燕他决不罢休。”
“此次咱们帮助慕容永击暂时退了慕容垂进犯,下次不就可以假途灭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