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巨响过后烟尘阵阵,一柄赤红长剑从烟尘里射出,恰好碰上两道落下的金光。
砰!
金光破碎,赤红长剑也碎成几十片,从天纷纷坠落。
山岭四野陷入一阵寂静。
砰!砰!砰!砰!砰!
突然间山地一阵没来由爆炸,数不清的石头碎片崩飞,合抱粗大树两个呼吸就被打断,方圆百丈茂密林地短短十几个呼吸便成为一地碎屑坑洼。
“这一手土雷当真厉害,想不到你还藏了这么一手。”
“以前便听说五行雷中最难的土雷早已失传,未想今日有幸能见,厉害。”
“两位折煞我,我手段拙劣粗浅,不值一提。此番要不是两位一直出手,我也不会偷袭成功。这八大散仙道行深,业力厚,业果也多。”
“若非绞尽脑汁布下千里偷袭这一计,想必就算我等使出全力也无用。”
一处山头,三道身影悄然出现,看着满目疮痍聊着,语气中颇为得意。
这三道身形虽无黑衣,也未遮面,身形却越看越模糊,怎么都辨识不清。
“这么久没动静,想来这赤明真差不多了,走吧,送上一程。”
言罢,三人一阵笑,就要往前走,忽然间一群红蝴蝶迎面扑来。
“赤明剑!”其中一人眼疾手快,推开另外两人,低喝一声,一个冲拳卯足力量打出,但见四周气流被这一拳真空,紧接着,气流涌入真空撞在一起。
啪!
拳头上白光迸发,凶猛力道绽放,生生将这群红蝴蝶打成粉末。
“好厉害的‘真空拳’,竟能将赤明剑都打碎!”反应过来的两人骇然道。
“赤明剑碎不了,但这么一来,赤明肯定受了重伤,快找出来,免得夜长梦多。”
三人正要动身,忽觉异常,纷纷驻足看向西边。
“高阳宗道兵来了,不少。”
“高阳宗的禁制可没设在这里,怎么……”
“定是赤明使手段触的。”
“走吧!”
“那赤明……”
“只能如此,但你们想想,堂堂八大散仙,竟要靠引道兵来遏止我们,必受重伤,以我之见,至少双手双脚全断尽了,就算能活,接下来也至少十几年难现江湖。”
“不错,如此说的话,此番也算圆……你身上!”
其中一人话音未完,看到了另一人后辈上的红粉,顿时头皮发麻后退。
轰!
红粉骤亮,那人还未反应过来,浑身赤色火焰爆涌。
只一瞬,人就成了地上白灰一撮。
李涵与钱穆二人带着几十个镇边堂道兵骑着走山兽飞奔而来,所见的只有毁得不成样子的山体,以及未散尽的烟尘,众人纷纷骇然。
“能造成这般模样的,便是整个高阳宗也没几个。”钱穆小声道。
李涵皱眉道:“让所有人搜查下,能找到什么最好,找不到,我们也要写份法帖。”
“这事怕只是个开头。”
接下来的搜查对于两人来说,越查越惊。以他们的能力,加上手中直背长刀奋力挥砍合抱粗的树木,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砍倒一棵,可这满山树木几乎是同一时间爆碎。据他们所知,就算高阳宗顶级术法也没几个能做到这样。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还好来晚些,来早了怕所有人都要成灰。”李涵心有余悸。
片刻后,道兵们前来汇报,并未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钱穆看着李涵小声道:“不如……打个猎?”
李涵想了想,深以为然点头,挥手让道兵们去打杀些猛兽带回。
只是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方才有个道兵打了一把兔子回来。
“这他娘是猛兽?”李涵站起来喝问道。
这道兵为难地说道:“可实在找不到什么……”
钱穆拉住李涵,让这道兵过去休息,他道:“显然是刚才神仙斗法余波所致,附近应该没什么像样的兽类,我们得往深处搜一搜。”
李涵觉得有理,吹了个哨子将人唤回,骑着走山兽朝山脉深处行去。
“唷,这不是无根儿嘛~怎滴?看来划配了个好差事啊~”
夏至炎面色平淡地从布施堂堂口走出来,迎面碰上了带着喽啰的王烨庭,他笑了笑:“是,士农工商四行,虽说落了榜,没入外门,也没成宗下执事,但好歹成了田户。谁人不是血肉做的,先生说了,道行再高、修行再深的也得吃喝拉撒睡,所以田户低位比手艺人商人要高。反正呐,我也算饿不死了,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那不错,回头种子农具布施堂都会发。”王烨庭也笑道。
“对对对。”
“这么一来,你夏家老屋就要被布施堂收回去了。”
“难免的嘛,正常,可我也有自己的地了啊。”
“哈哈哈哈……南坡那块生田不错,一次性给你十亩,够你以后吃喝不愁了。”
“肥田,良田,宽田,薄田,生田……这生田不是最差的嘛?”说到这王烨庭的喽啰们私底下小声论道:“最差?最差的是薄田,肥力低下。生田那都是没垦过的地,根本不算田。南坡那块前段时间刚采完木料,那地又干又硬怎么耕?还有那么多树根要刨……不过好处是敢开生田,布施堂会送头耕牛,贷粮也无需还。”
夏至炎愣了下,旋即也哈哈笑道:“对对对,我就喜欢生地。你看,人家就算赔薄田,耕牛耕马什么的,都是借的,贷粮也得还,还少得可怜。我这生地一拿,明天去布施堂牵牛带一车粮食工具回去,都不用还,多好啊。你肯定对我羡慕嫉妒恨吧?”
王烨庭也一愣,随即大笑:“我恨自己没个嫁死人的发小啊,啧啧啧……”
“那你也太可怜了,啧啧啧……”夏至炎学着王烨庭,说着笑着啧叹着往回走。
在喧嚣逐渐远离后,他面色愈发阴沉。
直到来到黑瓦白墙的老院子前,他伫立一动不动看了好久,忽然眼圈红了,泪水奔涌而出,他想哭出声来,可附近有人来往,他只能深吸气,让泪水默默流淌。
养父母都去了,铁板钉钉的媳妇也没了,如今这座承载自己从小到大的老院子,明天开始也要被收回布施堂,他现在是真正孤身一人孑然身……
想留下老宅,他就必须给布施堂交一笔钱。
他有些后悔昨晚扔掉那只金镯了。
擦干眼泪后,他不断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泪水能止,整个人却有些恍惚,似乎无论如何都难以平复。
“眼下可不是分神的时候,我必须冷静,心如止水水如镜。”
夏至炎来到书房,铺开宣纸磨墨,蘸墨一笔一划地写,同时口中快速默念:“知止后定,定方能静,静生安,安而虑,虑有得,物本末,事终始,知所先后为心道……”
念一遍,刚好写完一个“静”字。
第一个静字有连笔,显得乱。
第二个静字虽无连笔,却显得散。
第三个静字,无钩无锋无连笔,显得古拙深厚,像从石头里挖出来的。直到这第三个静字最后一笔结束,夏至炎的眼神已恢复到了原先的那股冷静,面色也恢复平和。
他闭上眼,面色无悲无喜,也不似思索,就如睡着了似的。
再开眼时,他直接动手清洗文具,收拾衣物和能带走的东西,整理,清扫,打包,一步一步,有条不紊,直至最后背上个大大行囊关上院门,走向镇上街道,朝着镇南走去。此刻已经是傍晚,镇上街道不少人家挂起了灯笼,没灯笼的屋内也亮起了灯火。打更人沿街敲竹,喊着时辰,人们听到声音后,抓紧出来走夜市。吃过晚饭后,宵禁之前,逛夜市已成人们生活里必不可缺的存在,这时街道上就变得热闹繁华,人声鼎沸。
削瘦少年背着个打包,平静甚至有些冷漠的脸上,双眼始终注视前方。
他逆着人群行进着。
前方人群似乎起了一阵喧哗,不少人纷纷散开到两边,原来是镇边堂的道兵们带着十几具狼尸回镇了。
“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事,看来是这些个道兵嘴馋去刨山货了……”
人们纷纷驻足观看议论着,少年人却自顾自走着,与道兵们擦过。钱穆那紧皱的眉头一松,瞥眼看到了少年,却也没多想。毕竟今天检考落地,许多少年被布施堂划配后,不得不服从划配离开家。懒一些的也能拖个十来天,早些的今天就做准备也正常。
南坡在浮云镇东南角靠伏云山脉的地方。
这里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放眼过去,是一大片新鲜树根桩子的高低不平山坡地,尽头是一片丈许山石高地,这是伏云山脉的山脚,上面有一座破落爬满藤蔓的小木屋。
一切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糟……
砰!
夏至炎推开门,门连同整个屋子正墙全倒了。
还好,木屋基本结构都是木柱,余下墙壁门板什么的都是用的木板,房顶用的毛糙。正面倒下的都是腐朽的木板。如果说这木屋还有不好的地方,可能除了不能遮风避雨外,其余都挺好的,长满藤蔓的房子远看还别有风味,就是好看东西都有个不实用的通病,比如眼下这房子,就不适合人住,里面地面长满草,床是石头上垫块编竹板。躺能躺,躺上去这大夏天能欣赏星空,冬天可赏雪景,秋天能边睡边喝西北风。
“唉……”夏至炎叹了口气。
匆忙弄下他便和衣而眠。
夏天日长夜短,翌日清早,打更人还没结束打更,他醒来打了两趟三合拳。吃点干粮,展望高地下方足足铺满十亩地的树根桩,他大声问候了姓王的全家一番,然后背起篓子拿起柴刀踏入了伏云山脉。
这些树根桩是坏也是好。生地根本不是田,能种的土肥力早被树木抽得差不多了,想要耕地就得翻土,把底下肥土翻出来,但翻土有树根桩在,土被树根抓成铁板一块,想要翻就很难。如果把树根桩烧掉,不光便于翻土,草木灰还是肥料。
问题就是这些树根桩还很新鲜,想要烧并不容易,只能堆柴撒油来搞。
油可以找布施堂要,这柴就只能他自己去打。
好在,从小到大,打柴这种事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
但这次打柴和以往不同,他入山后不久,便在一棵大榕树下,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黑发红衣、浑身血污的女人。女人赤着脚,面色苍白,长得一般,但浑身散发的英气,让人觉得她很是“非凡”,很是俊美。这个女人乍看很年轻,只是有阅历的人都知道,年龄全在气质上,藏是藏不住的,而这个女人,夏至炎根本看不出她年纪。让他感觉惊恐的是,女人一条手臂反向扭着,两条腿歪歪扭扭并在一起,整个人就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揉捏碎了一般,他看着自己都感觉疼。
救吗?夏至炎问自己。
然后,他小心翼翼绕过女人,就像没看到似的,朝山岭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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