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璞还未上门,韩靖倒是先打上门来。
看见韩靖满脸神秘的做派,王璞不觉有些好奇,把人让进堡衙正厅,便率先开口询问,“三哥今日专程从州城过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韩靖摇了摇头,随即反应过来什么,又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道:“还不是为了你的事!你嫂子给你寻觅到一门好亲事,专门让俺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哦!这次又是哪家小娘入了嫂嫂的法眼?”王璞并不排斥成亲之事,他也老大不小,无论在那个角度都有成家的需要。
韩靖先朝大门看了看,外面没人偷听,随后探头过去压低嗓子说道:“是俺家对面孙裁缝家的小娘,俺也偷偷看过了,是个好生养的!”
王璞一听,肩膀顿时垮了下来,不是裁缝就是厨娘,说好的情趣呢,格调呢,这也太不靠谱了吧!他面带不满地看了韩靖一眼,压低声音怼了回去,“孙家小娘除了身高不及我,身材跟我一般壮实,找了她还不得被一屁股坐死?!”
他也侧头看了看门口,换成一本正经的表情,“三哥既然如此看重她,要不我现在去跟嫂子说说,干脆让你把她娶回家,没准还能给你生上几个大胖小子!”
王璞作势要走,韩靖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再把他压到椅子上,“王兄弟你可饶了我!你嫂子是什么脾性?真要这么干,你嫂子就得先把哥哥给坐死了!”
王璞当场破了防,男人之间说话,三句话离不了下三路,似乎成了惯例,也不知是不是这个时代娱乐活动匮乏的缘故。
两人“哈哈”、“嘿嘿”地笑了一阵,韩靖这才进入正题,“王兄弟你平日总说什么格调啊情趣啊之类的话,你要觉得这个不行,索性咱们就换一个。你觉得赵知州家的怎么样,书香门第,咱们会州可找不出第二家!”
王璞一下反应过来,合着前面那个是铺垫,这个才是正主。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仗打多了,连做媒都用上兵法了。
“这可是赵知州的意思?不能啊,他什么时候能看上咱们武夫了?”
韩靖没有否定,“王兄弟你何必妄自菲薄!现在是什么年月,女真人占了河北河东,转眼就要打过来,正是我辈武人疆场厮杀博取功名的机会。他家小娘若是跟了你,凭你王兄弟的本事,说不准还能给她挣个诰命,多长脸的事。”
“这些文官的做派多不讨喜,娶了人家闺女,还不得心甘情愿把自己给卖了?”
“欸!多虑了,多虑了!俗话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赵小娘子嫁给你就是王家人了,一切事宜都得以你为主。”
“可是我没见过她啊,长什么样也不知道,这不是盲婚哑嫁吗?说起来好像我还有点吃亏。”
“这话说得是有些道理!不过成亲之事讲究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然岂不是乱了规矩。唉,赵知州跟俺说这事的时候,俺内心其实是拒绝的。你想啊,平日里他就压着俺一头,你俩真要结了亲,俺还要平白无故矮他一辈,哥哥心里苦啊!不过为了你的幸福,哥哥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了。”一脸为了兄弟两肋插刀大义凌然的表情。
两人又咬着耳朵聊了一阵,在嘻哈声中把这事儿定了下来。
“王兄弟放心,你的终身大事就交给哥哥了,保管教你满意!”说完话,韩靖挺胸凸肚,在畅快的大笑声中扬长而去。
王璞对此也隐隐有着期待,似乎这也是盲婚哑嫁的一种好处了。
给赵雍回完话,这件事算是摆上了台面,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赵雍后院随即爆发了一场大战。
“赵伯季,你好大的胆子,这么大的事不跟老娘商量就敢私自做主,看老娘不挠花你的脸!”
赵雍在夫人的逼迫中败下阵来,一面围着圆桌逃窜,一面试图辩解,“夫人息怒,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先听我解释,哎呦......”
“我叫你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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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居然还敢跑!外间什么样的好人家找不到,你偏要找个刀口舔血的粗鄙武夫,这不是把珮儿往火坑里推吗?你给老娘从实招来,是不是还想着迎回二圣的主意,觉着这些个武人能打仗,就把亲闺女给卖了去笼络人!”
“夫人误会!误会了!”赵雍拼命把母老虎的爪子箍在腰间,两人随即开始顶牛,借着以数道伤痕换来的僵持机会开口解释。
两人动静如此之大,后院女使早已知趣的远远躲开。后院偏厢一处闺房之中,赵珮赵小娘子和翠儿正贴在窗户上偷听,片刻之后两人四目相对,翠儿的口中能塞进鸡蛋。
“啊!小姐,老爷这是把你许配给那王璞王堡主了吗?不过翠儿倒是觉得,这王堡主是个大大的好人呢,肯定不会亏待小姐的!”
“休要胡说!”赵珮吃惊之余紧抿双唇,脸蛋唰得一下红到了脖根。
外间的争执声还在隐约传来,是父亲赵雍的声音。
“夫人,别动手,你先听我解释!”他话语急促,显然情势很不乐观,“这王璞虽是武人出身,但为夫见过多次,其人知礼明仪并不粗疏,虽不习经史不通文墨,但诸多见解往往别出心裁,于军事一道更是颇有见地,假以时日必有一番成就。你看那清涧种家,那也是武人,还不是以军功成就一方望族,显赫数代吗?为夫名为知州,可现在战事一起,除了坐以待毙又能如何。你听我一句,王璞是配不上我家珮儿,但日后未必不能给她富贵......”
以脸上的数道伤痕作为代价,赵雍终于摆平了家中母老虎的反对,随后两日老老实实呆在后院,压根没脸出去见人。不过两家的婚事也走上了快车道,王璞没有高堂亲族,对当下的仪式也是一窍不通,一切事宜便任由韩靖操持摆布。
八月初八问名礼,赵雍安排媒人送“庚帖”至堡城,在韩靖提醒下将此帖置于神前卜吉三日以明吉凶。王璞觉得颇为无聊,不过在韩靖郑重其事的交代中一一照办,待这一象征性的仪式结束后,韩靖以长兄身份登赵雍家门,送上王璞的姓名、年庚、生辰八字,卜于星相后两家同意二人合婚。
八月十二,又是一个黄道吉日,两家行文定礼,是为小聘。小聘,自然是男家备送聘礼至女家,聘礼也颇为繁复。
此时的人们在婚姻观念上,已把乡贯、族望放在了次要地位,反而更加重视对方的前途或是资财。比如豪绅贵戚们择婿,往往不重视男方的家世,只要省试中榜即为佳婿,榜下捉婿大行其道。而士人们多是“娶妻论财,全乖礼义”,男家将娶妇,先问资装之厚薄;女家将嫁女,先问聘财之多寡;甚至还有人家明文订立契约,直接写明某物多少、某物多少。
有了这些习俗,韩靖自然不能坠了王璞的脸面,于州城之中大肆挑选一番后送上了礼单:三金(金花、金戒指、金耳环)、两牲(羊、猪)、四礼(礼烛、礼香、礼炮、礼饼)、石榴花(寓意多子多福)、织金衣物、彩缎布帛等一气装了几箱笼,给王璞挣足了脸面。
大聘那日仪式更为隆重,韩靖专程寻了一队吹班(乐队),吹吹打打之下,送礼的队伍换上喜庆的衣裳,排成长队将礼帖、婚书、聘金、各式干果蜜饯、各种寓意良好的物什一路送至州衙,换回坤书和女家赠送的新郎礼服、衣帽鞋袜、钟绣之类。
知州家嫁女怀戎堡主娶亲,这么大的事情一经传出,州城中顿时传得沸沸扬扬,羡慕者有之,嫉妒者也不少,直言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确定新郎是王璞后,郝知县也不由大骂赵雍是老狐狸,人要走了,还不动声色地把怀戎堡这只强军攥在手里,以后谁要再说赵雍是个愣人非跟他急。
八月十六,距亲事还有两日,韩靖带着牛二、罗裕几名小弟直接进驻怀戎堡,一力操持迎亲各项事宜。
他大马金刀往大堂中一坐,往日的霸气又回到了身上,对着列出的单子吩咐一干人等需要采买和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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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项,颇有些行军打仗的味道,门口一堆脑袋往里探望,都被看在眼里。事情交代完后,他抬眼看去,“你们几只猴子都给俺滚进来!”
等到嬉皮笑脸的许胜舟、张傕几人迈步进入堂中,韩靖放下手中的茶杯,当即便是一顿嫌弃,“王兄弟大婚,这是怀戎堡的大喜事,看看你们那副邋里邋遢的鸟样,都去找剃工好生拾掇一番,迎亲的时候把精气神拿出来。另外,回去告知军中同袍,自明日起休沐两日,多准备酒食,一同庆贺.......”
迎娶当日,兴奋得一夜没睡好的王璞早早起来,对着朦胧的天空大吼了一句,“爷爷今日脱单了!”显然心情着实不错,不过随后便有些郁闷到了。
韩靖命人给他穿衣打扮一番,一袭绿袍不情不愿的套在了身上,活脱脱青蛙一只,罗花璞头加上一朵红花戴在了头上,更是显得不伦不类。
韩靖围着他转了一圈,口中还在啧啧出声,“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身行头委实不赖,知州大人家里用心了!”
王璞当即翻了一个白眼,只得强行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好歹没有送绿璞头过来”!
缩手缩脚的出了门,堡衙门口迎亲的队伍早已集结待命。
韩靖大手一挥,“不可误了吉时,出发!”
数十人的队伍跨上马背,吹吹打打出了西门,而后收起家伙什一路往西疾驰,在水泉堡东南门再度汇集了何铸和李正带领的二百马队,风风火火的便往州城赶去。
王璞回首一看,身后马蹄践地烟尘滚滚,阵仗似乎太大了些,心中有些疑惑,“三哥,你确定咱们这是迎亲,不是去抢压寨夫人?”
韩靖哈哈大笑,“军中男儿,行事自当大气,扭扭捏捏成什么样子,你且把心放到肚子里,安心做你的新郎官罢!”
两百多骑一路疾驰到州城,很是引起了城中一番混乱,要不是着装打扮是自己人,还以为是哪路山贼出来打劫了。
韩靖把多余的人安置在军营,随后带着十数人做傧相陪王璞同行。众人把王璞簇拥在中央,一路摆开架势吹奏喜乐,顿时引来不少行人驻足观望。
其中更有好事之人高声喊出王璞名讳,“可是怀戎堡王将爷当面!王将爷英武不凡,与赵小娘子可谓绝配!”
也有人口出良言,“祝王将爷与赵小娘子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王璞只得收起尴尬,不住往两侧拱手致谢,“承这位兄台吉言!”
旁边许胜舟和罗裕把事先准备好的铜钱不住往外抛洒,“大人请诸位乡邻吃酒......”顿时引起了一阵哄抢。
及至州衙,早有赵雍安排的随从驻足等待,见到迎亲队伍到来,先引众人进去食一碗鸡蛋汤,便在此时,后院当中赵雍一家正在举行惜别宴。
赵珮着凤冠霞帔,一身大红吉服坐在桌边,眼中噙着泪花。
赵雍满脸不舍,连声告诫:“唉!常言道,女大不中留!珮儿你嫁入王家,便是当家大妇,务必勤谨小心,早晚听丈夫言语,好生操持家事!”
赵母也在含泪告诫:“今日仪式繁杂,怀戎堡又是穷乡僻壤,珮儿你多吃点,千万别饿着!女子出嫁......必敬必戒,三从四德......”微微一顿,便露出本来面目,“那粗人若是对你不好,只管言说,娘定当为你做主!”
赵珮在媒人的催促中,先叩拜先人,再依依不舍地叩别父母,随王璞由西阶步出。王璞余光扫了一眼,新妇个子高挑,是他喜欢的菜,不免心中又多了些急切。
此时门外早有年高多福的“好命人”等候,把新娘扶持着上了花轿。花轿起行不远稍微停下,赵珮掀开帘子往后看上一眼,俯身放下一方手帕,以示出嫁临别留念。至此为止,她便算彻底离了这个家,心中不免彷徨,一只手透过帘子紧紧握住了陪嫁丫头翠儿的手臂,手心有汗,微微发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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