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大营门口拥挤的溃兵,看见杀来的怀戎堡军队后,纷纷做鸟兽散,多数往两侧逃窜,也有人想要爬过栅栏进入营地,慌不择路中不少人成了刀下之鬼。
眼见败势无法挽回,魁勇当机立断,把骑兵改成了步兵,命令麾下守住栅栏以箭矢阻敌破营,不少溃入营中的士兵也被他拉入了防守的行列。只是这样一道单薄的围栏和尝试数次也没有关闭的营门,如何能够挡住进攻的步伐。
聚集起来的怀戎堡军队在大门前列阵,以大盾护住正面和两翼,弩矢压住对方的步弓,踏着层层叠叠的尸体往前推进。进入营门后再度一分为三,对着正面与两侧的西夏军队展开冲杀。
大营中,失败如同瘟疫一样传染开来,之前的溃兵再度逃散,心旌摇曳的西夏军队节节后退,魁勇在连杀数人后仍然止不住颓势,带着数百人的部下且战且走,一步步退至大帐处,与从侧门进入大营的野利冲合兵一处。
营地内外到处都是溃兵,衔尾追杀的小股怀戎堡军队也随处可见。此刻,人数多寡不再是胜败的决定因素。汇集在野利冲身边的溃兵越来越多,而追杀的军队也从各处慢慢围了上来。
事态紧急,魁勇不再心存顾忌,打马上前拉起野利冲坐骑的缰绳,急切开口,“将军,军心破了,再战已无成算,末将护送将军杀出重围!”
扫视过一众亲卫和族人的表情,野利冲心中挣扎了片刻下定决心,“大营之中不利骑战,你随我走,婆察留下殿后!”说罢拉转马头再度往侧门处驰去。
上千人的战团一路东行,中间汇集了更多茫然失措逃奔回来的溃兵,倒是逼得小股追兵不敢上前。败兵漫过一处处营帐来到侧门,随行步卒一拥而上推倒了大片栅栏,而后破口而出挤满了山道。
留给婆察殿后的两百人,在一波冲突后阵型破碎四处逃窜,此时山道中几乎没有成建制的反抗,大量追兵跨上一匹匹不及带走的战马继续追杀,人与战马的尸体向山道东面一路延伸了二十里。追击之中,逃窜不及的西夏士兵或在抵抗中被围困屠杀殆尽,或丢盔弃甲跪地投降,也有不少溃入南北山间做了野人。
振奋的欢呼之声响彻山道,成群的战马、垂头丧气的俘虏被一群群带了回来,若以建制计却属锋刃的斩获最多。
西夏大营顺着山道延绵数里,里面的战马、粮秣犹如山积,对这一切观望许久的锋刃队员早就垂涎欲滴。下至半山时,西夏军队的溃败之势已经无可逆转,但他们没有急着上去打秋风,几十人的队伍贸然冲入数千人的大营中,便如水滴入海掀不起浪花,商议之后几十人果断东行,选了一处稍窄的地方,砍伐树木设置路障坐等收获。
零散的溃卒被顺手杀了成了路障,远远避开的他们也不加过问。等候良久,终于见到了大群骑兵奔驰而来,瞧见路障的骑兵在一员将领指挥下往两侧散开警戒,随即与蹲守在山地边缘的锋刃对射。骑队中央有十数人结成人墙护送着一员大将从路障中穿过,眼见大鱼跑了,厮杀中的许胜舟、张傕之流大呼可惜。
此处路障成为减速与过滤装置,汇集的西夏骑兵无心交战,草草射了几箭就想着通过,混乱中留下了大量尸体,无主的战马也无人理会。等到骑兵通过不久黑压压的步卒再度涌来,王世鹏组织列队厮杀,对着步卒的外围狠狠的剐肉,随后胆子越来越大,竟然堵截了小半处山道,压得溃卒挤向了山道另一侧。
厮杀正酣时,一个熟悉的面容落入许胜舟眼中,却是与他有过数次交锋被蹂躏得快崩溃的婆察。两人对视一眼,许胜舟持刀前冲,未及近处婆察当场弃刀跪地,连连磕头,“各位爷爷,降了!降了!”
这一变故令许胜舟愣在当场,手中的刀锋也顿在了空中,便在婆察跪地求饶后,他的身侧、身后领教过厉害的数十步跋也纷纷跪地,后面跟来的要么做出投降举动,或是远远逃窜,地上黑压压的跪了上百人。
“草啊!还能这样打仗!”许胜舟纠结了,犹豫片刻最终没有挥出这一刀。心中憋闷的他,面对四处逃窜不及收拾的西夏溃卒,再度比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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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指,随后见到带队杀来的王璞,也主动汇入其中。
山道中的追逃慢慢进入尾声,一场鏖战落下了帷幕。西夏大营中,秀才正带着几个小吏,对堆积如山的资财进行归拢和清点,粮食、器物、甲仗、银钱,还有成群的马羊,分门别类,清出一批便有临时召集的百姓往堡城中搬运。
伤员正在做着紧急的包扎和救治,虽然各有大小伤痕,体力也透支严重,但大胜后的喜悦掩也掩不住。得胜的士卒一批批归来,吵吵嚷嚷的到处是人。
“哈哈......咱们赢了!”
“西夏鼠辈!不堪一击!”
韩靖一把摘掉了头盔,汗水混合血水顺着面颊滴落下来。他在翟世成的帮助下缓缓下马,厮杀中身上挨了数箭,大多入肉不深,不过卡在盔甲上的箭头不断拨弄伤口,也让他痛得龇牙咧嘴。
他放眼环顾四处,没有看见要找的人,便对着忙碌的秀才开口询问,“王兄弟呢,你们谁看到王兄弟在哪儿?”
躺在担架上已经处理好伤口的牛二倒是说了一句,“攻破大营后王兄弟带头冲杀,应该尚未回转。”说到此处还有些意犹未尽,“王兄弟战机抓得好,硬生生把几千军队打成了倒卷珠帘!俺老牛彻底服了!”
韩靖微微点头不再作声,任由别人替他处置伤口。一番酣畅淋漓的大胜猛然砸到头上,他血液滚烫,脑中还有些晕乎乎的感觉。
从早上断然决定开城出战,作为一名军中老将,他心中其实是犹疑居多的。他所经历过的胜仗,大多是手握大势后的碾压与水到渠成。类似的以寡敌众以弱胜强,不仅他不敢想,他认识的那些领军大将也没人做成过,他们的应对,除了稳守城墙待敌退兵,无人会多做它想。而就是在这看似绝无可能的局势下,王璞凭借自己的冷静果决,精准的抓住了敌我双方的所思所想,通过一套巧妙的战术把敌人的破绽无限放大,让貌似悲壮和孤注一掷的主动出击成为了对敌致命的反杀。了不起啊,了不起,果然是后生可畏!
山道各处,人们还在陆续打扫战场或是救治伤员,探查的斥候撒了出去防敌反戈一击,一阵阵悦耳的欢呼声响起,其中的不真实感让人恍若梦中。
伤兵营中,伤重难愈的马玉辙强撑起最后一口气,“孙郎中......孙郎中......这是胜了吗?”
面色憔悴的孙郎中稍稍把人扶起,两人侧耳倾听,更多的伤员也尽力支起身体倾听,得胜的欢呼声一浪盖过一浪,营地中响起了喜极而泣的哭声。
“呵!咱们赢了!”马玉辙在孙郎中帮助下躺了回去。他艰难的扭头看向外间,明媚的阳光照在他那显得煞白的脸上,让他觉得温暖。“赢了......赢了......”他的气息淡了下去,脸上还噙着笑,眼睛大睁着,那是对这个世间的无尽眷恋。
大胜的消息出了西门慢慢传开,怀戎堡治下饱受煎熬的各处乡间、屯堡成了欢乐的海洋,在人们略带癫狂的庆贺声中,王璞,这个异域来客,在怀戎堡这片处于西夏夹缝中的弹丸之地,历经近一年的风雨飘摇后终于扎下了根基,这一天是建炎元年七月初七。
州城,一场略显焦灼的军议尚在持续,赵雍虽居上首,但各项主张大多采纳了郝伯冉的建议,郭如、谭志偶有异议,也被赵雍强压下来,吴当彦则老老实实做起了木偶。
城中几条还算繁华的主道几乎空无一人,店铺和酒楼茶舍关门闭户,处处弥漫着大祸临头的紧张气息。
城墙上,执勤的士兵和临时召集的弓手、民壮,手持五花八门的兵器,紧张的眺望着东北方向。有一骑自远处高速驰来,各色人等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膛中跳出来。
一身宋人着装的骑士挥舞马鞭接近了城门,高度戒备的守军松开弓弦,有人认出是城中派出的哨探。正要询问情况,马背上的骑士亮出腰牌,大声喊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讯息,“怀戎堡大捷!韩将爷大破西贼!速开城门!”
在守军的错愕和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报讯的骑士跨过吊桥,冲入城门,上了空旷的街道,也不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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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口中连续高喊出声,“怀戎堡大捷!韩将爷大破西贼!怀戎堡大捷!韩将爷大破西贼......”
一连串的报捷声传出,显得死寂的城池再度活了过来,陆续有人探头出门打听情况。对于此时州城中的众多百姓来说,这一日的心绪可谓经历了冰火两重天,上午紧急闭了城门宣布全城戒严,几个时辰后迎来的却是大捷,这算什么,折腾人吗?
其中也有之前的预言家说出这样的话语,“我早就说过,有韩将爷在,会州定然无事!现在如何,都是庸人自扰!”
庸人自扰这个说法,用来描述州衙中尚在议事的两三位大员,再贴切不过,若是不能完全概括,那就要再加一个词:自作聪明!他们在不长的时间内,便收到了怀戎堡的战报,表情相当精彩!
当探察的骑士被急忙领进大堂,说出大捷的信报后,大堂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一瞬,赵雍和郝伯冉对视一眼,这样的信报来得太快太突然,与时下的氛围严重不符,这样的反转他们一时还不敢相信。
郭如一把拉住自己派出去的哨探,急忙发话,“此事重大,你把探察所见详尽报来!”
报信之人连连叩首,“小人不敢胡言!小人领命前去探察敌情,过了水泉堡后,各处乡间百姓都在议论此事,脸上并无西夏破城的惧意。起初小人也不信,快马到了怀戎堡,便见西门大开,无数百姓进进出出,西夏军队踪迹全无,中城内也随处都是搬运缴获之人。小人再一路出东门,外间尸骸枕籍,听人说起一路追杀贼兵数十里,大胜而归,后来在西夏大营中见到了韩堡主、王指挥和几位将爷......”
“俺那三哥情况如何?”
“韩堡主身上负了些伤,几位将爷也各有轻重伤情。”
郭如一屁股坐到位置上,与谭志对视一眼,都是掩不住的欣喜。
便在此时,对此事尚有疑惑的吴当彦问出了一个极具杀伤力的问题,“听你在此说得头头是道,那俺问你,既然已经大胜,韩堡主为何未派人报捷?”
是啊,如此大胜自然要第一时间大张旗鼓邀功请赏的,为何韩靖没派出人来?
个中缘由大家心知肚明。自从西夏大军压境的的首日,韩靖有过上报和请援,此后不论战事如何艰险,堡中再无只言片语报知州城,而州城也一直没有一兵一卒往援,似乎这样的战事与己无关。
郝伯冉心中苦涩,事情的曲折离奇超出了他的掌控,怀戎堡守军战力之强悍也超出他的想象,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的一切谋划皆已落空,费劲心力的表演最终沦为笑柄,当即恨恨的盯了吴当彦一眼。而一会儿跌落谷底,一会儿又升上了云巅的知州赵雍,在努力消化自己的复杂心绪时,也被吴当彦的蠢话噎得不轻。
眼见大事已定,郭如再度起身,“大人,既然敌情已解,麾下儿郎留在州城也是靡费粮食,属下这便告辞!”
谭志也不愿意呆在此处整日挨训,跟着也起身告辞。两人结伴出了州衙,只觉得身上无比轻松,回到营中安排完撤军之事,再结伴前往怀戎堡告罪,留下知州、知县相对无言。
不论他们此时作何感想,欣喜也好愤恨也罢,大胜就是大胜,此事是无法遮掩也无需遮掩的。自己的行为必然传开引发物议,这点毋庸置疑。当然,有些蠢事也需要尽力弥补,比如州城的戒严先得解除了,临时拉的许多丁壮得放回去,强行摊派引发商贩不满的行为也需收拾首尾。
这些自然都是小事,重要的是怀戎堡大捷。如此关键的时机和场合,到底要不要亲自去一趟,或者说不去的话,在报捷文书中自己的位置能放到哪里。
理清了纷乱的情绪与事情的轻重缓急,郝伯冉做出了决定,“大人,韩靖能有此番大胜,离不开大人往日的支持与训诫......”
“唉!德昭啊,此番大胜韩靖出力不小,又是有伤在身,作为上官,不去登门探视一番实在说不过去!”
两人计议停当,放弃了坐轿出行的排场,各自骑上健马,带了数个亲随和衙役,一路往怀戎堡行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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