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的一番话,不仅是让马都尉,更让帐中诸将陷入了深思。
对啊,只要此番功成,那他们就是明阳大大的功臣。到时候收复失地,南部诸县的县令属官,总要重新安排吧。
那依着他们的功劳,怎么着都要给些面子,分派几个名额吧。再说了,他们又不是石陵人,石陵百姓世家怎么样,关他们鸟事?
他们只是听命行事的部将,天塌了也有个高儿的顶着。纵使惹来城中百姓的唾骂憎恨,那肯定也是钱校尉和陈主簿首当其冲啊。
就连马都尉听了陈迹的一番话,细细思量起来,也不禁觉得有几分道理。
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他们能守住城池,保住族人的性命和大部分财产,重建祖宅倒也不算麻烦。只是要苦了列祖列宗了,他们的牌位许是要放到他处供奉一段时日了。
都是为了家族的绵延,想来各位祖宗,也是心甘情愿的。
“主簿所言有理,此前是末将短视了,险些酿成大祸。若主簿不弃,末将愿回去与家父分说,再与其一道联络城中其余世家豪强。
只消陈述其中厉害关系,他们定会愿意的。”
马都尉想通了以后,主动请缨道。
“如此,有劳马都尉了。待此事功成,定记上都尉一大功。”
陈迹眼前一亮。有这么个本地土著去说,成功率总会大些。到时候世家同意了,依着他们在石陵县的影响力,那劝说起城中百姓,也会更容易了。
“哈哈哈!如此才对,只消我等同心协力,定能守住城池,大败敌军。只是眼下时间已晚,怕是不好做足准备,以对敌军啊。”
“校尉勿忧,迹已经想好了。我军如今还有一支完好无损的骑兵在手,不若派遣他们去夜袭泗阴大营。
纵使不能造成多大伤亡,也可依仗马力,多来回几次,将彼辈弄得精疲力竭,那明日便无有精力和士气来攻了。要不然,怕是就要哗变了。
而且此计也可让敌军误以为我军如今危如累卵,只能依靠此法拖延攻城时日,以求暂歇。如此,反倒让彼辈放下心来,不来攻城。
若是敌军派斥候来打探,我军也可放些民壮老弱于城墙之上,做足假象,便可无忧。
届时我军联合城中世家私兵,还有征召的民壮,在一天之内足以将城中工事和埋伏布置妥当。等敌军后日来攻时,便正中我军下怀。”
“彩!”
钱猛大喝一声,粗糙的脸上写满了兴奋。于城中依托地利而进行巷战,古来有之。但多是城中军民上下一心,坚决死战才得以实施,且条件极为苛刻。
如今陈迹这么一计划,倒的确有实施的可能性。不管怎样,总要一试才好。
“彩!”
帐中诸将也大叫起来,气氛好不热烈。
“此战,要多仰仗刘都尉了。”
陈迹对着众将队列中一人说道。
“校尉、主簿大可放心。末将出征以来,便未有上过一次城墙,杀过一个敌人。此番难得能有驰骋之机,定不负校尉和主簿所托!
且我部将士平日操练甚紧,就等着今朝能有出战之机呢。”
骑兵自成军以来,可是真的花了大价钱的。不仅甲胄武备皆是一流,平日吃得也好上不少。军中许多将士患有的夜盲症,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事情。
而且这刘都尉武艺高绝,犹擅统率骑兵冲杀,之前可是明阳军骑将出身。先前被秦策以受伤退役的由头,暗地打发到了郡兵中,帮自家兄长训练骑兵。
除了他,王林所部里,也有这么一人。可以说为了赵府君的军力,秦策真的是大费苦心了。
“好好好!此战皆有劳刘都尉了。待你们回来后,某家亲自为你接风洗尘。”
钱猛和陈迹都是知道刘都尉的来历的,只是派他率部去袭扰一下敌军的军营,这对见惯了大世面的他来说,必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刘都尉,这几日我军斥候早已探明了敌军营盘之大致规划。敌军两部分东西两侧,各扎营盘。庐阳在东,泗阴在西。
你率部去时,着重袭扰泗阴大营。若是尚有余力,庐阳大营也可稍稍袭扰。但不可恋战,保全实力为主。”
“末将省得。”
陈迹微微一笑,心下不住盘算着。大齐虽然国力强盛,但还没奢侈到每郡数万郡兵里,就养着相当编制的骑军。
要知道此前明阳郡,可是连骑兵的半根毛都没有。也就是现在发达了,给赵治部里,塞了两千骑兵的编制。
而这消息甚是紧密,这般短的时间里,不可能被他郡探知。是以敌军断然不会知道他们这里还有一千骑兵。
白日这般惨烈的战斗,双方都是疲累得紧。想来敌军千算万算,都不会想到他们还有如此完好无损的机动力量,可以去搞个夜袭。
是以,此番夜袭必定成功,而不会有丝毫阻碍。
众人又商议了一番细节以后,便纷纷散去,下去加紧做事。今晚可是有得熬了。
“老弟,现在就看孟县君的想法了。只是某与他打过几次交道,此人不好相与啊。若无他颁布告书,城中百姓便不好弄了。”
“无妨,他那小儿子不是在我们手里嘛。就看他是要仕途,还是要儿子了。桀桀桀!”
钱猛看着陈迹不怀好意的笑容,满脸黑线。这老弟现在怎么看,怎么都不是好人啊。而且这笑声真的好恶心啊。
“咳咳,老弟,我们还是快些走罢。”
钱猛连忙打断陷入某种莫名状态的陈迹,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这就去。”
陈迹收起笑容,与钱猛一道找上了杨同和孟德,随即带了十余亲随,便出营赶往县衙。
而先前在城墙上戍守的一千骑兵也被重新调离,回到营地,在各级将官的指挥下,披上甲胄,骑上战马,举起火把,小心翼翼地出营。
随后打开城门一拥而出,往城外疾驰而去。
东城,马府。许久没有回来的马都尉看着自家的大门,感触颇多。他这几日虽在城中,但都在大营,要么在城墙上防守,压根就没回来过。
他感慨了一会儿,随即便上前拍门。
“吱呀——”
大门被打开,从里边探出一个头来。
“这般晚了,府里不待客了。若有要事,明日早些来罢。”
“某回自己家,怎得还要改日。”
“你是,你是大郎?!是老朽花了眼,不曾认得大郎。大郎快些进来。”
这门子也是马府的老人了,自是认得马都尉。
“父亲何在?”
“家主正在书房。”
马都尉进到了院中,随即见到了管家。在管家的带领下,往内院书房而去。
“父亲!”
那管家在书房外听得自家大郎如此激动的呼唤,甚是欣慰。家主父子许久未见,如今相聚,必要互诉衷肠。
他且去准备些点心,供父子二人享用。谁知等他回来时,也不知两人讲了甚么,只听得房中自家家主激动地怒吼:
“逆子!快给老夫滚出去!我马家无有你这般的不肖子孙!真真有辱列祖列宗啊!”
管家听得一头雾水。自家大郎在外边干了甚么有辱祖宗的事情,让一向儒雅的家主这般动怒。
今日回来,不会是因为在外边混不下去了,才不得已回来的吧。可大郎不是在城中军营,戍守城防嘛。能犯甚么大错?
莫不是犯了军纪,做了那通敌叛国的祸事,辱没了马家清名,然后被发现,连忙赶回家中避祸?
想到这个,管家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马家要完!这不得被大军铲平喽!
他全身开始颤抖起来,手上一个不稳,装满了点心的餐盘便衰落在地,点心也撒得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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