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道:“你们之中有谁知道莲花寺何者最为灵验?”
抄儿赤道:“末将知道,是求子!不瞒王爷,两年前末将一个小妾给末将生了个儿子,就是去莲花寺求过后怀孕的,的确灵验。”
游显笑道:“哦?抄儿赤大人也去求过么?我的第七房小妾为我生的女儿也是因为莲花寺灵验所致,还愿的时候还用了一头牛呢,呵呵。”
程越轻咳一声,道:“还有谁的妻妾去过?”
武良弼道:“王爷,末将的一个妾也去过,不过没用,还是没生下一儿半女。”
李恒道:“末将也是,可见并不一定灵验。”
程越环视众将,道:“没有了么?”
众将彼此对看,道:“没有了。”
程越长叹一声,放慢语调道:“我的书你们都看过么?”
众将点头道:“当然看过。”
程越道:“不孕有许多可能,最不可能的就是与鬼神有什么关系,你们真的觉得是神仙让你们的妾室下出儿女了?回答我!”
抄儿赤听程越似乎有些动怒,忙道:“王爷,末将当然相信王爷,可那时候没看到王爷的书啊!而且末将的小妾真的是去莲花寺许愿后不久就怀了孕,末将不敢欺瞒王爷!”
程越摇了摇头,道:“你跟着去了么?”
抄儿赤道:“是,末将跟着去的,等了好一会儿呢。”
程越长叹道:“让我来猜猜看你在寺中的经历吧。你与你的小妾进大雄宝殿上香祈祷,之后有一个喇嘛告诉你的小妾,只在前殿许愿不够,后寺有专门的地方供她清心祈福。你的小妾急于为你生儿育女,于是就跟着喇嘛去了。你在前面等了许久,你的小妾才出来,出来后不太敢跟你说话,也不敢看你的眼色,对不对?”
抄儿赤愣道:“王爷怎么如亲眼所见?连后面的事都清楚?”
此时游显突然惊叫一声,脸色大变,重重一拍大腿,道:“不好!原来是这么回事!”
武良弼和李恒也醒悟过来,气得满脸涨红,拍桌骂道:“贼秃敢尔!若真如王爷所言,必取尔等狗命!”
抄儿赤恍然大悟,但依然难以置信,迟疑地道:“王爷,另辟净室焚香祷告实属寻常,王爷怕是想多了。”
奥鲁赤气道:“你真是个糊涂虫!王爷说得这么明白你还心存侥幸!那后面她不敢跟你说话你怎么解释!还有,你那个小妾生完儿子后,神情是否有异常?”
抄儿赤仔细回想,蓦然大惊,道:“确实!她生下孩子后闷闷不乐,我还觉得奇怪,生儿子不好么?有侍女私下说儿子长得不像我,她得知后很生气,还把那个侍女打了一顿!”
举座皆怒,几个当事者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张弘范郑重地道:“王爷可有证据?”
程越道:“你们都看到我门里经常被人塞状子进来吧?”
众将点头称是。
程越道:“状子里有几件事情,一是常有女子到寺里上香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寺里不承认见过这些女子。二是曾在寺后的山崖下发现过几具女尸,摔得看不出模样,但有人认出一具尸体身体上的特征是其中一名失踪的女子,寺中依然以不知情搪塞。我觉得殊为可疑,于是派人到大都的集市中打听,果然听说一件很古怪的事情。年前曾有喇嘛化妆成普通百姓,到布庄和旧衣坊买了许多女人用的花布和鞋子。伙计搬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其中一个人的帽子,露出他的光头,还被那个喇嘛骂了一通,他们最后出健德门向北而去。”
众将听得心惊肉跳,这已经可以算证据确凿了!
程越道:“莲花寺的主持活佛是嘉勒斡巴勒,他与释教总统嘉木扬喇勒智互相勾结,又与八思八过往甚密,所以官府对莲花寺根本不敢查办。直到我进大都后,有一些状子才递到我府中。刚才罗夫人对我耳语,说是桑哥被我抓进府中的消息传出后,几个门又被塞进几十张状子,全是告喇嘛横行霸道,欺压良善,我估计入夜后会更多。”
满座鸦雀无声,程越严肃地接着道:“我再提几个问题。第一,寺中有多少女人?活着的有多少,死了的有几个?第二,女人肯定有生下孩子的,那孩子哪儿去了?第三,这件事牵涉的人有多少?只有寺中人还是另有他人?”
众将面面相觑,宋都木达道:“王爷,不知今天深入寺中,有何所得?”
程越道:“问得好!我今天本想微服私访,看看莲花寺在搞什么鬼,岂料碰到桑哥对我挑衅使我计划落空,所以我索性将计就计,借口护送活佛直接光明正大地到后寺查探。那些所谓供女子焚香许愿的小院在西侧偏僻的地方,墙很高,加之前寺人声嘈杂,有声音也听不到。关押那些女子的地方在后寺最深处,我故意用要解手试探寺内的人,他们果然不敢让我用那地方的茅厕,因为茅厕附近必定找得到女子月事用的布带或者纸巾!好,事情都摆在眼前,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众将面色严峻,答案已呼之欲出,就算是为自己出这口恶气,他们也不能置身事外!
乌马尔沉吟道:“王爷,事关重大,上奏大汗会不会更好一些?”
程越摇头道:“不能这样做。首先是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所有的凭据都是我们的推论,即使你们的小妾愿意说出真相,我难道真能把她们当作证人,让她们受尽屈辱么?其次是容易打草惊蛇,喇嘛在宫内宫外的眼线盘根错节,如果消息走漏,你们想想看,寺里面的女人还能活么?最后是交给大汗也没用,大汗为了喇嘛教的体面,多半会息事宁人,最多悄悄杀几个首恶给我个交待,我肯定不会答应。”
众将一片沉默,程越看着抄儿赤等四将,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们几个现在心里非常窝火,可你们不能将怒火发泄到小妾身上,她们多半是无辜受骗的,说不定还以为是神仙赐给她们的恩典呢。成吉思汗将与他毫无血缘的术赤视若己出,还封给他汗国,你们即使不如成吉思汗,也得明白一个道理,孩子是无辜的,你们养育他,他们会记住你们的恩德,与他的亲生父亲是谁无关。”
吕文焕道:“王爷,不如不公开那些小院的里的事情,只说寺中的人掳掠女子,岂不两全其美?”
众将心头一震,对啊!何苦一定要公开呢?
程越摇头道:“不行。不是我不近人情,而是你们没明白我的用意。我要做的,是让百姓明白事物的真相,从此可以免遭各种宗教的花言巧语蒙蔽,而不只是为了杀几个喇嘛解气,或者借机斗垮八思八。真相不被揭穿,还会有这样的寺庙不断产生,那我们做的又有什么意义呢?别人不但不会领你的情,若干年后反而留下一身骂名,说我们姑息养奸,我们不能对子孙后代这么不负责任。”
众将又陷入沉默,程越讲的道理高屋建瓴,击碎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李恒一咬牙,率先表态道:“王爷,末将一切都听王爷的,王爷要怎么做,末将决不推托。”
乌马尔道:“王爷,年后末将就要离开大都回云南,但只要赶得上,请王爷尽管吩咐。”
囊加歹道:“王爷,不然由末将跟伯颜丞相商量一下如何?”
程越道:“你是伯颜的心腹,我看你最好不要参与其中,免得牵连到伯颜。”
囊加歹一听,环顾四周,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停留片刻,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军装,慨然道:“由王爷做主,我怕什么?伯颜丞相也不会怪罪的。”
程越微微一笑,道:“你确定?”
囊加歹豪情万丈地道:“王爷不要小看了我!”
程越伸出手道:“那咱们就一言为定!”囊加歹立即与程越击掌。
武良弼道:“唯王爷马首是瞻!”
宋都木达道:“末将听令。”
怀都道:“王爷说什么,怀都就做什么。”
众将纷纷表态,张弘范最后出来道:“王爷,末将相信王爷,只要不杀八思八国师,末将听从王爷吩咐。”
程越一拍大腿,道:“好,你们少安勿躁,我要将此事好好筹划一番,勿必做到滴水不漏,你们回去后,不可露出口风,更不能折磨小妾,等我给你们和受害的百姓报仇!”
众将齐声道:“是!”
抄儿赤突然惊叫一声,道:“唉呀,南必皇后还在莲花寺,要不要紧?”
奥鲁赤气道:“你乱放什么屁!天下间哪个人敢动南必皇后,怕不怕我把喇嘛都给杀了!”
抄儿赤讪笑一声,不再言语。
程越回到后宅,将众妾叫到一起,把事情说了一遍,登时气得众妾柳眉倒竖,银牙紧咬。
忽土伦最为愤怒,按捺不住地道:“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我也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