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轨那样大的东西不是牛力可以胜任的,欧丑道:“禀告大王,铁轨并非造出。”
“大王,铁轨虽未造出,我等已经想到了造的办法。”工尹刀紧接着答道。这时候玉尹等人已经走了,淖狡则在摆弄那些编好的圆环。
“造的办法?”相处日久,熊荆身边的大臣也学会了不少后世词语。“什么办法?”
“墨炉太小,大王说的铁轨,需十炉钜铁才能成造出一轨。是以当造一个大化铁炉,将数十墨炉的钜铁炼化,才方便造轨。”工尹刀道,说的都是之前说过的东西。“再则,钜铁不似生铁,粘稠的很。臣以蜂蜜试之,当于化铁炉底部开数个方孔,方孔一开,钜铁水便会缓缓坠下,再以熟铁之道斜接之,使其不断,可成铁棒。”
“铁棒?”钜铁水因为重力下坠到熟铁凹槽里,凹槽倾斜,倾斜的角度既使其不断,又让它形成的铁棒可以一直下坠,越来越长。
“正是铁棒,只是大小不均。”工尹刀道,这办法他想了好几天。钜铁水是难以铸模的,流动性太差,不比生铁水。“铁棒再用以大王说的那种……”
“轧机。”熊荆补充道。他对轧机的印象很粗浅,但也知道冷轧和热轧。
“大王说的那种轧机钜铁府造出来了,只是……”刚才铁丝被熊荆抢走了,工尹刀手上剩余的还有铁片。“轧机轧制出来的铁片,大王请看。”
钢在红热的时候好像橡皮泥一样软,和擀面的原理一样,最先轧制出来的钢制品就是铁片,而且用的还不是轧机,完全是手工轧制,直到十七世纪才有达芬奇描绘那种轧机。熊荆细看工尹刀手里的铁片,有粗有薄,最薄的只有两三毫米。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能轧出如此薄的钜铁片,那是不是可以做板甲?板甲不就是一块大薄铁片么?用十吨重的投石机冲锤对薄铁板猛砸,是不是就能造出板甲?
炼钢熊荆或许还知道一些知识,可一涉及到冷兵器、涉及到盔甲他就是开始模糊不明了,薄铁片和板甲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大王?”工尹刀不太敢打断熊荆的思路,过了好久他才轻声相问。
“可以把……”熊荆把薄铁片贴在工尹刀身上,“轧制一张大一些的铁片出来,然后,打造成人可以穿的形状,关节要可以活动,就像、就像乌龟壳一样……”
熊荆的比喻很不恰当,可确实没有比乌龟壳更好的例子了。工尹刀和欧丑都没有笑,只有身后的芈玹听后笑了笑。
“大王,如此钜铁就要锻曲,”欧丑最先想到铁片变乌龟壳的难度。
“对,就是要弯曲。也许可以用十吨重的重锤锤击,使其成型。”熊荆问道。“如果不行,那就上二十吨的重锤,看能不能捶成我们想要的形状。”
有了鼠笼起重机,造府已经能举起几十吨的重量,以这样的重量锤击钜铁片,不知能否锻造出整块整块的板甲。
“臣明白了。”欧丑点头之后又道:“大王,如此只捶出一面,”
“是啊,只能捶出一面。”熊荆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那就捶出一面吧,再用铆钉铆上。”
“大王,既有大铁甲,这环锁甲……”淖狡也在听熊荆说乌龟壳甲,此前的环片胸甲造一副极为费事,工匠要先把铁棍打成铁片,再修整铆接成甲,钜铁是不贵,可很费人工。
“都试试吧。”熊荆一时间也做不了判断,只能看实际效果再决定生产什么盔甲。他说罢又拿来几张纸,把两张纸折了两折后说道,“既然有了薄铁片,那就可以造这样的铁盒子了。”
铁盒子就是罐头,以前看大航海史料时熊荆就有一个想法:既然中世纪就扎出了薄铁片,那为何不生产马口铁罐头?铁片镀锡之后就是马口铁,马口铁变成罐头没有什么难度,即便没有机器,手工一天也能制造五六十个,有了简易机器每天可以生产五六百个,这是十九世纪上半叶,之后配上了动力,一个小时就能生产几百个。
“铁盒?”纸不是铁,纸除非用胶胶住,不然就折不成形。
“熟铁轧制的铁板,浸入锡熔液,上面就会镀上一层锡,注意冷却要用动物油脂,以免铁锡冷却温度不同造成龟裂。对,镀之前还要酸洗。”熊荆虽然记不得造板甲的方法,却很记得造马口铁罐头的方法。“酸,哪里有酸?”
酸当中最重要的是硫酸,可没有硫磺怎么造硫酸,这个问题让熊荆困惑。
“大王勿忧,只要告知臣形制、模样、比重,臣便可寻得。”工尹刀想起了上次的铂,虽然那些铂还在一粒一粒的试,暂时看不到造好测温器的希望,可那些确实是铂。
“敢问大王,这铁盒有何用?”淖狡看着纸盒有些不解,他怎么看这都不像铁甲。
“可以装肉食,数年不腐。”熊荆随口说了一句,几个人不由一笑。
“肉食何必要铁盒装?腌制不也可数年不腐?”淖狡很自然的道。他完全体会不到罐头的重要性。罐头出现之前,大航海时的水手只能吃腐肉,或者皇家海军的咸肉干,再就是根本咬不动的硬面包。这样的伙食其他人也许受得了,可熊荆觉得受不了。
“大谬!”熊荆大力的挥手。“凡是吃食,都可以用铁盒装,水果也可。没有好的吃食,士卒如何打仗?有铁甲如何?有铁甲也未必扛得动。
我会再想如何找到酸。工尹卿和欧卿回去好好想想办法,怎么样才能将铁片这样折叠,我记得折叠是两个凹凸轮一样的东西,上面这块圆铁片和圆铁桶之间转几转就折合了。”
熊荆一边说,还在纸上画了类似后世手扳封口机那样的凹轮,这算是他最得意的记忆力了,虽然连硫酸如何制造都想不起来。
“大王,那铁轨……”看到大王样子好像要送客,工尹刀又提起了铁轨。
“是,铁轨,”事情绕了半天才回到铁轨上。“你继续说。”
“臣以为,铁轨也可如轧铁片那般轧制,轧铁片是上下两根圆棒,轧铁轨当是上下左右四根圆棒,大王以为如何?”工尹刀问道,他是来咨询意见的。
“上下左右四根圆棒?”钜铁可铸性很差,后世估计都是轧制,但真用四根圆棒轧出的吗?“你去试吧。错了再来,不要怕错。”
熊荆只能这样把工尹刀和欧丑打发。后世工业技术体系本就庞大,谁也不可能全部记住。并且,楚国当下的冶铁水平只相当于工业革命时期,而这个时期的技术已全部被后世工业技术所取代,如果不深究根本不知道当时是用什么技术解决这些难题。即便深究,大部分技术书籍上也没有技术发展简史,一些早期技术不查英文资料无从知晓。
“大王,军校之事该早做定夺。”淖狡留下来还有事情商议,特别是军校,军校从去年念叨到今年,却一直没有办起来,淖狡不得不催促。
“大司马府是如何看的?”军校涉及到兵种和编制,兵种又涉及到战术,战术最终涉及到操典,这是环环相扣的事情,一点也马虎不得。
“大司马府以为,车兵虽不再与战,直接裁撤或有不妥。”淖狡说出来大司马府的意见。
“一车双马,耗费几何?”熊荆笑问道。“走路就那么难么。将率若不想走路,大可以调用辎重重车,何必保留车兵?”
熊荆的问题直指核心,反对裁撤车兵的是将率。淖狡变得有些支吾,熊荆再问:“夷矛如何?”
“诸将率担心夷矛过长,不利山地,一卒之内是否可配备一些剑盾兵?”淖狡再问。
“矛阵是纵队而非横队,”熊荆不得不再次强调道,他觉得宫甲夷矛和瑞士戟兵有些相像。“山地根本就不是阻碍。剑盾兵只能杀敌,然杀敌未必可胜,只有前进方可胜。”
清水之战后熊荆自己也总结了一些东西,不管从那个角度,夷矛都是最适合的武器,没有之一。“夷矛阵唯一的破绽就是敌军远射,但每卒已经配备了六十四名弩手……”
弩手是后来决定加配的,目的是压制敌方弓弩攒射。这六十四名弩手分成四个四乘四的小方阵,顶立于夷矛阵的四个角,和西班牙大方阵火枪手的位置是一样的。这样矛阵向任意方向出矛都不会捅到这些弩手,矛手又能处于矛阵的保护之内
“还有胸甲和锁子甲,秦军那种单臂弩根本就不能穿透我军士卒的胸甲,即便穿透,也还有锁子甲,锁子甲不说弓弩,就是夷矛捅,力气小也未必能桶穿……”
“大王,造府以为,一具弩造价极昂,还是……”
“造价极昂?”熊荆笑问,“弩造价几何?”
“最少八千钱一具,”淖狡说出的价格让熊荆发愣,可这是现实。“弩机精细,每具非八千钱不可,弓价不及其十分之一,然配以弓,弓手又难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