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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物都有其自身的极限,楚国有楚国的优势,秦国有秦国的优势,两者都是合理的存在。但既想有楚国的优势,又想有秦国的优势,这就是痴心妄想了。不过说痴心妄想也不对,实际上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十年前曾经准备施行但没有施行的各国复国计划。
借用后世一个比较流行的词,这叫降维。王国变成共和国,贵族变成华族,最终变成普通国人。战争的目的也从原来的保佑国王和祖国变成维护民族生存。
降维会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它使每一个庶民都相信自己是在维护民族生存,因此自动自发将其部力量奉献给前线或者后方。天才般的列宁一眼就看出这是资产阶级欺骗无产阶级的新伎俩,无产阶级何来祖国
十年前没走这条路,现在走这条路哪里还来得及既然是贵族,那就做贵族该做的、能做的事情,一条道走到底,不然结果一定会惨。
这是熊荆根深蒂固的信仰。他知道不管自己做了什么,报应都不会落到自己头上,但一定会落到自己的后代身上。而如果自己谨守君王的本份,不破坏约定成俗的传统,自己的后人、乃至所有楚人都会得到一个更好的结果。
他眼中的世界就是如此简单,同时他忌讳一切弄巧成拙的人。勿畀我说了两个办法看似巧妙,实际哪一条都不是他,不是楚国能做到的。
封君、誉士已经封地,岂能再募官吏一旦招募官吏,他们会怎么想楚军将卒又会怎么想先不说局势能不能支撑到招募官吏,然后动员士卒、搜刮钱粮,就是能支撑到那个时刻,楚国内部也会发生内讧。
秦国是敌人,依靠官吏统治楚国的楚王就不是敌人这样的楚王更是敌人商纣王为何失国微子启为何勾结周人不就是日益壮大的王权威胁到了贵族的利益吗
不可行秦法募官吏,让齐人怨声载道的子母钱同样无法废止。现实利益里,齐国诸多子钱家与四国金银息息相关,更进一步说,子母钱借契很多都在四国金行抵押,而后再行放贷。四国金行又与四国财政息息相关,还与各国债息息相关,一旦废止,抵押的那些借契岂不是变成一扎废简
再则,借债还钱,天经地义。周赧王也有债台高筑的时候,何况一介庶民。子钱母钱部废止,这做不到,最多是削减子钱,暂时不还母钱。可问题是秦人子钱母钱部废止,谁善谁恶,一比便知。四国再怎么减少子钱、缓还母钱,都比不上秦人不要本钱。
卷城是方城防御体系的外城,关城很大,武场也大,可城邑府很小,明堂里勿畀我的哭声外面隐隐能听见一些。昭黍和各国使臣目瞪口呆,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石尪和白宜这些商贾也暗自吃惊,不清楚知彼司司尹为何啼哭,难道是楚王严厉训斥了他
传闻知彼司执掌的侯谍数以万计,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也被楚王斥哭,一干人不免有些凛然,几个初次谒见的商贾愈加忐忑不安。只是里面的谒见还没有完毕,他们再忐忑不安也只能耐心的等着。
“郦且以为当速造海舟”明堂上勿畀我的哭声渐小,鲁阳君说起作战司的第二个建议,即郢都现在暗中谣传的避迁于海上。
“海舟仅两百余艘。”熊悍早就有这个想法。他已经无所谓秦国知道不知道了,楚国要光明正大的避迁于海上,不惧怕秦军追来,楚秦之间的战争将延伸至海上。
“若力建造,造舟场一年可造五百艘。”鲁阳君道。“数月前东沙君东去就封时,每舟携两百人,七百艘海舟,一年便可输运十四万人。至明年,海舟增一千两百艘,可输运二十四万人;至后年,海舟增至一千七百艘,可输运三十四万人”
“岂有后年”熊荆叹了一声。一直进攻的楚军一旦失去战略主动权,任由秦军掌握战略主动,亡国不在今年就在明年,根本拖不到第三年季风转向。
郦且的计划也只做到后年,鲁阳君对熊荆之言并不奇怪。他道“便无后年,亦有三十八万人可至东洲。据闻东洲每年皆有海鱼溯河而上、产子而死,旧殷人食之不尽。”
“那是在暖城。”说起东洲熊荆终于有了一些好脸色,可是东洲太过遥远,航程就要五、六个月,而且还要等季风。一年只能通航一次,这绝非理想的避迁之地。
“沈尹尚何在”熊荆问起起了一个人。峣关哪天,有一份鸽讯是专门给他的。
“沈尹尚”鲁阳君不知这是何人,倒是勿畀我知道这个人。“乃海舟炮舰之长,据闻上月出海,迄今未归。”
上个月初的鸽讯,准备一番再出海,最少也有十多日。现在沈尹尚确实还在海上,不可能这么快回到郢都。熊荆暗叹自己心急,点头后道“是寡人让他出海。”
“是、是大王”此时提前沈尹尚,当然是为了避迁。东洲船期是在夏季,眼下已近初冬,不可能是去东洲。“若行避迁,敢问大王我楚人当避迁于何处”
“不可往南。”熊荆第一句话就是不能往南,不然排除气候,夷州应该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越往南疾病瘴气越多,人也多死。唯有往北,往北虽冷,可只要食饱穿暖,人将少死。”
“箕子之国否”勿畀我问道。对于楚国之外地理,他要比鲁阳君熟悉。
“箕子之国连通大陆,秦人必至。”熊荆道,此时长姜已经拿来的地图。
“那是何处”两人一同问道。东胡、匈奴是不可能,那更是连通大陆。
“去彼处,”熊荆指向箕子朝鲜南面的海岛,“蓬莱。”
“蓬莱”鲁阳君和勿畀我惊讶,他们所知的蓬莱可是仙人居住的地方。
齐人最熟悉黄海,齐人舟楫连通齐国和燕国,还会到箕子国以南收购虎皮、狐皮、鹿皮等皮货。然而受制于航海技术,舟楫难以横穿黑潮经过的对马海峡,所以远古时代前往瀛洲只有一条左旋漂流航线,即在朝鲜半岛南端漂流,任由黑潮将自己卷向左侧,最后在半岛东南方登陆,而不是在半岛对面登陆。
后世日本有四岛,但随着左旋漂流航线航行于琼海的舟楫只能看到三岛,看不到南面的四国岛,故以为只有三岛蓬莱,方丈,以及瀛洲。
徐福东渡日本,若不能横穿对马海峡的北流黑潮,也只能从左旋航线等道。不过单桨战舟的速度超过九节,按道理可以横穿黑潮,直接在对马对面的九州岛登陆。
据说日本人姓氏里的羽田,就是秦,是徐福五百对童男童女的后裔。徐福能做的事情,比徐福航海技术更高超的楚人也能做。
“蓬莱不需海舟即可至。”熊荆解释道。“数年前攻临淄,战舟从横渡黄海,抵达箕子国之岛。由箕子国之岛往南”
“大王”勿畀我忽然打断熊荆的叙述,“此事当秘,不应入臣之耳,臣请”
“不必。”勿畀我是仔细的人,他不愿听避迁航线的细节。熊荆笑道“举国避迁,必然兴师动众,我避于何处,秦人不知,秦人侯谍也知。
寡人以为,造舟场不应造速建造海舟,而应该建造渔舟。”
“渔舟”渔舟是比大舫还好造的舟楫,很多渔人请工匠,照着渔舟的样子自己建造。
“沿岸而行,渔舟可也。”熊荆道。“若有风暴,即可入海岬避之,有惊无险。贵人之家,可造海舟、战舟;富庶之家,可造大舫、大舿;庶民之家,可造渔舟。”
“楚国河舟一万三千吨,渔舟一万七千吨,单桨、双桨、三桨大翼四万吨;军中输运之舟两万五千吨,海舟八万吨,巴蜀运粮之大舫十八万吨,如此便有三十五万五千吨。”有关舟楫吨位的数字一直牢记在熊荆心里,他一口气就把楚国现有的舟楫吨位说完,然后道
“顺流而下,十八吨大舫便可载五十人,一吨可载三名甲士;沿岸而行,一吨载两人,此便是七十万人”
“如此也许十次才可尽迁楚国之民。”七十万人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熊荆计算了几遍才最终相信这个数字无误。鲁阳君与勿畀我虽然也惊讶于这个数字的巨大,但想到楚国当下有六七百万丁口,又有些失望。
“只要粮秣、布匹、医药足够,一月即可来回。”南郑再一次战败,熊荆已经决心避迁了。“蓬莱三岛齐人言其为仙山,实乃不毛之地,高则多山地森林,低则多池泽河流,并不利耕种。若无粮秣、布匹、房舍、医疗,避迁也多死。”
“那当如何”鲁阳君之前是对舟楫太少失望,现在听闻熊荆说蓬莱仙道是不毛之地,避迁也多死,又开始担心蓬莱真的是无法耕种的荒地。
“名不正则言不顺,速召朝臣于襄阳,朝决避迁之事。”熊荆答道。说完这话他又叹了口气,他还是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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