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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困局

    警鼓一旦击响,便沿着渭水往东西两端传递,西端不过是陈仓城,东端则一直绵延到视线之外看不到的地方。渭水两岸五十里早成为禁区,嗟戈瓦拉能跑入这个禁区,那是因为距离渭水四十多里的雍城本就在这个禁区之内。

    身在雍城的卫缭也听见了城外的鼓声,飞讯上说骑卒正在捕杀荆人侯谍,不放心的他亲自出城,亲自来到陈仓。

    “国尉请看。”城头射下的那只讯鸽给捧了上来,旁边还有希腊文写就的密信。时间紧急来不及用密文,文字直接敞露在纸上。

    “纸上所言为何”卫缭没有翻动鸽子与密信,他不认得这种文字。

    “这”希腊文弯弯曲曲,谁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

    “国中只有、只有长公子识得白狄文。”左右面有难色,他们唯一清楚的就是这是白狄文字。

    “荆人侯谍何在”卫缭不再问纸上的文字,问起了嗟戈瓦拉。

    “禀国尉,此人已被下臣射杀。”一个骑将站了出来,这是畴骑李必。

    “首级何在”卫缭问道。从一入城到现在,他一直没看到首级。

    “禀国尉,此人中箭后策马冲入营垒跌入渭水,下臣未得其尸首。”李必再道。

    “跌入渭水”卫缭犹带疑虑。“若其人已死,尸首亦当浮于水面。”

    卫缭的追问让李必无以作答,好在他回想起了嗟戈瓦拉的模样,想起他身上穿的铜甲,这才松了口气,道“禀国尉,其人身着铜甲、铜胄,难浮于水也。”

    “确如此也。”嗟戈瓦拉出城的时候身着甲胄、携带兵戈,侯长对此记得清楚,因而对着卫缭耳语了一句。

    “其人出城你便应将其拦下。”卫缭也记起侯长说过嗟戈瓦拉身着甲胄出城,他不再追问李必而是狠狠瞪了侯长一眼。

    侯长被卫缭一瞪心中说不出的委屈。嗟戈瓦拉是白狄大人的卫卒之长,手里拿的是白狄大人的符传,他怎敢阻拦且所有人都怀疑那个毋忌,没想到白狄人也是荆人侯谍。

    侯长委屈,卫缭看着眼前的死鸽和密信渐渐放下了心。他不认得密信上的白狄文字,但他相信这份密信即使发出去了,知彼司也只能得出自相矛盾的结论与国尉府一样,知彼司面临的问题不是如何获取讯报,而是如何在众多自相矛盾的讯报中分辨真伪。他知道知彼司主持对秦谍报的是那些大秦的叛臣,可是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十日前,几十只讯鸽飞往关中,数日后讯鸽陆陆续续越过秦岭飞往郢都。几日功夫知彼司就收了二、三十份讯报,有十八份讯报说关东的秦军已经调往关中,军营就安扎在陈仓到眉县的渭水之畔;有十二份讯报说秦人已能造出火药,他们正在各县的茅厕寻找土粒;有二十二份讯报说秦人造出了大翼战舟,这些战舟与楚军战舟一模一样

    看着这一堆讯报,自诩对秦人了如指掌的桓齮等人也开始头疼。有讯鸽的侯谍都是高级侯谍,高级侯谍传来的讯报可信度应该很高。然而这些可信度很高的讯报很多都自相矛盾,让人不知道到底该相信那一份。

    分析讯报上的内容,三种情况被确认其一,秦人确实造出了三桨大翼,并且造的数量不少,大约有数十艘甚至上百艘;其二,秦人确实堪破了火药的秘密,知道其中最重要成分是硝石,也知道硝石一般出现在哪些地方,眼下正在这些地方收集硝石;其三,关东王翦、李信麾下的秦军确实已西调,他们的营垒就在陈仓以东的渭水沿岸。

    清楚的晨会,勿畀我向所有人通报这些消息时,诸人一阵赫然,惊讶不已,郦且却问道“秦人以何击我是战舟,仰或火炮,仰或数十万秦军”

    “国尉府设防极严,便有所知,也无法传出,知彼司不知也。”勿畀我苦恼道。

    “如此只能告之各军,务要小心设备。”鲁阳君看向淖狡。知彼司得了一大堆讯报,可惜这些讯报都没有什么作用,大司马府只能一次又一次告之前线慎之慎之。

    “此有何用”郦且挥袖。“若要再慎,我军便当止步于峡谷与蓝谷。”

    郦且一句话让晨议冷场。现在的情况是蓝田谷的栈道已经修好,郢师斥候已出了蓝田谷,最多再过几天,等混凝土柱再干一些,辎重和炮车就能通过栈道前往蓝田;陈仓道的那段峡谷秦军撤退后立即疏浚,秦人并没有将整条峡谷阻塞,只是阻塞了峡谷下游的一段,疏浚到今天基本已疏通了水道,明后两天舟楫便可以通行;

    上邽也已被楚军拔下,但是狄道距离上邽有五百里,上邽距离陈仓又有三百里。拔下狄道的羌人与拔下上邽的楚军汇合需要时间,汇合后从上邽杀向陈仓也需要时间。秦军控制这渭水,楚羌联军只能从陆路赶赴陈仓。

    郦且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军就地止步,停止前进,但这是不可能的。大司马府能联系蓝田谷和陈仓道上的楚军,上邽道方向山路崎岖秦军又不时穿插其中,因此无法联系上邽道的楚羌联军。一旦蓝田与陈仓道方向暂停攻势,上邽道方向的楚羌联军很可能会成为一支孤军。

    止步是不可能的,前进敌情又未明,这便是眼下的困局。

    “大王何言”淖狡这个府尹也不敢擅做决断,他问起了熊荆。

    “大王大王问可有白狄人之讯报。”鲁阳君答道,他说的白狄人正是嗟戈瓦拉。

    “可有白狄人之讯报”淖狡转问向勿畀我。

    勿畀我沉默了一会,最后点头道“有,然此讯报有异。”

    “有异”淖狡不解,“讯报如何有异”

    “白狄文三桨大翼战舟当写成tiη,”勿畀我艰难的读出三列桨战舰的希腊读音,这是他从通事那学来的。“然讯报中却写成了tiη,其笔迹与此前讯文相同,然下臣以为”

    “如何”虽然不认识三桨大翼战舟的白狄文,但两种写法的读音显然是不同的。

    “白狄人已遭不测。”勿畀我说道。他的说法让淖狡大吃一惊。“是秦人仿其笔迹,写成讯文以讯鸽传至郢都。”

    “讯文上何言”白狄人也是己方侯谍,淖狡很晚才知道,没想刚知道不久,这人就死了。

    “讯文言秦人有三桨大翼战舟,要我军慎之。”估计是担心言多有失,讯文非常简短。

    “若此讯确为假”淖狡思忖起来,不过一会他就释然了。每一次会战前知彼司、大司马府都有这样的困惑,只有等到会战开始,这种困惑才能解除。

    秦军有战舟又如何秦军有火炮又如何秦军有几十万大军有如何两军对垒,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在战场。战场上楚军有斥骑,这些斥骑最少能警戒五十里,若率军之将有意,侦查范围有上百里,上百里的警戒足够主将做出布置了。

    “告之各军,敌情仍然未明,务要慎而慎之。”释然的淖狡只能发出这样的警告,讯报传到熊荆手上时,他又一次连连摇头。

    “秦人此次设防甚严,我不得其讯也。”淖信人不在知彼司,但也察觉出了知彼司的无奈。

    “秦人竟然知道如何获取硝石”熊荆还不知道嗟戈瓦拉殉难的消息,他震惊的是秦人在茅厕、老墙这些地方收集硝土。“这、这,岂能如此”

    “极西工匠只知造舟啊。”淖信说起那些给匈奴和东胡建造战舟的工匠。

    “可”熊荆欲言又止,淖信庄无地都不懂火药,跟他们说了也是无用。他想不通秦人是怎么知道茅厕、老墙有硝土的,这是像嗟戈瓦拉暴露那样,是自己这边出了叛徒,还是极西工匠分析火药后破解了火药

    后者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们怎么知道那是硝石呢硝石可是要等蒙古人西征才传入西方的啊,要不然阿拉伯人怎么把硝石叫做中国雪

    后者不可能那必定是前者。可是脰羹那边用的是海岛硝田出产的硝土,都是用尿淋出来的,根本就没去茅厕和老墙收集,又怎么可能走漏消息

    “难道是长姜和公输忌”思来想去,他最终锁定了两人,一个活人一个死人。

    海岛硝田之前,配火药的硝石是长姜派人去茅厕附近收集的;公输忌生前曾去过海岛,曾发现茅厕、老墙也有硝土,两人还曾谈起过此事,可他们为何要这么做呢

    长姜是寺人,无子无女,也没有亲眷,秦人拿什么收买他公输忌是鲁人,鲁人天生就敌视秦人。且公输氏为楚臣已有两百多年,眼下楚军攻势如虹,秦国即将覆灭,公输氏有何理由投靠秦国

    熊荆想了半天也想不通,他完想不到硝石能被他人破解,只能召来知己司司尹鄂乐,随后又发出了军令和王命,除了要求斥候、各师旅注意秦人的火炮、火药外,也要军注意秦人使用火炮、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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