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格鲁希和维杜姆说话期间。突然间听到雪要塞城墙上一片喧哗,一阵军鼓号角声模模糊糊地传来,似乎有军队在布置队列阵型。抬眼望去,有旗帜在来回摆动,一幅大旗接着一幅大旗从城墙这端移到那端,络绎不绝,川流不息。只是墙脚下距离太远,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旗帜。
格鲁希看着心里有点惊疑,“莫非西境的援军已经到了,现在开始上城布防?”
这就是艾尔高明的一点,他知道墙下距离墙上距离太远,那军旗兽人定然是看不清的。但如果只是让妇女举着旗子在城墙上来回走,就露了破绽。哪有军队这样来回走的啊,队伍不就全乱套了嘛。他就让这些女子走一遍后,把旗帜放下猫着腰躲着走回去,再举起来走一遍,反正兽人也看不清。再配合军鼓号角,就这样造成援军源源不断,防御固若金汤的假象。
这就叫做“以弱示强”。从古至今,是兵家常用的计策。
其实这一计也不是全无破绽,要换了其他人类士兵一听,就要笑掉了大牙。这是什么军鼓号角啊,完全是瞎吹瞎打。这军鼓号角讲究的是声音洪亮-以壮军威,简单明晰-方便号令,节奏一致-准确无误。这雪要塞上得声音,完全是西境女人们根据指挥,按照一定间隔吹打的,时间长短不一,声音忽大忽小。但别说,虽是业余,跟着指挥吹打,乍一听还很有节奏感,也就欺负欺负不懂的兽人罢了。
墙下的兽人一时间安静下来,再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再没脑子的兽人也知道如果西境的援军真的到了,那这座要塞就真的攻不下了。
美狄亚斜睨了艾尔一眼,“看不出来嘛,小艾尔,你还会这种计策。”
艾尔脸上并没有什么得意的神色,“不是我的计策多高明,而是兽人心里就一直担心着西境的援军,随着时间一天天消磨,他们的担心也一天天加剧,一有风吹草动,就风声鹤唳,自己吓唬自己,越是聪明就越这样。”
只是这样说着,艾尔的眉头并没有松下来,反而越皱越紧。他思考了一会,吩咐那些吹打的女人,“不用听指挥了,你们只管随着自己喜欢的节奏吹,越混乱越好。”
“哎?小艾尔,你这样不就露破绽了嘛,兽人再怎么笨也会发现有问题吧?”
格鲁希脸色凝重的再墙下仔细观察着,就像追捕的老猎人,即使距离遥远,模糊不清,也希望能发现一点蛛丝马迹。突然,墙上的军鼓号角声一片混乱,变得嘈杂起来,称得上是闹声的杂音传来,让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难道墙上的那些动静是假的,西境的援军根本没来?”格鲁希心中一阵窃喜,但很快又疑惑起来,“就算是假的,那些人类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会不会是假的,是诱饵。就像狡猾的雪熊一样,假装自己在冬眠,勾引那些大意的猎物?”
他心里天人交战,举棋不定,保存兽人实力的小心与对胜利的渴望交织在心里,他不得不慎重,很可能兽人整个种族的命运就在他的一念之间。但最终,兽人血液里的悍勇和无畏占了上风,他决定:就全力进攻一次!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兽人不同于人类,或许人类会因为恐惧和顾虑被吓得退兵,但兽人不会,这样的计策或许可以吓吓他们,但绝不会吓退他们,兽人一定会再度进攻的。”
“所以我故意露出一点破绽,让他们有所顾虑又有所希望,下定决心破釜沉舟,将所有力量压到下次进攻上。”艾尔向旁边的美狄亚解释。
“那不是反而更加糟糕吗?”美狄亚不解。
“哀兵必胜,困兽之斗的兽人被组织起来强行攻城,单靠无法使用大规模魔法的老师是无法阻止他们的。所以我也是放手一搏啊”艾尔的眼中闪过一道炙热,终于他又一次将自己甩向了赌桌,这次不仅是他自己,还有牺牲的战士,背后要守护的人们全都寄托在骰子上,只等命运这个荷官打开赌罐了。
“兽人有这样的传统:他们崇拜勇士,鄙视懦夫。越是重要的头领,就越是要身先士卒。特别是极为重要的战斗,头领们更是要带头冲锋,他们认为这样的行为会取悦天父地母,保佑兽人取得胜利。正是这点才是我们最后的取胜机会。”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但就算那个头领带头冲锋,周围也一定会有精锐兽人进行护卫。所以要拜托老师在第一波进攻的兽人中把首领找出来,抓住或杀掉。不过最好还是生擒。”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又是哪里听说的?”美狄亚有点好奇。
“咳咳,这是我家乡的说法,你孤陋寡闻,没听过很正常。”
美狄亚气得决定不理艾尔。每次都用这一套糊弄她。再说艾尔的家乡不就是西境嘛,她怎么没听说过这句话?
不提美狄亚和艾尔怄气。格鲁希在身上围上了层皮甲,拿起武器准备率军战斗。他的武器比较奇怪,不同于普通兽人的重武器,格鲁希的武器类似于人类的枪,枪头是用雪狼王的獠牙磨成,坚固无比,晶莹剔透,同时还向周围散发着寒气。枪杆是用雪熊的脊梁骨,取最硬的部分打磨雕琢,和枪头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一起,这是长老出征前送给他的。
维杜姆走到格鲁希身后,“还是我上吧,兽人还需要你的智慧。”
格鲁希摇了摇头:“你身体糟糕成这样,勉强上战场只是送死。还有不要小看我啊,我也是一名兽人战士啊。希望这样能让我们得到天父地母的宠爱,保佑兽人渡过这次难关吧。”格鲁希向天父地母祈祷着。
格鲁希组织兽人发起最后的进攻,他等不起兽人慢慢把冰凿开,下令那些兽人将被水冲坏的云梯捡回来,继续修缮搭建。
“所以那些兽人一定等不及,肯定还是用云梯。这样就轻松多了,老师把这头领抓到后,再把这些云梯全炸了,这些兽人就再也不会有威胁了。”艾尔抓紧时间,做最后的战斗布置。
“把他们头领抓了,会不会激怒兽人,适得其反啊?就像你说的哀兵必胜。”
“老师,您知道什么是头领吗?所谓的头领,就是负责带领追随者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而不要拐向弯路。舍弃了愤怒、悲伤、高兴这样的情感,甚至丢掉了自尊与人性。一切凭借着自己的判断和计算。他们像机械一样冷酷无情,像屠夫一样血腥残忍,像账房一样精打细算,任由理性主宰着大脑,变得如同可怕的怪物。他们经常扒开自己的伤口,这还不够,又要去撕开其他人的伤痕。他们受人尊敬,却又被人厌憎,有爱着的人,但又永远被人怨恨。他们时时挂念着其他人,却又经常把自己迷失。他们看起来高不可攀,其实一直卑微地趴在地上,如同蝼蚁般竭尽全力地挣扎,想要抓住最后的希望。”
“他们有时能找到一条路,这条路有可能是唯一,有可能是歧路,有可能还是绝路。甚至有可能他们自己还会迷路。”
“但,他们总在尽力寻找。所谓的头领,所谓的元首就是这样的人。”
“兽人大部分脑子里都是肌肉,没有智商,他们时常被自己的情感左右而找不到方向。因此一个英明的首领对兽人来说更加至关重要。”
“在没有了头领后,兽人还会剩下什么呢?满腔的愤怒而已。愤怒以愚蠢开始,以后悔告终(原作:毕达哥拉斯)。失去了头领的兽人就是散兵游勇,组织不起来有效地进攻的。没有理智约束的愤怒只会带来最糟糕的结果。”
“兽人将会失败,而我们将会胜利。”他像是法官般斩钉截铁地判决,又像是教皇般不容置疑地宣告。
美狄亚转头看向艾尔,阳光照在消瘦而突出的颧骨上,像是镀了层银般有了金属的光泽。面无表情,紧抿着双唇和微皱的双眉使得脸部的线条看起来坚硬了许多。美狄亚突然有种感觉,现在的艾尔就像是他口中的机械。
也许他还没意识到,他才十四岁,却像极了他刚才描述的头领和元首。
只是,美狄亚看了看经过如此多殊死战斗仍然被牢牢别在胸前的铁荆棘徽章,
看起来没有那么冷酷无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