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狄亚站在城墙上,墙角下的兽人又重新聚集在一起。双方就这样互相对峙,兽人们没有能力再度爬上城墙,同样的美狄亚也没办法把这些兽人全部消灭。
就在这样的僵持中,时间一分一秒静悄悄地溜走。
不知不觉中天色慢慢泛白,月光已然无影无踪。几缕稀疏的阳光斩破黑暗照亮在人世间,似是冲出重围的先锋,宣告着光明的到来。
紧接着城中的雄鸡开始啼叫,像是军中的号角,划破了黑夜,将一切魍魉魑魅吓破了胆,为太阳的降临鼓舞壮威,为神明的恩赐高歌赞美。
先是如同小荷才露尖尖角,太阳刚刚露了一个头,将整个天边染成了红色,随后仿佛是感到了不耐,猛地用力一挣,一轮红日磅礴而出,此时此刻,它就是天地的中心,肆意地向世间洒下热量和光明。
无论是城中的平民还是城墙上幸存的人类战士,终于松了口气:黑夜终于过去了。
格鲁希却一点也没有因为白昼的到来额感到高兴,相反他心急如焚。他极力重整兽人的队伍,鼓舞低落的士气,重新恢复兽人被那个恐怖女人打散的攻势。
“你们是被那个女人吓破了胆,还是忘记了此行的目的?”格鲁希大声咆哮着。
“难道你们忘记了在家里等着的婆娘了吗,忘了那些挨饿的孩子,忘记了那些把口粮省下给你们自己饿死的老人了吗?”
“如果打不下这座该死的要塞,我们之前夺取的所有土地迟早会被那些人类再夺回去的,到了那时候怎么办?夹着尾巴乖乖地溜回去?丢下那些英勇战死的同胞们?辜负族里所有的希望?就这样逃回去?然后抱在一起哆嗦着身子等着饿死?”
“要知道我们初春时没有狩猎,族里已经没有储存的吃食了。就算那个女人真的是天父地母的宠儿又怎么样,难道我们就抱着脑袋乖乖等死吗?”
格鲁希布满血丝的眼睛环视着周围的兽人,他的嗓子因为怒吼和疲劳变得沙哑低沉,但话语中的决心和激情却没有丝毫减少,将所有兽人的灵魂都点燃了起来。
“战士们,你们只要知道这点,我们已经一无所有,要么胜利,要么毁灭。我们是在为了兽人的生存,为了兽人的未来而战!”
“天父地母会保佑我们!”
所有的兽人眼中都再度燃起了火光,全身的伤痛早已忘怀,奋战一天的身体又恢复了力气,被那个人来女人恐吓的勇气又再度回到了心中。
“为了兽人!”维杜姆挣扎着爬起来,举着斧子高呼道。
“为了兽人!”此起彼伏的咆哮声再度响起,世间再没有其他声音。像是巨斧般要斩破所有的险阻,将兽人的命运握紧在自己手中。
听到了这响彻天地的呐喊,艾尔一瘸一拐地走到城墙边往下望,只见兽人像蚂蚁般辛勤地劳作着,城墙下响起了密密麻麻的“咔嚓”声,这些兽人竟像一点点把墙上的冰凿开。有些兽人则在城下点燃运来的雪松木,一些兽人赶回去砍伐更多的木头送来,想凭着热量烧融结冰。
兽人绞尽脑汁,使尽办法想要再度登城。
“这些兽人这么快就恢复了组织,队伍里果然有长老一类的头领。”艾尔暗暗想到。
“老师,你还能发一场洪水吗?把那些兽人都淹了算了。”
美狄亚翻了个白眼:“说得轻松,精神力耗完了。”
“那再把城墙冰起来呢?”
“哪那么多要求,老娘又不是你家的牲口。”
艾尔转了转眼珠,“那老师,你闯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类似头领的兽人?”
“好像有哎。”美狄亚歪着脑袋想了一下。
“再见面你能认出来吗?”
“应该没问题,那个头领在兽人里还算能看的。”
艾尔对美狄亚的关注点无力吐槽,不过能认出来他盘算成功的希望又大了几分。
“老师,你休息一会能恢复施法吗?”
“只要不是精神力耗损太大的都可以。”
“这就可以了。”艾尔使劲摇了摇还昏迷不醒的弗里曼,“啪啪”两个耳光把他打醒。
“醒醒,别睡了。”,弗里曼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弗里曼,你带着几个还能走得动道的兄弟去城里,把一些力气大,胆气壮的女人组织起来,再带一些锣鼓,号角之类带响的过来。”
弗里曼圆瞪着双眼,“少爷,您是要组织女兵守城?”
“想什么呢,男人还没死绝呢。趁着现在兽人一时半会上不来,你们快点。”
“哦,对了,你把她们聚集起来以后领到城楼下,不要直接领到城上面来。这副惨样她们恐怕接受不了。我得事先说两句,不要到时候哭天抢地,把兽人惊动了。”
弗里曼点了点头,虽然满肚子疑问,但作为艾尔的扈从侍卫,他还是遵照艾尔的意志一丝不扣地去执行。
艾尔环顾四周,初升的太阳将原先被黑暗遮挡的惨象毫无顾忌地摆在人们面前。即使是历经无数悲剧的艾尔也有点不忍直视。
鲜血、残肢、白骨、内脏,涂满了整个城墙。没有生气的双眼,死不瞑目的头颅,扭曲变形的躯体,人类所能想象,不能想象的悲惨景象都汇聚在这里,刺痛着人们的双眼,折磨着人们的神经,无情地宣示着一个道理:死亡的到来是多么的轻易,而战争又能把生命扭曲成最糟糕的模样。
有的人实在承受不住,跪在地上失声痛哭,那样的撕心裂肺,那样的歇斯底里。即使是最惨烈的鏖战也未曾倒下的钢铁般的战士,也被痛苦与悲伤折磨得弯下了腰。
艾尔默默地拾起被鲜血染红的军旗,鲜红的铁荆棘仍然随风飘扬。旗帜还在,雪要塞还在。
只是
城犹在,人已殇。
没有人说话,即使是最健谈的美狄亚也没了说话的劲头,除了城墙下传来的兽人的鼓噪声,城墙上寂静一片,只有哭泣声在沉默中回荡。
就在艾尔快要忍受不住时,弗里曼终于出现打破了沉寂。
“少爷,女人们都聚集好了,在下面等着,按照您的吩咐,都是让本地人领着找的公认胆子大的”
艾尔走下城墙,看着聚集在那里的女人们,看着她们有些恐惧又有些希望的眼睛,有些话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他不畏惧死亡,却畏惧接下来将要讲的话,畏惧这些女人们知道结果后黯淡神伤的眼睛。
“抱歉,已经,战士们都已经牺牲了。”
不出意料的嚎啕大哭,艾尔静静地等在那里,等待着她们收拾悲伤的心情。
在一阵痛哭后,这些女人们渐渐恢复了理智,“大人,请问需要我们做什么”带头的一个胖大婶抽泣着问道。
没有弱不禁风地昏厥晕倒,也没有无止境的痛哭流涕。在经受了巨大打击后,坚毅的女人们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过来。她们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她们同男人一样也有守护的信念和意志。
艾尔充满敬意地看着这些将一切背负起来的西境女人,深深地弯下腰表达自己的尊敬与歉意。
“接下来要各位做的事对你们来说可能很残忍,但请各位务必照做。我希望你们等会到城楼上,分成几队,举着军旗沿着城墙走一遍,然后放下军旗悄悄回到起点再走一遍。就这样几个小队重复这样做,把所有收集到的军旗都举起来。剩下的人听从号令,敲锣打鼓制造出动静。还有请各位上城墙后千万不要哭出声,以免被兽人听见。”
说完艾尔将一些用剑割碎的布条发给这些女人。
“如果实在忍不住,就咬着这些布条,不要哭出声来。”
格鲁希看着人类静悄悄地城墙,心里不安的预感越来越重。他找到了维杜姆,支开了周围的兽人。
“维杜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你要记着。如果我们半天时间还攻不下这座要塞的话,我们中还有一人活着,就带着剩下的战士们回去吧。记住一路不要停,直到退回雪原。
维杜姆瞪大了眼睛,要不是格鲁希拦着,他几乎就要大喊出来。
“你想要逃跑,你想让这些战士们都做懦夫吗?而且要把战士们用生命换来的土地全都放弃,我决不答应。”
“我们来到这里已经有段日子了,无论如何人类军队都应该出发了。甚至他们可能都离这里不远了。我们不能让人类军队抓到我们,而战士们损失很大,也很疲惫,是赢不了人类军队的,也守不住占领的土地。强行防守的话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那有怎样,战士们不畏惧死亡。”
“如果战士们都死在了这里,族里的其他人怎么办?要知道族里的青壮年都聚集在了这里。没有这些战士,就不能捕猎,就没有足够的食物,那时候我们兽人就真的完了。”
“维杜姆,战斗也好,偷生也罢。无论是胜利,还是逃跑。被称赞为勇士又或者被唾弃为懦夫。都是为了兽人,为了我们这个种族的延续,这是最重要的事情。即使舍弃尊严,即使舍弃一切。我们兽人,也要在这天地间活下去!”
维杜姆沉默地看着格鲁希,痛苦地点了点头,那永远挺直的脊梁,似乎都被压弯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