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士信的话音落下之时,孟奔的心底却是生出了一丝“未免有失磊落”的想法,而后却是又看了一眼神情肃穆的罗士信,见他对接下来的行动尽是认真之色,方才收敛起了自身的情绪。
毕竟这一次的统帅乃是罗士信,作为一手扶罗国大夏于将倾的少年大将,他虽然看轻对方的年纪,却也极为钦佩对方的能力。
熊逢提出了一个想法设法的减少罗国士卒阵亡的要求,而后罗士信便直接制订了一系列兵不血刃的击败夔国大军的计划。
扪心自问,就算是他自认为领兵才能不逊于罗士信,甚至是犹有过之,却也想不到袭粮这般的手段。
在知道了夔国大军守备空虚之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趁机偷袭夔国一把,尽量的多歼灭一些夔国的有生力量,却是根本就未曾考虑战损问题。
这是一个楚国军伍出身之人的通病,因为楚国最不缺的便是人口,所以楚国人打仗基本不会考虑战损问题,反正只需要最终能够获胜,让那些胜利者获得敌国的财富以及奴隶也就好了。
至于战争之中死了多少奴隶,对于楚国的军人来说,根本就漠不关心。
若是本来就不关心,又怎么会顾及他的死活?
所以孟奔知道,若是让自己领军,绝对无法达成熊逢的期望。
罗士信钦点了二十人潜入夔国的军营之中,其中以楚游人身边的护卫居多,另外为了防备事出有便,还让裴元绍与程志远这般江湖草莽气息极重的汉子冒充夔国奴民混入了其中。
这二十人只是数十万人之中的一小部分,但他们的身上却肩负着巨大的责任,若是此行他们的任务能够成功,那么罗国便可以兵不血刃的击败十万夔国的大军,甚至还可以趁着夔国大军惨败之际,将罗国的领土向东南方向推进数十里地。
夔恬君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罗士信与一众将领谋划着如何击败夔国的大军。
若是数月之前,他根本就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夔国的对立面,但数月之后的今天,他却非但站在了夔国的对立面,并且还成了夔国与罗国之间爆发战争的导火线。
曾经的他是那般的忠诚于夔国,以为自己的一生都将奉献给夔国。他的儿子是夔国君亲口册封的‘储君’,他身为夔国的君室子孙,却能够权掌夔国兵马大权。
位极人臣的他十分的推崇夔国君,虽然因为年轻的事情使得二人之间生了不少的龌蹉,但是在国家的大是大非面前,他与夔国君的想法是一致的。
通力合作了二十多年的他,甚至觉得就算是夔国君后悔当年与他的约定,想要将君位传给公子射他都能够接受,并且依然如故的效忠新的夔国君。
却没有想到,等待自己的竟然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他忠心耿耿,却被安上了一个纵兵作乱的罪名,最终一家老小,除了发妻与幼子之外尽皆被屠戮,若他夔恬乃是寻常百姓人家的话,说不定一门九族也都免不了要受牵连吧?
夔国君这般狠毒的对待他,哪怕是曾经满肚子忠心的夔恬君也充满了恨意。
他毫不犹豫的投奔了罗国,而后在罗国与夔国交战之时,也主动请命随军可不止是为了前来做一个帐中将帅的。
看了一眼端坐上首的罗士信,夔恬君知道,有一个任务他完全可以胜任,并且在整个罗国军中,唯有他一人最为合适。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之间便已是夜幕时分,因为并未曾安排斥候的缘故,所以夔国军中尚且不知罗军已经近在眼前。
满营上下将帅尽皆被公子射邀请赴宴,一个年已五十的老将并不善于饮酒,故而起身向着公子射告罪道:“殿下恕罪,小老儿不擅饮酒,恐贪杯误事,还请”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那公子射便是眉头一皱,而后打量了他两眼之后怒道:“你这老匹夫,本少君好心请你喝酒,你却如此不识抬举,莫非是看不起本少君么?”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便有一名与那老将不和的将领道:“嘿嘿,少君恐怕有所不知,这王将军当年可曾是夔恬君提拔方才当上夔山营统领,如今殿下出兵捉拿夔国君,又罢了他的统领之职,恐他心底有些不快吧!”
那将领四十来岁,年轻之时曾与老将竞争夔山统领之职,却因为实力弱上老将半筹,故而被老将顺利当上了统领,而后生生在副统领的位置上一坐便是二十余年。
他整个青壮年时代都在副统领的位置上待着,又如何不对老将心怀恨意。
故而找到了机会之后,却是当即开口想要给他添堵。
却不想就在他的话音方才落下之时,那公子射便已是勃然大怒,当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口中怒道:“如此不识抬举,本少君又怎会重用他,来人呀,给我灌酒,我倒要看看,他是喝得还是喝不得。”
两名公子射的贴身侍卫当即上前,一人按住不敢反抗的老将,一人径直捏着他的下巴直往他的嘴里灌酒。
那老将果真是不善饮酒之人,不管半坛子酒水下肚,便已是两眼翻白,整个人都醉死了过去。
“一军统领怎的只有这点酒量。可恶的老匹夫竟敢装醉,来人呀,给我打,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看着那王姓老将果真被灌得醉倒,公子射却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早在那插话的将领开口说王姓老将乃是夔恬君提拔的将领之后便已是心生杀机,如今老者被他醉倒,反倒是显得他有些强人所难,倒不如顺势而为,直接杖杀了老将,心底痛快了的同时,还能震慑一番那些与夔国君有旧的将领。
老将被人从营帐之中脱了出去,然后便有两名侍卫呼喝着挥棒杖打于他。
那原本昏迷的王姓老将生生的从昏迷之中痛醒了过来,他只觉得全身疼痛,浑浑噩噩的急忙开口告饶。
公子射等人饮酒不少,心底早已没了几分理智,那公子射当即拍手叫好,口中道:“果真是在装醉,给我打,狠狠的打。”
话音落下之时,帐外老者的反倒是没有了声响。
他心知告饶无用,倒不如直接舍了这身性命便是,也不再呼喊,平白坠了他‘王铁石’的名头。
帐内的一众将领也都并非全都是铁石心肠之人,但那公子射如今权势滔天,乃是未来的夔国新君,他想要谁死,这夔国还真没有多少人能够阻止。故而各自默默饮酒,心底虽然难免有些兔死狐悲,却并没有任何一人表露出来。
然而就在片刻之后,一阵阵喊杀之声却是骤然响起,那老者身在帐外,将这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当即便知有敌人夜袭。
若是平日,他恐怕会急忙进帐禀告军情,但此时自己正因莫须有的罪名受罚,心底对那公子射早已是怨念颇深,又怎会在此时助他?
故而老者一声不吭,只是咬牙默默忍受刑法。
那原本正在打人的两名士卒也听到了喊杀之声,并且战火越来越近,对视了一眼之后,终究还是入帐禀报。
“什么,有敌袭?”
帐篷之内的人原本还是欢声笑语的借酒高歌,却是根本就未曾听到喊杀之声。
如今见那闯入的士卒禀告,方才回过神来仔细去听。
而后公子射当即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起身来,口中道:“可恶的罗贼,竟敢在此时向我夔国挑战,哼,正是不想活了,来人呀,与我点弃人马,本少君要亲,亲自上阵杀敌。”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便要伸手去拿那桌子旁边的佩剑之时,却是脚下一软,整个人摔了一个呛啷。
那身边的侍卫急忙去扶他之时,却被那公子射顺势拔出了手中剑砍在了脑袋之上,就在那忠心耿耿的侍卫不解之时,公子射却是口中嘟囔着骂道:“狗东西,竟敢使脚绊我。”
话音落下之后,一众将领也都东倒西歪的各自从地上爬了起来。
各自对那公子射的暴戾有了几分映象,但却并没有人开口去指责他的无道。自顾自的整理了一番身上的甲械之后,这群将领们方才摇晃着步子一个个的钻出帐篷。
这方才钻出帐篷之后,为那冷风一激,反倒是清醒了不少。
“走,我们去看看,那罗国的军队到底是在耍什么花样。”
公子射瞥了一眼被摆放在长凳之上光着腚的王姓老将,终究还是未曾下令将他处死,而是随口下令道:“把这老东西给我关起来,等退了罗军之后,本少君倒要好好审问审问。吾等尽皆饮酒,唯他不愿饮酒,要保持清醒。莫不是这老东西里应外合,想要密谋叛国。”
话音落下之后,却是径直一摆自己的长剑,便率先带头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之下向着喊杀之声传来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