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郑城。
几个妇人正在院子前闲聊。
“李家嫂子,你昨个咋提这么多盐回家呢?”
“嗐!你不知道么?郑城盐行的人正低价卖呢,比平时可便宜了不少!”被称为李家嫂子的妇人答道。
另一个妇人磕着瓜子,声音显得尖锐而刻薄:“我说李家嫂子,怕不是被私盐贩子给骗了吧,这盐价可是年年看涨月月瞧升,哪里有走低的道理。”
李家嫂子可是仔仔细细查过的,争辩道:“肯定是官盐!据说是这郑城盐行里面大换血,都在忙着接收各处盐仓,对于这入市的帐还来不及看,这些盐行的人啊,就打算赶紧偷偷卖了再做假账。”
“你可得了吧,有这事能让你知道?八成是你那不成器的兄弟去倒腾私盐了,没事,你给姐妹们个好价钱,从哪里买不是买?”
“就是就是。”众人跟着一起起哄。
李家嫂子拗不过,嚷道:“我哪里会骗姐妹们,你们自己去各街坊分号看看去!这就是刚才小妹子问我,否则我才不会说哩!”
众人一拍而散,有人回了家,有人则真是去了盐行分号。
盐行熙熙攘攘,到处都挤着倒卖的小贩和来买盐的街坊邻居。
“回少爷,听说是盐价大跌,百姓都抢着买盐呢。”
大秦第一纨绔子弟秦祥显得有些不耐烦,这盐行是他回府的必经之地,可乱糟糟的人群将这盐行和周边的道路堵的水泄不通。
手下的侍卫看出了秦祥的不悦,低声询问道:“要不要属下去开条道路出来?”
秦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开路呢?走!我们挤进去看看!”
“殿……少爷!您千金之躯……”后面的侍卫劝阻的话还没说出口,秦祥早已挤进人群中,没了影子。那侍卫长叹一声,不过想来有曹公公在身边,也断不可能出什么事。
秦祥一路挤到最前面,低头就抓了一把小贩筐中的盐。这个行为可惹恼了小贩,一把抓住这个不老实的手,嚷嚷道:“喂喂喂!你谁啊!那手能往盐里面抓么?”
“切,不就是几筐盐么?来人!小爷都买了!”秦祥豪气地道。可下一秒他就傻眼了,身后的侍卫小厮呢?
“装什么大尾巴狼!”那小贩伸手欲教训翻车的秦祥,却被一个老头子轻轻地挡住了,正是曹公公!
秦祥赶紧从曹公公腰间拿出了几枚铜钱扔给小贩,那小贩一看到钱了,连忙点头哈腰,好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笑容满面地把盐筐给封好递到秦祥手中。
此时几个侍卫也费力地挤到人群之中,看到了主子,赶紧跟过来。
秦祥伸手一丢,一筐盐就这么丢给了侍卫拿着,根本不管洒了多少,哼着小曲,挤进人群的另一边,回家去了。
几个侍卫愁眉苦脸,只能护住盐筐,哭丧着脸跟着挤进去了。
积雪悄悄褪去,将春色送还给了人间。
傅子晨的雪屋也彻底宣告寿终正寝。
春猎之日就要到了,草原各部都在准备,让自己部落的勇士们也出来见见世面。
傅子晨马术不行,难以长途跋涉,所以只得和阿兰娜同乘一马,但阿兰娜骑马太过奔放,甩的傅子晨几次都差点飞出去,给傅子晨吓得只得死死的扣住阿兰娜的腰肢。这一次,永远和傅子晨同乘一马的古力大叔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这美妙腰肢还没体验多久,阿兰娜突然勒马急停,巨大的惯性让傅子晨一下子撞上前面阿兰娜的身体,发出一声脆响,听起来就像是脑震荡的声音。
傅子晨缓了许久才缓过来,探头出来,发现队伍还没行进,正惊诧是为何,突然看到对面队伍最前头的本奢汗。傅子晨自然不可能见过牙哈部落的大汗,但是之前阿蛮和他讲过,本奢汗的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一直到颈部,这才让他一下反应过来,对面这就是牙哈部落大汗本奢汗。
这两个部落不说是一见如故,也可以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方都堵在场地入口,谁也不让谁,就在这僵住了。
正在这时,从里走出来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对着僵持的双方喊道:“两位的往日仇怨,等过了春猎再说,这次是最重要的一次了,今天大家都和气一些,就当是给我老头子面子。”
双方领头的互相冷哼了一声,各自排成一列鱼贯而入。
傅子晨注意到牙哈部落里面有一个年轻人正盯着自己和阿兰娜,自己之前并未见过此人,也不知他看的什么劲,于是向那人使用了国际通用手势。
那年轻人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也不知是懂了没有。
“那老头谁啊,这种世仇都能劝开,这要是我是大汗,早上去揍他丫了。”
一旁的卡丽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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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势,悄悄回复道:“在这可别乱说,那可是老汗,整个漠北最德高望重的人,今年这场春猎可不单单是一场春猎,更是一个老汗选定未来共主的仪式,可惜了,早年漠北三部还会来……”
傅子晨倒是没有在意三部的事,思考着这春猎的意义应该就是一个最高合法性名义的转交,这场春猎谁赢,谁就可以通过这名义慢慢整合漠北这些数目可观的小部落,是非常重要的非实体性利益。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既然漠北三部没来,这胜者肯定是契丹或者牙哈中的一个。而他们,则是过来站队的。
各队伍从大门鱼贯而入,回了安排好的住处,准备明天这第一场比试。
春猎的日程有三,第一天是猎场围猎,但同时各个部落还要派出一名最强大的战士来决出摔跤比赛的冠军。第二天比骑射,第三天是隐藏项目,历来由老汗自己出题。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了,最后一天全体狂欢后再各自离去。而部落综合排名最高的,大汗将接替老汗的汗位,成为漠北名正言顺的大汗。只不过没什么统治力就是了。
傅子晨纯属是过来参观的,自打被契丹部落收留以来,他从未离开过契丹部落,也不知道能去哪,有了这个机会,肯定要出来散散心。
当然,还有一个小心思,他想看看有没有一个小部落的首领也参加此次春猎。
傅子晨一到契丹的营帐就偷溜了出来,连阿兰娜也没告诉,偷偷的转向了那片小部落落脚的地方。
春猎来的都是各个部落的关键人物,哪个部落的营地都是戒备森严,严禁外人进入,又岂是傅子晨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进得去的。
正当傅子晨一筹莫展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有人背后拍了他一下。
傅子晨转头一看,正是白天劝退众人的老汗。
“参见老汗。”傅子晨没等老汗开口说话,率先执后辈礼向老汗请安。
“我记得你好像是契丹部落的人吧?在这干什么?”老汗的皮肤十分枯槁,眼睛像是睁不开一般。
好眼力!傅子晨心里暗暗惊了一下,自己坐在阿兰娜身后,虽然靠前,但存在感并不明显,再加上阿兰娜之前并未走靠近老汗的一侧,这老汗还能一眼认出来自己是契丹部落的人,看来他的眼睛绝非看起来那样昏花。傅子晨理了理嗓子,恭敬地道:“晚辈傅子晨,契丹本部副将。”
老汗一听是契丹的副将,笑道:“契丹什么时候也设副将了,我记得契丹不一直是帐卫制么?”
傅子晨略微愣了一下,也确实想起来好像自己没见过其他副将,原来自己还是一个外人,碍于阿兰娜的面子随便给安排了一下而已。苦笑道:“实话和您说,我本不是契丹部落的人,之前立了点小功劳,可能是大汗……痕德堇汗赏识吧,给封了个小官当当。”
老汗看了看这个年轻人,发现这人果然相比于壮硕的草原汉子来说过于瘦弱了些,也勾起了点好奇心,邀请道:“这都是各部落的地方,别在这站着了,和我进帐子里坐坐吧。”
傅子晨随着老汗进帐入座,这才一五一十的坦白了自己想找到也先部落的事,又解释了原因。这才说明白。
老汗听了傅子晨的解释也觉得有趣,向傅子晨点头道:“也先部落来没来我不清楚,但你要是试图自己去找,你的下场我倒是很清楚,那就是被射成刺猬。你就不要想着混进去了,你明天要是在赛场上称雄,他们自然会知道你的。”
傅子晨无奈地笑了笑,这春猎一听就是个体力活,自己这小身板,还不得被这些张牙舞爪的大汉给吃了?
老汗也是看懂了傅子晨的处境,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傅子晨为了不让老汗尴尬,转而问起了春猎相关的事情,老汗对于这个年轻人还是很有好感的,对于傅子晨的问题也是悉数详细地解答。从春猎到老营到契丹部落到三部到漠北汗国,老汗也是把自己知道的或正史或野史拿出来分享,偶尔掺杂着自己的心路历程。而傅子晨也如一个认真聆听长辈教授知识的晚辈一样,不时提出一些自己的见解,竟是和老汗事后再想的不谋而合。这跨着几代人的两人竟然是越聊越投机,不知天色将暗。
翌日,清晨的阳光洒在老营之中,老汗亲手点燃了火盆,掀起了春猎的正式开幕。
开胃菜是属于首领们的大围猎,本奢汗轻箭快马,压了契丹大汗痕德堇一头,在最后的清点中成为收获最丰之人。
看着本奢汗志得意满的嘴脸,痕德堇冷哼一声,倒是也没有太明显的反应。
这第一场比试摔跤,规则简单明了,所有部落各出一个人,捉对比试,直到决出最终胜者为止。
这一场契丹派出的是千帐卫阿图鲁,而牙哈部落则直接派出本奢汗的长子。
与小部落的交战自不必提,没多时就进入了最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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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本奢汗长子术木赤对契丹千帐卫阿图鲁。
傅子晨也在一旁看热闹,只见阿图鲁率先发难,左右一个虚晃,就衔住了术木赤的左臂,术木赤反应不及,陷入了被动。
两具加起来有四百斤的肉体的碰撞体现着惊人的力量感!
阿图鲁既已拿住其左臂,右脚回身一拌,用尽全身之力带旋术木赤,试图一下将其放倒。
然而术木赤随着阿图鲁的用力旋转了一圈,并未倒下,而是接力踉跄了几步便站稳了脚跟,吼道:“再来!”
阿图鲁这一下正是旧力刚尽需要喘两口气才有新力的时候,猛的被术木赤扣住了腰挣脱不得。雄壮无比的术木赤身高两米开外,比阿图鲁可高了许多,一旦被扣住,便是先机散尽,再无赢的机会。
痕德堇叹道:“胜负已分了,要是我儿在此,定不能让这术木赤如此猖狂。”
果不其然,术木赤一向后发力,目测二百斤的阿图鲁直接被过肩摔了过去,七荤八素的倒在地上。
观战席里发出一片叫好之声。
没有花里胡哨的技巧,只有硬对硬的碰撞,一切结束的太快,以至于以为得僵持许久的傅子晨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场角逐就已经结束了。
牙哈赢了这第一场,声威大震,整个部落都沉浸在一片狂欢之中。
这天晚上本来的安排就是部落们载歌载舞,纵情狂欢,契丹也有参加。各个部落的人都聚在一起,唱着跳着,也有的豪爽男儿女儿,在这次宴会中就定了终身。
傅子晨一个人显得有些和这个狂欢的氛围格格不入,他一直在找寻着也先部落的人,但看过了一波又一波,他还是没找到哪怕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兰娜远远地瞥见了傅子晨,便走了过来。
“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阿兰娜开口问道。
“在想事情,你怎么不去?”傅子晨眼睛还是无神,反问道。
阿兰娜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架子上,懒洋洋地答道:“我本就不爱掺和这些,带着这个面具喝酒也不太方便。”
傅子晨想也没想,就道:“那摘了呗。”
阿兰娜突然转过头来盯着他,见他还是两眼无神望着远处的人群,戏谑地道:“长得丑,没脸见人。”
傅子晨收回目光,仰头看着夜空,感慨道:“人之美丑,千百年后也尽为白骨,所能留的,无非是民间故事里的一句赞叹罢了,流传下的尽是红颜薄命,看不见的是丑人故事,你又何必在意呢。”
阿兰娜没想到这小子平时没个正形,喝点酒还有这么一面呢。
“等以后灭了牙哈部落,可以考虑。”
“有时候我会恍惚,以为自己还没有走出山洞。”
“怎么?”阿兰娜转头迎上了傅子晨的目光,映着篝火的光,她的眼眸格外的动人。
不好!忘了这层窗户纸还没有捅开!傅子晨醉意瞬间清醒了不少,赶忙打补救道:“哈……我是说,我在草原上流浪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叫阿若的好朋友。”
“嗯?”
“你知道么,阿若的出现对于我而言便是天边曙光,让我从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这么神?”
“神!当然神!我总感觉她从未离开过我。”
“……你那段日子应该过的很开心。”阿兰娜的脸庞微微有些发烫。
傅子晨歪过头,看向阿兰娜的铁面具,说道:“可惜最后她不辞而别了。”
“那可真是……遗憾。”阿兰娜的目光有些躲闪,很难想象这副神态会出现在阿兰娜的眼睛里。
“她一定是有她的苦衷吧。”
“嗯……”
“要不……”
“什么?”
“哈……没什么,我被口水噎住了。”
“滚。”
傅子晨笑笑,是阿兰娜本娜了。
“明天骑射应该是你出战吧,加油。”
实际上阿兰娜并不明白加油的意思,但看傅子晨的表情,也推的出应该是鼓励的意思。今天这第一场失败,契丹实在是太需要一场胜利来稳定人心了。
黑夜依旧,两个人就这么有的没的聊着,傅子晨到底还是体弱一些,这两天颠簸也没好好休息,闭着眼睛回忆回忆着就睡了过去。阿兰娜自顾自的说着,冰冷的面具第一次感觉到了真实的情感,甚至感觉到了红晕与温度。直到发现了傅子晨已经睡过去了,阿兰娜这才微微一笑,将傅子晨抱到帐子里,给他盖上了被子,轻轻退了出去。
就是这一幕,实在是有些奇怪。
(嘿嘿嘿,这是一本比较暗黑的作品,正因如此,也难得发糖,不过好像本文的想核心塑造和表达的一个东西就是情感,情感的慢慢变化亦会影响到故事的主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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