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
阿若的身体远超傅子晨的想象,这才仅仅六七天,伤口竟然都已经差不多愈合,不禁让傅子晨惊为天人。
六七天的时间说长不长,对于两个拥有漫长的过去的人来说微不足道,却足以让本不相关的命运相交。对于阿若而言,傅子晨的出现是一场救赎,他救了自己的命,又将自己从绝望之中拉了出来,更重要的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平等之上的尊重。她是伤员,是女孩,他会承认自己的问题,也会征求她的意见,会时刻记得他们之前的障碍,尽力避免让自己感到不适。对于傅子晨而言,阿若的到来是他的一次新生。阿蛮和也先部落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但这痛的根源还是自作聪明,怯弱的自己,他想逃避这一切,觉得自己可以过的很好,不需要任何人,但是他错了,阿若的到来,让他有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也让他敢于面对这样的自己。
纯净的白色仿佛可以洗掉天地间的一切罪恶,阿若就喜欢坐在石板上,盯着外面的雪原发呆。
傅子晨煮好了两碗骨汤,递了一碗给阿若,也陪她看起了外面的雪景来,虽然阿若不能和他说话,但这陪伴已是长情。可他也知道,阿若终是要走的,这在她第一次与傅子晨交流的时候便说了。阿若的伤一天天见好,傅子晨的心里五味杂陈。
阿若喝着骨汤,心里暖暖的,她从没有像这些天这样轻松的活过,好像这些天才是真正的活着。从未有过的矛盾感萦绕在她的心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养好伤了。心非铁石,自向暖阳。恍然间她又想起傅子晨说过的一句话来:“当你在犹豫的时候,你其实就已经作出了选择。”
晴空暖日,雪静无声。
阿若拿着骨笔在特制的板子上勾勒着,将眼前的景色一点一点描在板子上。
想不到阿若还很有画画的天赋,傅子晨满是好奇地凑过来,连连夸赞。
画完了雪原,山色,洞口,阿若想了想,又添了几笔,把两个小人坐看雪原的样子也描摹了出来,虽然受制于材料,人像极为简单,只有一些看似凌乱的线条,但细细看来,也颇有二人此刻的神韵。
“画的真好,我得烧制出来放着!”傅子晨兴奋地道。
听着傅子晨叽叽喳喳地点评,阿若也只能无奈地笑笑,这人可能是太孤单了,总是说个不停。其实她又何尝不是一个孤独的人,不同于傅子晨纯粹的孤独,她的孤独混着多种复杂的情感。甚至她对傅子晨也有一种复杂的情感,从没有经历被爱的女孩觉得这可能就是爱了。但她也知道,傅子晨仅仅是在逃脱那带给他巨大痛苦的梦魇。
不过,伴着就好。
阿若甩甩头,把自己的胡思乱想甩了出去。
大秦,京郊,避寒屋。
许朔方和李慈夫妇刚刚发完了最后一批御寒的衣物,不日便要起身返回琅琊。
他们不是没打听过秦祥的事情,这才想办法躲到了这避寒屋低调行事,不过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之前的担心倒也显得有些多余。
李慈细心地把所有的物件都整理好,等待着车夫的到来。
“夫人,你有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许朔方的耳朵动了动,向李慈问道。
李慈放下手中的包袱,向着许朔方道:“八成是车马到了,走我们出去看看。”
夫妇二人推门而出,迎着他们的不是想象中的商队马车,而是数百名劲弩良刀的甲士严阵以待。
阵中出现一个人头领模样,样子却是极度散漫。只听他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气向二人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就是许朔方、李慈?”
李慈正要怒喝,却被许朔方拉住了手示意稍安勿躁。
许朔方向前一步,向着眼前的头领行了一个江湖礼,回应道:“在下便是许朔方,这位是拙荆李慈,不知我等犯了什么事,值得将军弄出这番阵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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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已将尊重给足了,只不过这兵痞模样的将官斜了一眼李慈,啧了一下,仿佛是很满意李慈的姿色,从头到尾都没看许朔方一眼。
“五天前,你们夫妇在城内春秋楼闹事,携带兵器入城还出手伤人,有这回事吧?”
“我们是受琅琊王所托在城内办事的,事情机密所带刀剑也是为了保证事情不被泄露,至于闹事,烦请各位打听缘由,找来证人我们当面对质,是一个登徒子轻薄失礼于我家夫人,我等出手教训,现在我夫人还有一只手受伤未愈。”许朔方从衣服中摸出一包银子,就要塞到将官手里。他背后是琅琊郡王,倒也不怕这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只是眼下是特殊的档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兵痞模样的将官一把将银子打落在地上,声色变得凌厉起来:“哦?我们查到的可不是这样的,许朔方、李慈,有人指控你二人谋逆,恶意行凶,挑战朝廷法度,罪不容恕,具体情况如何,你先和我们走一趟,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李慈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放屁!什么时候城防军亲自出动抓人了?就算要问审,也要是拿着廷尉的公文,由府衙来带人,关你们城防军屁事?”
远方的城头上,二皇子秦祥和御林军副统领石塘正烤着暖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我听说石统领素好博揜,怎么样,不如咱们来赌上一赌?”
一旁的石塘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发生的事,听罢了秦祥的话,也不由得将兴趣都转到赌上来了。
秦祥心道果然是个赌鬼,看来坊间传闻这石塘嗜赌成性,几乎俸钱都给了赌桌这类事多半是真的。不过脸上却一脸坏笑道:“咱们就赌一下这许朔方到底是不是个男人,赌你一个月俸钱。”
“哦?”石塘来了兴致,“这要怎么见输赢?”
秦祥手往远处一指,正对着许朔方,开口道:“如果这许朔方是个男人,他就应该带着李夫人直接杀出去,然后死在劲弩之下。”
“妙!妙!”石塘拍着手道,“殿下这番好兴致!那就听凭殿下下注了。”
“我就赌这许朔方不是个男人,他会乖乖束手就擒。”
“好!那末将就下注这许朔方能当个男人。一个月的俸钱就这么出去了,就怕这狗东西不一定争气啊!”
将官将刀一拔,全体甲士拉弦上箭,目标直指二人,看这架势,只要将官一声令下,这两人就会立马被射城筛子,任你飞天遁地,还逃得过百张劲弩不成?
许朔方冷静地思考着眼前的局势,以他二人的身手,应该可以挟持这个将官,然后威胁这队甲士放自己离去。虽然知道了前几日冲撞的人是谁,但是想来,应该不至于会闹出人命。想到这里,他给了李慈一个眼神。
李慈立马会意,巧步上前贴住了许朔方的后背。
身后一有了保证,许朔方便不等这将官说完就立刻暴起,轻功步法飞一样跨过了二人之间的距离,一招擒拿便将兵痞将官控住,此时许朔方虽然手中无剑,但谁也不会怀疑只要他一用力,就能将手中的脖子扭断。
“告诉他们,放我们二人过去,否则……”许朔方眼神凌厉,出言威胁道。
“你以为挟持了我你们就能离开了?你可以试试,想被定个谋反么?”
“你!”许朔方气得咬牙切齿,手上更用力了几分。
“别说你只是挟持了我,你就是把我们全杀了,今天你也逃不出这里。”想不到这个将官嘴上还挺硬,许朔方根本讨不到便宜。
“我劝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官府还会查明真相,今天你要是动手了,那就是坐实了谋反,后果不用我说了吧?”
许朔方冷哼一声,但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形势缺如他所说,只得把手一松,将那兵痞将官放了回去。
“夫君!你!”见许朔方如此轻易就放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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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慈大急,但是却也于事无补了。
将官揉了揉脖子,指挥手下将两人押上囚车。
“这怎么算?”城楼上的秦祥见到这一幕,开口问向身边的石塘。
石塘搓了搓手,目光回到暖炉之上,恭敬地道:“当然是殿下赢了。”
秦祥摇了摇头,心情不错。
“也算不得我赢了,毕竟这许朔方还是反抗了的,算平手吧!”
“哈哈……那末将得多谢殿下的保俸之恩了!”
“好说好说,你缺钱就跟我说,本殿下别的没有,钱有的是!那个将官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此人是我的义子,名叫桑翰,殿下若是喜欢,可让他去殿下府上谋个差事,也算是给他一个为殿下尽忠的机会。”
“石统领,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为我尽忠,都是为陛下尽忠的。再说了,人家一个百夫长,放我府上做什么?你不嫌屈才,我还嫌屈才呢!不过这小子行,我挺喜欢的。”
石塘哈哈一笑,替自己这义子说了几句好话,这才陪着秦祥下了城楼。
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场。
望着囚车远去的车印,那兵痞将官猛地吐了口鲜血,咳了好久,这才啐了一口,将之前丢在地上的银两捡了起来。他知道,城防军押着两名“反贼”进了城,不会去往府衙,也不会去城防司,只会在城里打几个转,直接奔向二皇子府上。
所以这钱,他当然拿的心安理得。
皇宫,浣纱苑。
今天没有常服送来。
忙里偷闲的瑾瑕便有空打理打理自己的小菜园,翻翻土,为来年的播种做准备。这一翻,便到了中午。
初冬的冰冷已经笼罩着整个皇宫,就连瑾瑕也不禁感叹道:“真冷啊!下午还是窝在被窝里睡觉吧。”
到了午饭时间,瑾瑕自己去柴堆里捡了几根柴,又动手劈开扔进灶坑,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当然,这对于一个绝顶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但也从不会有绝顶真的去用自己的功夫劈柴就是。
菜都是小园子种出来的,吃到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瑾瑕挑出其中还好的几个小菜,清炒了一盘,可由于没有油,这菜炒的格外呛人,离好远都听得到瑾瑕被呛的咳嗽声。
好不容易做好了菜,瑾瑕又弄了些米饭,这米饭是金丝换的,珍贵的很,她小心翼翼,生怕掉落了一粒。
饭菜好了,但是灶台已经呛的不适合吃饭了。瑾瑕只能将小凳子拿到院子里,把饭菜放上去,自己则蹲在一边吃。
尽管吃得速度已经是很快了,但是吃到后面饭菜依旧凉透,对此,瑾瑕也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就显得夏天的好来,在外面可以吃很久。
瑾瑕用非常不雅的姿势扒完了饭,收拾收拾碗筷,见还是没人送衣服来,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呵欠了句“时候也不早了”,回屋睡觉去了。
院外的帝检默不作声地看着一切。
两个人的距离并不远,但此刻,仿佛被无限的拉长了,就如同天涯海角一般。
当面对视,心隔千山。
十八年了,皇宫深深,春去秋来,并不是他不原谅她,而是她,从未走出过自己的囚笼。
……
阿若离开了,没有道别。
出人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事实上,傅子晨也没想过要以何种方式道别。
雪漫山行,在傅子晨醒来的时候,只有一行脚印通向远处的山中。再看向阿若送给自己的画,傅子晨又是无奈地笑笑,喃喃道:“相逢一笑是前缘,风雪散,又飘然何处?唉,生活啊!”
一旁的画被阿若用刀刮平了一部分,现在只有傅子晨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洞中,望着前方的雪原。画的右下角,阿若刻上了几个字:此去千山,不必相送。
长情不过久伴,终有离合聚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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