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瓜儿大声道：“打！当然打！傻子才不打！”朝赵承铄叫道：“小子！说好不许用法术不许用武艺，再让我一手一脚！”
赵承铄嘿嘿一笑：“使得！使得！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
沈瓜儿深知凭自己偷学的三招两式，对方即便让手让脚，自己获胜的希望也极其渺茫。但是改变命运的机会放在面前，他又怎么可能不竭力争取？眼珠一转，忽然朝赵承铄身后施了一礼，面色惶急：“娘亲您来了？”
赵承铄转身去看。等他想到沈瓜儿是个孤儿，哪有什么娘亲，对方已经一拳打来。雨儿丫鬟情急之中捏了一道法诀，却被魏教谕轻轻拦下。
沈瓜儿一拳打在赵承铄胸口，却被他的护身之力反弹了开来。他反应极快，整个人缠住了赵承铄的右臂，又挥拳朝他脸上打去。赵承铄左手拉住了他的脖颈，一把将他丢了开去，笑骂道：“好小子！这般奸猾！”
沈瓜儿一骨碌爬了起来：“小子！你输了！说好只用一条手臂的！”
赵承铄一愣，哈哈笑道：“是啊！我惯用左臂，不行吗？我的右臂可没有动。”
沈瓜儿顿时词穷。大吼一声：“看我黑风宝典！”左手往怀里一探，拿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册，朝赵承铄丢去。右手却是暗渡陈仓，将一块小小石子朝他下身射去。
赵承铄大袖一卷，接住了那书册。正要开口嘲笑，下身猛地一疼，抽了一口冷气，跪倒在地。饶他觉得这牧童有趣好玩，那地方挨了一下，心中也不由恚怒：“臭小子有你这样比武的吗！”一使劲，抓烂了手中书册，恨恨丢在地上。
沈瓜儿见他毁了书籍，顿时嚎啕大哭：“你！你！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你～呜呜呜呜～”
赵承铄知他奸狡，哼了一声：“少来！我才不信！你又使诈！”心中却是有些吃不准。看了看四处飞舞的残页，发现颇为古旧，心中一颤：“糟了！不会真的毁了这小子先人的遗物吧？”
沈瓜儿怒道：“去你娘的！你混帐乌龟王八蛋！你才使诈！你！老子不要上稷山了！你把我的书还给我！呜呜呜～”一面哭，一面四下去捡拾残页，将整个后背都暴露给了赵承铄：“呜呜～娘啊！娘～”
赵承铄心中老大过意不去。他是天潢贵胄，有些娇骄之气，心地却颇忠厚。见沈瓜儿衣衫褴褛，正凄凄惶惶地追着风中的残页，不由讪讪道：“喂。。。你。。。你莫要如此嘛！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沈瓜儿抓着一把书页跑到他面前，狠狠怒瞪着他，大哭道：“你道歉！你道歉我娘的书就能回来？你道歉有什么用！”“哗啦”一声，将手中书页朝赵承铄脸上丢去。
赵承铄猛然惊醒，已然被沈瓜儿死死抱住了左臂。那狡童又拿出一块石头，在赵承铄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嘿嘿笑道：“小子！你输了。我手中要是一把匕首，你此刻焉有命在？”脸上犹带泪珠，朝魏教谕道：“教谕大人，你怎么说？”
魏教谕摇了摇头，轻笑道：“我稷山书院比试武艺法术，必须要有一方倒地，另一方才算获胜。”
沈瓜儿一愣，猛力去拉赵承铄的胳膊，赵承铄却是纹丝不动。沈瓜儿又拉了两下，“嗖”地跳了下来，使出一招扫堂腿，试图将他绊倒在地。只是赵承铄身子粗壮，任他再三再四，使尽吃奶的力气，也有如蚍蜉撼大树，徒劳无功。
赵承铄哈哈大笑，缩起一条左腿，摆了个金鸡独立之势，怪叫道：“啊呀！加油啊！你再努力一点，没准我就倒了呢！”
沈瓜儿发起狠来，更是奋力去踢赵承铄的小腿。左腿踢得疼了，又换右腿去踢。心中越来越绝望，眼中委屈含泪，却依然一边尖叫，一边拼命地踢着。
赵承铄见他如痴如狂，心中蓦然有些不忍。抬头去看魏教谕，魏教谕朝他轻轻点了点头。赵承铄放下心来，痛叫一声，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倒在了地上：“不好！我脚抽筋了！哇～我倒了～”
沈瓜儿一愣，又冲上去抱住了他的右臂，大叫道：“你们还有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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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魏教谕心中好笑，轻轻颔首道：“行了。算你过关了。”同样拿出一片竹简，写了字递给他：“十日之后，上山来吧。”
沈瓜儿咬着嘴唇，接过竹简，死死抓在了手中。他抓得如此之紧，手上青筋暴起，仿佛连皮肤都快要崩裂了一般。他自幼贫苦，性子又孤傲。闲暇之时，也总自苦身世，望天梯而不可得。此时天大的机缘竟然成真，他的脑子已然混沌一片，又想大笑，又想大哭，却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赵承铄起身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任丫鬟雨儿拍打身上的浮土。沈瓜儿霍然跪在了地上，朝他和魏教谕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赵承铄见他虽然狡猾无定歪招尽出，倒也知道感恩，心中更是喜欢，笑道：“你上山之前，最好找人给你取个大名。不然瓜瓜瓜瓜叫你，也实在古怪。”
沈瓜儿擦了擦眼泪，吸着鼻子朝他点点头。魏教谕得了三个良才美质，心中颇感喜悦，脸上却还是冷冷冰冰，自带着稷山众人离去。
庄中一下有三个人被稷山书院录入，这还了得！稷山之人一走，罗大叔立刻爬了起来，圆滚滚的身子此刻灵活无比。冲到戏台上拿起一面破锣就咣咣咣咣敲了起来。瞧他手舞足蹈口中哼哧有声，敲得不知比往常认真多少倍。
这是庄里商量大事时才有的阵势。村民一听锣声，就会来戏台聚集。不过此刻村里人大部都聚在这边看热闹。听到锣声，卫家母女和相熟的几家人也又凑了过来。
罗大叔激动得嘴唇乱颤：“祖宗保佑！今天我们仙旗庄有这般喜事！明天我们摆八大碗！”一不小心，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村民们一阵哄笑。罗大叔站稳了身子，哈哈大笑：“老汉没事！腿脚可利索着呢！这喜事得赶紧上报！我这就去县城寻尚大人。李老幺，你先把酒席的事儿安排上。钱大，你去给沈瓜儿和卫小萝张罗点像样的衣裳。唔，我顺便看能不能找人给他们俩取个好名字。对了！嘿嘿！”
罗大叔挤眉弄眼想了想，朝身边一个竹竿样的男子嘿嘿一笑：“去！跑一趟金光村，问问李胡子他们村里录上了几个？哈哈，哈哈！”
金光村和仙旗庄隔了一座山头，李胡子是那里的里正。两个村庄为了水源，经常会有些小龃龉，倒也没什么大过节。前年金光村出了个秀才，李胡子在罗大叔面前耀武扬威了好几天。连手中的蒲扇也换成了有字有画的折扇，时不时拿出来晃两下。仙旗庄一下子有三个孩童被稷山录入，别说永寿县，长安府里都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那瘦子笑着领命而去。罗大叔大手一挥：“大家回去好好准备。今天晚上我家里杀两头肥猪。都来！都来！”
人群一阵欢呼。罗大叔得意洋洋，跃下戏台，拍了拍沈瓜儿和卫小萝，飞奔而去。
沈瓜儿自不必说，那卫家也是清贫之家。虽算不得家徒四壁，却也是仓无余粮。卫家男人好赌钱，在城里欠了一屁股债，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沈瓜儿与卫小萝都不太与村中儿童玩耍来往，此时一下子众星拱月，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所幸村中民风淳朴。大家热闹了一阵，也就都散去准备明日的宴席了。
沈瓜儿看看卫小萝，正好卫小萝也在看他。眼光一接触，便一起红着脸转过头去。卫娘子抹了抹眼泪，朝沈瓜儿招招手：“沈小哥，你来。我有话跟你们两个说。”
沈瓜儿摇摇头：“我要去拜祭婆婆，告诉她这个事情。大娘你放心，等到了山上，我一定会照顾小萝的。”
卫娘子脸一红，轻叹道：“以前也没怎么照顾你，哎。。。”
沈瓜儿又摇头，道：“大家都不容易。大娘你先回去吧。我们晚上再说。”朝卫小萝挥挥手，大步离去。
从有记忆以来，婆婆就是沈瓜儿唯一的亲人。他对自己的爹娘一丝印象也无，婆婆也从不说起。他一问起，婆婆便说他爹娘只是普通庄户人家。有一次回门的时候，不巧外婆家遭了妖魔，满门皆殁。六岁的时候婆婆得了重病，撒手人寰，他就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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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就葬在稷山脚下那条小溪边的一处荒滩上。穷苦人家，一袭布衫一口薄棺，也不讲什么风水命数。沈瓜儿将兜里的三十几个铜子儿换了一壶酒几张饼一包猪头肉，又买了一陌纸钱，一副香烛。一个人哭哭笑笑，踉踉跄跄，来到了那座孤坟前。
那坟前一直长着一丛白色野花，经霜不败。沈瓜儿将供品一一摆起，点燃了香烛，磕了几个头，颤声道：“婆婆啊婆婆，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今天稷山书院来录人，我与一个小胖子打了一架，居然被书院录取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婆婆自然无法回答他。叹了口气，拿出那些残页，黯然道：“可惜你留给我的那本《东来录》，被我毁啦。”
他心里有事无处诉说的时候，就会来婆婆坟前说与她听。此地人迹罕至，倒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将那些零碎残页与纸钱一起化了。临了又拜了三拜：“婆婆，我这就去了。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拜祭。但我心中总会想你的。”
刚要起身，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后一个小小身影。一把抄起蜡扦，喝问道：“谁在那儿！”
石头后面探出一张毛茸茸的小脸，似狐却是个圆脸蛋，似鼬却有两只大耳朵，似貂却又不似一般貂一样身材修长。浑身洁白，又透出一丝金色光泽。虽无人形，神情却极生动。看了一眼沈瓜儿手中的蜡扦，似是有些害怕，伸出双爪捂住了眼睛，尖叫道：“你。。。你莫要凶顽。我不是坏人！”
它的模样极是可爱，但是沈瓜儿却不敢有丝毫松懈。这荒野河滩上遇到了成精的妖物，一个不小心，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紧紧盯着那小怪物，沉声道：“你是何妖物？来此作甚！”
小怪物偷看了他一眼，尖声道：“我。。。我是齐刀刀。我只是路过此地。警告你不要有什么坏念头啊！不然我们同归于尽！”
沈瓜儿一愣：“齐刀刀？那又是何方妖怪？”听它说什么同归于尽，又觉好笑。忽地心中一动：“听说妖怪都有内丹，吃了可以长生不老。。。”
那齐刀刀见他忽然目露贪婪，竟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别过来！不然我可要施法了！你不要过来！警告你啊～”
沈瓜儿的觊觎之心一闪而逝，转眼又有些愧疚：“我马上就是稷山书院的弟子，怎可贪图这么一只小妖？”挤了个笑容，柔声道：“你别怕。我不吃你。你来做什么？”
齐刀刀有些警觉地瞪了他一眼，道：“我。。。我要去齐云山，路过此地。。。”
沈瓜儿哂然一笑：“齐云山？就凭你？”瞟了它一眼：“你可知齐云山在哪里？”
齐刀刀哼了一声：“你这凡夫俗子，知道什么？我齐刀刀即便不曾登仙，也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去个齐云山算什么？”
沈瓜儿看了看它的模样，慢慢放下了手中蜡扦，笑道：“行行行！不耽误您老人家赶路。您这就请吧！”
齐刀刀刚要说话，肚子里却忽然传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估摸着沈瓜儿已无敌意，一下子换了一幅面孔，腆着脸道：“我赶路至此，腹中饥饿。大家都是江湖人士，不如。。。你放心！你帮了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使劲拿眼去瞧坟前的供品。
这货还真是没心没肺！沈瓜儿心中莞尔。反正晚上要去吃大席，他倒也不会舍不得眼前这些粗陋吃食。放下蜡扦，拿起一张饼卷了些猪头肉递给齐刀刀，笑道：“是！在下招待不周，大仙你多担待！”
齐刀刀一把接过，两个小爪子捧着那饼吃得风生水起，还能抽空朝沈瓜儿摆摆爪子道：“没事儿！你。。。啊呜啊呜啊呜，你这不就见外了吗？啊呜啊呜啊呜～”
戒心既散，气氛就融洽起来了。仔细看看，这齐刀刀还真是十分可爱。沈瓜儿笑着摇摇头，拿起一张饼，也给自己卷了些猪头肉。正要动口，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小伙子且慢！我等你哭哭啼啼磨磨唧唧等了好久了。这个饼，归我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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