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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中秋已过

    杨青醒来时天光已暗。

    起身拉开房门,见明月东升,星光还掩在西边尚未散尽的晚霞中。

    晚风微凉,他出了院子关门落锁,耳听周遭民居内锅铲碰撞,幼童嬉闹声,心中一片平和。

    沿街走到南湖边,湖心的烟雨楼仍是灯火通明,食客往来络绎不绝。

    凝目望去,三楼外侧回廊边,一身鹅黄浅装的黄蓉正手扶横木,凭栏而立,不时向两侧翘首张望。

    她身后的隔间内,丘处机等人隐约可见。

    岸边停靠着渡船,杨青正想着搭乘去对岸,忽然见湖中有艘乌篷小船,正停驻在离岸十数丈外的水面上。

    黄药师负手立在船头,青衫随风轻摆,凝望水中明月倒影。

    脚尖在岸边轻点,杨青横跨湖面,轻飘飘落在船尾,没发出一丝震动。

    背对着黄药师,他也不去打搅对方,只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以及远处几对昨日或没尽兴,此刻仍在水中放灯的男女,想着自家心事。

    不多时,船身突然微震。

    杨青回头看去,正撞上黄药师投来的目光。

    “黄老前辈,怎不去楼上就坐?”

    “嘿。”黄药师嗤笑一声,“你又何必陪我在这儿站着?”

    “晚辈不喜热闹,也不擅长应酬。”

    “你倒深知我意。”黄药师道:“很是投我脾气。”

    见杨青回以一笑,他又问道:“欧阳锋找到了?”

    “埋了。”

    黄药师目光微敛,随即轻轻颔首,不再说话。

    过了良久,眼看烟雨楼中食客渐散,湖面游客渐稀,北方星空下终于出现两道黑影,伴着阵阵鸣音。

    两人抬头去看,只见常人肉眼难及处,两头浑身羽翅如雪的白雕划空而来。

    再看南湖北岸,郭靖扶着一位年约四旬的妇人,柯镇恶一行人护持左右正搭船划向湖心。

    另有一熟悉人影,却是洪七公。

    过不多久,不远处烟雨楼中已传来黄蓉和郭靖喜不自胜的呼声:“靖哥哥!”

    “蓉儿!”

    随着人一到齐,方才稍显冷落的隔间内瞬间热闹起来。

    杨铁心包惜弱乍见李萍,忍不住相拥而泣;江南六侠与全真七子,亦是寒暄不止。

    杨康郭靖等四人聚在一起,互述经历。

    洪七公虽未受冷落,一时倒也清闲下来。

    他见桌上已摆好凉菜,再看看四下也无人注意,便拎了壶酒,又端盘猪耳朵走到回廊边。

    正要放下享受,忽见湖中乌篷船上,两道人影分站船头船尾,忍不住乐呵道:“嘿,黄老邪,杨家小子,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呢?”

    说完他一手端盘,一手拿酒,脚在面前横木上一踏便飞身来到船上。

    杨青回头见洪七公坐在矮舱顶端,拱手道:“洪老前辈,好久不见。”

    另一边黄药师也侧身招呼一声。

    三人寒暄几句,却听洪七公叹道:“这蒙古的羊肉滋味当真不错,只是人也太热情了些,老叫花险些就回不来喽。”

    黄药师闻言问道:“七兄你去了漠北?”

    “你那宝贝女儿没跟你说吗?”洪七公往嘴里丢了块儿猪耳朵,又呷了口酒道:“她自己不愿见蒙古公主,又怕她的‘靖哥哥’有危险,可不就得我这个师父多操心吗?”

    “怎么?那蒙古大汗不愿放人吗?”

    “靖儿这傻小子,当面要退人家的婚,哪还能得好脸色?不过总算是都无恙回来了,谁还管蒙古大汗怎么想。”

    洪七公说着对黄药师笑道:“怎么着黄老邪,你看我这徒弟还算硬气吧?”

    黄药师瞥了一眼楼中隔间,目光在黄蓉郭靖紧握的手上一扫,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哈哈。”轻笑两声,洪七公又看向杨青:“听说你昨天跟老毒物打了一架?”

    杨青道:“逼不得已。”

    “老毒物是该教训教训,倒是你小子,多日不见,我越发看不出你深浅了。”

    “杨兄弟!”

    “杨大哥!”

    刚要回话,杨青就见对面郭靖黄蓉正朝这边挥手,杨康穆念慈亦在一边笑望过来。

    不等他抬手回应,丘处机柯镇恶,杨铁心等人也一起走出。

    只听丘处机拱手向这边说道:“洪老前辈,黄老前辈。今日郭杨两家重聚,他们兄弟几人也都在场,我与柯大侠十八年之约,今日还要请两位前辈做个见证。”

    “见证?比武么?”洪七公闻言看了眼杨青道:“你们几个绑一块儿都不够这小子打的,还比个什么?”

    “那小子不能算数!”柯镇恶道:“让他弟弟杨康来比!”

    “哈哈哈……好得很,老叫花最喜欢看人打架,怎么个比法?”

    他话音刚落,楼内诸人便搬来桌椅丢进湖中,散落在小船周围。

    楼下有伙计闻听动静,上楼查看,黄蓉转身丢了锭金子过去,便再也无人来问。

    杨青看着在水中载沉载浮木桌木椅,耳中传来丘处机的声音:“他二人就在这湖面相斗,先落水者为负。”

    “好!”柯镇恶喝道:“靖儿,今日你们两家团圆,难能可贵,无论输赢,师父的心愿也算了了,去吧。”

    丘处机笑着点点头,拍拍杨康肩膀:“你本有伤在身,不过此番切磋,不为胜负,只为守诺,无需顾虑。”

    郭靖杨康各自答应一声,相视一笑便翻身落到楼下,又朝着水面浮木踏去。

    “小子,你说他俩谁赢谁输?”

    见两人已交上手,洪七公对杨青笑问一句。

    杨青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正如丘处机柯镇恶所说,到了此时,输赢已不重要了。

    若说强弱,郭靖修习降龙十八掌已久,又学了周伯通的左右互搏,真打起来自然是他强一些。

    不过再过几年,等杨康功力有成,那就不好说了。

    凝神看向两人在水面变幻身形,拳来脚往,忽高忽低,打得很是好看,却没有一次真气碰撞。

    杨青嘴角带着微笑,看着两人“打斗”,心思已飘向其他地方。

    如今两家重聚,杨康业已不会走上老路。

    过了今夜,只等与包惜弱作别,再安排好退路,他就该觅地潜修,尽快将进度栏升满了。

    正想着,却见水面上两人忽地分开,招式随即也有了变化。

    郭靖在浮木上稳住身形,双手在空中浮游不定,似慢实快,破风声越来越急。

    周遭水气也隐有随之而动,汇聚成形的征兆。

    反观杨康却先是双掌下沉至丹田,再提起时,也带着“呜咽”风声,在身周化作道道掌影。

    杨青看他招式像是全真的《履霜破冰掌》,但又好像带着些《天山折梅手》的架势。忍不住赞叹杨康悟性,只一个下午,他已经开始想着融合招式,朝自己的风格转变。

    两人都未尽全力,不多时蓄势已毕,便各自腾空,在空中换了一掌。

    掌风激起水面阵阵涟漪,而杨青三人所在的小船却是岿然不动。

    一掌对完,二人又再分开。

    郭靖落回浮木正要拱手说话,却见杨康后退时,原先立足的木椅已飘向远处。

    而杨康手忙脚乱间便要落水。

    杨青见状脚步微顿,移形换影般到了湖面。

    脚下真气微吐,立时有冰面凝结而成。

    杨康此时也恰好落下,稳稳站住身形。

    “黄老邪,这小子练得什么功夫?”

    不理郭靖杨康各自拱手回岸,洪七公反而对杨青的武功起了兴趣。

    黄药师闻言道:“我也不知,七兄感兴趣自去问问就是。”

    “唉,咱们是老了,年轻人了不得啊。”砸了砸嘴,洪七公把最后一片猪耳丢进嘴里,边嚼边说道:“两个小家伙架也打晚了,老叫花走了。”

    他话刚说完,忽地远处传来一人喝骂声:

    “杨青,你这小混球!”

    杨青目视郭靖杨康二人上岸,正要跟着上去,却听有人叫他。

    回头去看时,周伯通已自岸边乘着小舟直奔自己而来。

    满头银发的瑛姑紧随在后,唇角微翘。

    “师叔祖,瑛姑前辈,久违了。”

    烟雨楼中,众人见老顽童突至,尽皆意外。

    “老顽童!”

    “周大哥!”

    郭靖黄蓉在回廊边扶着木栏高声大呼,丘处机等人相视之下,更带着杨康一起迎到岸边:

    “拜见师叔!”

    “师叔祖!”

    周伯通听得有人叫他,却理也不理,只死死的盯着杨青跳脚道:“你这小混球,我老顽童今天非得教训你不可!”

    话一说完,周伯通猛地怪叫着从轻舟上腾身而起,凌空一掌拍向杨青!

    杨青见他一掌拍来,也运起《履霜破冰掌》不躲不闪的迎上。也不以速度压人,只是见招拆招,连翻招架。

    他如今早已不拘泥于有剑无剑,出手时看似拳掌,往往带着剑锋破空的威势。

    两人一个在空中,一个在冰面,眨眼间便过了十来招。

    周伯通见他掌法新奇,越打兴致越高。

    “好小子,这套《履霜破冰掌》被你用得似是而非,看我这招!”

    及至又一招拆完,他借力腾空,突然双掌交叠,真气排空下压,四周水面猛地沉下去一块儿!

    杨青举掌上托,然而两人手掌相交时,他却只觉空空荡荡,毫不着力。

    而周伯通却忽地收手,身形翻转躲过他掌力,改用双脚来踢。

    一脚迅疾如电,一脚飘飘忽忽,竟是两种不同的腿法一起攻到面前。

    杨青心念微转,知道这就是他自创的《空明拳》和《左右互搏》,只是他此刻又推陈出新,竟以手脚同时使出。

    如果是平常人,有了先前那一掌发力过猛,必然躲不过这两脚。

    不过他的动作在杨青眼中,却还是太慢了。

    杨青身形向后微闪,离开冰面,又在另一处水面站定。

    “你小子别跑!”

    周伯通两脚踢空,落在冰面上,一手叉着腰,另一手指向杨青道:“你可害我不轻,说!该怎么补偿我?”

    杨青随着脚下浮冰在水面轻微沉浮,见他样子便知他顶有所指,于是笑着问道:“我明明是帮了你,怎么还要我补偿?”

    “好啊你,不打服了你是不认错!”

    说完他又再扑上前,这次却不再用空明拳,而是实打实的与杨青碰了一掌。

    两人双掌交击,立时在周遭炸出一圈水柱!

    洪七公在一旁看得有趣,也不急着走了,对着黄药师道:

    “这老顽童,多年不见还是老样子,疯疯癫癫的跟自己晚辈打起来了,倒是功夫见长。”

    “他若用《九阴真经》上的功夫,你我恐怕也……”话到一半,黄药师看了半晌,不知想起什么,忽而悠悠说道:“九阴真经,嘿。”

    眼见凡被杨青踩踏过的水面,尽皆飘起片片浮冰,两人在湖面上不断借力飞腾辗转,打得难解难分。

    岸边丘处机几人看得哭笑不得,楼上包惜弱和杨铁心则不由担心,忍不住出声问道:“黄姑娘,我听青儿叫那人师叔祖,他也是全真派的吗?怎的一见面就打起来了?”

    黄蓉和郭靖本来见他们打得精彩,早已入了神。

    此时听包惜弱来问,便转身为她解释两人关系,又说了周伯通其人,和南海上的经过。

    郭靖也在一旁道:“婶婶不用担心,郭大哥和杨兄弟没事的。”

    包惜弱听完才明白其中缘由,不再担心。

    这时湖面忽然响起婉转的箫声,几人远远看去,却是黄药师立在船头,横握洞箫。

    黄蓉见他模样,不由握着郭靖的手道:“我爹定是想起娘了。”

    郭靖看她神情哀切,想要宽慰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用力反握,一言不发。

    又过半晌,杨青与周伯通已不知过了几百招,他已没了兴致再打。

    烟雨楼之约对于他来说犹如既定过场,如今李萍南归,郭杨两家团聚,丘处机与柯镇恶等人的约定也算完成。

    耳听黄药师一曲奏完,周伯通却越打越来劲。

    他忽地向后退开十来丈,对着岸边众人招呼一声,便踏水远去。

    “小子别跑!”

    周伯通尾随追去,两人须臾之间便失去踪迹,瑛姑驾船紧随其后。

    黄药师收起玉箫,望了眼黄蓉,便也随着二人身后而去。

    “都走了?”洪七公抬手把空盘子丢向远处楼上的郭靖,笑道:“老叫花也走了!”

    转瞬间湖面上又清净下来,丘处机等人回到楼上,与众人围坐在一起。

    他见黄蓉几人兴致不太高,便举杯道:

    “江湖聚散,本是常有。中秋虽过,可相聚难得,当浮一大白!”

    众人听罢各自举杯应和道:“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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