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勋良站在太守府门前望穿秋水,已然快成了一块望夫石,他翘首以盼,生怕中途生出些变故出来。正当吴勋良再也没有耐心,把自己尘封多年的刀拿出来的时候,衙役禀告,说是皇城来的大人已经带着人和粮回来了,就连老邱城的守军统帅都被擒了回来。
吴勋良心里高兴但也满是担忧。高兴的是陛下派了个雷厉风行、不畏强权的大人过来,百们总算是有救了;担忧的是,他听衙役们说,老邱城的守军统帅已经只见出气不见进气了。吴勋良心里踌躇,一城统帅,岂是说杀就杀的?那可是皇帝钦点的从二品,这可是诛九族的罪过。就算是有如朕亲临的如意,好歹也应该上书禀告一声请求圣裁吧。
不过此时的吴勋良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在心里想,若是徐长安不来,自己可有这份赤胆去做同样的事呢?若是自己不做,老邱城每日死的难民会有多少?想到这里也是不由得感叹,做了这么久的官,当年的锐气恐怕是早就磨没了吧。
吴勋良站在门口,看着被无数难民簇拥着的一行人,就连自己的管家都站在马车上,正在兴奋地高喊:“有粮了,人人有份!全都到太守府门前排队!”
看到徐长安走来,吴勋良赶紧行礼:“大人,辛苦,我替百姓谢谢你。”
这说着正要跪下,却被徐长安一把拉起来:“谢我也不见得要跪,这天下除了你父母没人值得你跪。”
徐长安径直往屋里走,头也没回:“周阚,带你的人放粮,维持好秩序,我不希望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尤其是你做的不愉快的事情!那这个狗东西押入监牢!”
“是,大人!”周阚立即领命。
吴勋良这才看到竟然是周阚在押解着自己的顶头上司,他下意识不解,但转瞬明白了,周阚这是弃暗投明、明哲保身了。
吴勋良对周阚还是有印象的,在他的印象里,周阚这个人统军能力不弱,恐怕是老邱城将领之中最强的一个了。但周阚平日里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虽然没有和其他人同流合污,但也没表现出任何反对的情绪,身份一直是个谜。这一次,吴勋良第一次觉得周阚要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聪明,吃定了就算徐长安在老邱城捅破了天,也没人敢动他分毫,这才择了明主。
周阚看着盯着自己皱眉的吴勋良,微微一笑:“太守大人,请问监牢在什么地方?这人……”周阚一指地上的顶头上司。
武勋良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叫过来一个衙役,吩咐他把人带入监牢。
周阚说了句多谢,转身欲走,却被吴勋良叫住。周阚回头,就发现吴勋良竟然有些扭捏,支支吾吾的。
“太守大人有话请讲。”
吴勋良抿抿嘴唇,干脆直说了:“周将军,不知您是如何知道这位大人……”话到此处就可以闭嘴,周阚自己能理会意思。
“也是听过几个传闻而已。”周阚一笑,对吴勋良和盘托出,也是想搏一个好感:“不知您可曾听闻当朝九王爷回宫了?”
吴勋良点头,周阚继续说道:“因为统帅大人和皇城的那位国戚一直都有书信往来,我也因此听过一些传闻,这位九王爷在陛下面前的话语权很重,甚至一句话便能左右立储之事;而且九王爷还来自于那个尽折腰的地方。而我刚才看这位大人出手,不是我等肉体凡胎能够使出来的,这恐怕嘛……”
周阚也是笑而不语,点到为止了,剩下的就算是个傻子都能悟出来了。吴勋良听到这话当场脸黑,血压都上来了,几步靠到周阚身前,小声问道:“您是说这位大人就是九王爷?”
这什么悟性!周阚解释:“自然不会是……若是王爷出巡不会自己一个人来,恐怕这位大人是九王爷从山上带下来的极度信任之人,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行事风格也不是普通弟子会有的,恐怕也是那七位其中一人的弟子吧。”
“云……”吴勋良脱口而出,却看到周阚瞪着自己,愣是硬生生把那“琅”字吞了回去。
说这些已经够了,周阚自己清楚这些话已经让吴勋良很是高看自己,便躬身行礼告退:“吴大人,日后多半是我们两个搭档镇守老邱城,也互相帮衬着些……大人让我去放粮,我先告退了。”
吴勋良看着周阚的背影,身上的冷汗都了冒出来,心里不禁啧啧:“如此心事深沉,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若是将来走正道,封侯也只是时间问题啊。”
其实吴勋良不知道的是,周阚看到了更深的一层,而就是这一层,让他做出了如今的选择。在他参悟到这位大人可能和九王爷、和云琅有关的时候,也意识到若是简单巡视老邱城绝对不会只有他一个人来,而且身上也绝对不会穿着夜巡军的铠甲。而让他这么做的,恐怕只有一个原因,他要去北境,只是途径这里。九王爷的人去北境只可能为了一个人,那就是三皇子陈不归。
皇城因为立储一事正在明争暗斗,为何九王爷的人要去见陈不归?那么就有很大的可能,九王爷支持了陈不归当储君。三皇子陈不归常年镇守北境,而周阚自己又是军人,那正逢两国交战,若是搏个功劳,岂不是……
吴勋良进屋,就看到徐长安已经喝起了茶。后者看到吴勋良进来,沉声问道:“让你请的人去请了?”
“差人去请了。”吴勋良回答:“估计明日中午便能到。”
“好,取笔墨来。”徐长安吩咐。吴勋良乖乖照做,很乖巧地在旁边研墨,徐长安盯着纸张,还在犹豫自己这封信要怎么写,踌躇良久,决定还是得写两封,一封给姚开道,一封给二师兄。
徐长安拿起笔,先写给姚开道的:“师父,我已经到了老邱城,问你个好……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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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东西在皇都过得挺自在,让我出来累死累活,有没有良心!你都不知道老邱城现在都快成地狱了,简直可以用人吃人来形容,所以我杀了李锴聘的人,抢了粮,另外附近三城太守我也想杀一个给王庭立威,顺便把民心都挣回来。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老邱城的统帅应该也没命了……我就是想说,我要整死李锴聘,在我回皇城之前你得把他的爪牙都拔干净,我要亲自送他上路……”
徐长安在写,吴勋良就在旁边偷瞄呢,他看着徐长安这近乎口水式的行文也是新奇得不行,若是旁人多半得骂他个不学无术,可是大人这么写竟然是有点可爱。但当他看到徐长安写下来后面几句话的时候,浑身出了一层白毛汗,呼吸都不顺畅,情不得已抓住了徐长安的手阻拦:“大人,这种事是能写到字面上的?若是落下把柄,可就……”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徐长安嫌弃地推开吴勋良,思量片刻,在信的最后补充了一句:“老邱城太守吴勋良,这个人还不错,你找个机会考验考验。”
写完折起信塞进信封里,放在了吴勋良的面前:“找信得过的人送到京城,这封信交给左丞姚开道……”
“是,大人。”
“回来……”徐长安把人叫住:“我还有一封没写呢。”
这接下来的一封信吴勋良可是没胆子看了,只能乖乖站在门口。
给自己二师兄写信可以更口水,但不能扯些有的没的,开篇就得表述清楚,便落笔:“二师兄,大陈驻军制度有问题,各城池守军太-他-妈-的太-他-妈了,权力下放的有点大。实话讲,我要是有一城兵权,高低得图谋造反。”
不行,后面这句话有些许的冒犯,徐长安提笔划去,重新补充一句:“记不记得我给你讲的烽火戏诸侯的故事,这个故事之所以能有这种结局,就是因为各地守军的权力下放太大。”
第二封信装好一并交给吴勋良,让他现在就送往皇都,再三嘱咐,两封信都要交到姚开道手上,第二封信让姚开道转交给九王爷。
吴勋良听着嘱托,表面虽然平静,但内心已经波涛汹涌了,因为他终于明白过来了,第一封信里的“老东西师父”竟然是姚开道,姚开道是何等人,天下官员谁看到不得胆怯三分!而且还真让周阚说对了,这位大人绝对不是普通的夜巡军,和九王爷之间关系甚密。这下子,老邱城有救了!
吴勋良为了全城百姓,立即挑了最信得过的人,让他走八百里加急连夜不停送往皇城。而他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明天看大人搭起来的杀头戏了。
第二天一早,吴勋良早早便起床。令他没想到的是,太守府里的难民都已经不见了,叫来管家询问之后才知道,周阚连夜带着手下把人接走了,他在城外寻了个开阔地方支起了大量军帐安顿百姓,甚至放出话去愿意接纳所有难民并供给粮食,不过有条件,百姓要负责在城外开荒,亦或是从军。听说一晚上,已经招纳了近小一千人新兵。吴勋良长叹一口气,心说这也是个金鳞岂是池中物的主儿,明显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撇开老邱军这个背景,培植自己的力量了。
吴勋良把这件事禀告给徐长安,后者倒是没有丝毫波澜,还让吴勋良去找个女工极好的人,吩咐这个人今日加急绣一面大旗出来,还让人去把周阚叫来。
时到上午,附近三个城池的太守相继赶到,这些人都带着大量的礼物,这态度见到吴勋良也是转了个弯儿,如今也是和善得紧。吴勋良带他们去面见徐长安,心里极度膈应,恨不得当面吐他们脸上几口痰。
如今徐长安已经换上了寻常衣服,坐在主宾位,看到三位太守进来,也是轻笑问候:“三位大人,有礼了。”
“大人,真是折煞微臣了……”三位太守立即谦让。这闲聊几句便纷纷让人把东西都抬上来,各种箱子摆了一地,打开之后才看到里面都是金银财宝,令人眼花缭乱。
这指定是没少收刮寡民脂民膏!徐长安虽然心里恼火,但终究还是没有表露出来,干脆把东西都收了,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好用在百姓身上。虽然徐长安爱财,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拿了这些钱作为己用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几人纷纷落座,三位太守的马屁还在竭尽全力拍,几人聊起李锴聘,徐长安话里话外都表明自己是国舅爷的亲信,短短聊了几句,这三位太守大人已经放下了戒心,竟然攀比起谁对李锴聘最忠心起来。
“说起忠心,那自然是我对国舅爷最忠心,这每年送的供奉可都是最多的,就连国舅爷都夸我孺子可教……”
“你这不算什么……”旁边的人打断他:“相当年,国舅爷那千亩良田是我亲自操办的,如今也都是我全权在打理……”
“哈哈哈……”对面的人笑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们这也叫忠心?看看我,国舅爷喜好美色,我便把自己的夫人双手奉上,这才叫忠心!”
听到这句话,徐长安已经瞪大了眼睛,着实是没反应过来,心说你可真不是人啊,这种事都能办得出来,自己给自己亲手带上绿-帽子,真是个铁杆狗啊,和珅见了你都得自愧不如。
这个时候周阚姗姗来迟,见几位大人都聊得热火朝天,便悄悄站在了吴勋良身边。
徐长安看向吴勋良,幽幽说道:“吴勋良,我接触政事不到一个月,有些事不是很清楚……你给我好好讲讲……”徐长安一指这三位太守:“好好讲讲这三位大人做的好事!”
“是,大人!”吴勋良立即抱拳,一一表述:“这位李太守,每年给李锴聘万两供奉,每年为了凑齐钱财,不仅杀害大户侵吞财产,甚至联合山贼打家劫舍,谋财害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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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洪太守,为了千亩良田杀光了一百多名百姓,任由他们曝尸荒野,还美其名曰给土地施肥!这位钱太守,每日只热衷于给李锴聘收集美女,强抢民女,不知道逼死了多少良家妇女!这三人都是罪大恶极!满门抄斩都算是便宜了他们!”
吴勋良说到最后,心中的愤懑已经达到了极点,恨不得现在就抽刀砍了他们!
“吴勋良,你大胆!”三位太守已经听出来话不对了,李太守气得一拍桌子,怒而起身:“大人在这里,岂容你如此诋毁我们,我们这都是为了大陈社稷!”
“为了大陈社稷?”徐长安被气笑了:“这还为了-狗-屁-的大陈社稷!”徐长安此刻已经浑身都散发着杀意。
三位太守看向徐十七,如今也是已然意识到事情不对了,这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到徐长安看向了周阚,说道:“三个人,你选一个,知道我要做什么吧。”
三个太守不能全杀,否则浑江南岸会乱套的,只能杀一个立威,剩下的两个交给王庭圣裁。
“知道。”周阚回答,眼睛扫过三人,最终目光停留在洪太守身上,抱拳回禀:“大人,就他吧,当年的侵地案闹得满城风雨,死了很多百姓。当年谁敢谈论这个案子,都被全家斩首,愣是靠杀人杀绝了敢说真话的人。”
“那你动手吧,牢里还一个呢。”徐长安冷冷吩咐道。这一次,他没有动手,而是让周阚代劳,这是徐长安对周阚的考验,若周阚真的杀人,以后便就只能站在自己这一边,跟着自己一起扳倒李锴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周阚拒绝,那他恐怕此生的仕途就断了。
徐长安心里在想什么,周阚又怎么可能想不到,但他并没有做任何思想斗争,因为他自负,永远都会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周阚拔出了剑,径直走向洪太守,而此时的三位太守已经吓破了胆,各个都是坐在椅子上打颤,他们心里都清楚,自己完了,也明白王庭终于要动李锴聘了。
“你要干什么!你不能杀我,我可是国舅……”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众人就看到一个肥硕的脑袋咕噜在了桌子上。
剩下的两位太守闻着血腥气,浑身抖如筛糠,慌忙跪在地上,哀求:“大人,大人!我们错了,不要杀我们,我们一定改……我检举,我揭发,李锴聘这个狗贼每年给我的书信、每年的账目我都还留着……”
“现在知道悔改有点晚了。”徐长安沉声打断他们的话:“我不会杀你们,你们的命会由陛下圣裁,不过我看啊,也逃不了一个死罪……”
吴勋良一拍手,管家就端着一个箩筐走了进来,里面都是黑乎乎的东西。
“三位大人,吃饭了……我去!”管家看到眼前孤零零的脑袋,下意识骂了一句,但到底还是跟着吴勋良见过大世面的,转而镇定改口:“两位大人,这是两位的午饭,慢慢享用。”
两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这是什么东西。
徐长安站在门口,回头:“这是难民们仅有的果腹的食物,都是树皮,你们两个给我吃完,不然的话下场和桌子上的脑袋一个下场!”
这两个人哪里还有胆子拒绝啊,当下是双手抓起往嘴里塞,可是这东西啊,极度难吃,而且极度的硬,都能开核桃,味道也难闻,吃一口便是反胃的干呕。
“看着脑袋吃!”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腔调极大,着实是吓了吴勋良一跳,等他反应过来才知道不是徐长安说的,而是自己的管家说的,当下是黑脸,给了管家一脚。
徐长安长舒一口气,缓缓说道:“吴勋良,去把百姓们都叫到太守府门口……周阚,去把你曾经的顶头上司提出来,是时候给百姓一个交代了。”
吴勋良敲锣打鼓,不一会儿太守府门前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徐长安换上夜巡军的衣服,周阚把人带到他身边。众人就听徐长安说道:“各位百姓,如今老邱城如此生灵涂炭,都是这些贪官污吏尸位素餐、鱼肉百姓,当今陛下派我前来便是为民除害,给你们主持公道。今日我便砍这个统帅,就是为了告诉你们,正义虽然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我们大陈王庭永远都会为百姓做主,永远和百姓站在一起!”
说着抽出了剑,挥剑!人头落地!
百姓们死寂,紧接着掌声雷鸣,这个时候吴勋良已经命人把洪太守的脑袋和遗体都搬了出来,几个百姓看到后都交头接耳说这是洪太守的尸体,看来王庭真的带着正义来了。
一时间,百姓跪拜,高呼陛下万岁!
这要是有个手机,徐长安高低也得拍下来送到京城,让陈海蛟看看自己干的事情,万一将来怪罪下来,靠这份民意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
此时有人禀告,说是大旗绣好了。徐长安命人拿上来,亲手递给周阚:“周阚,听说你在招兵买马……”
“大人,末将也是为了……”周阚诚惶诚恐,要赔罪。
“我不怪你。”徐长安一拍他的肩膀,说道:“相反我很支持,你也是个将军,一个将军若是连甘心陪自己冲锋陷阵的将士都没有,那才是真的废物!所以,我便做主了,这面大旗便是你亲兵的军字。”
周阚的双手都在颤抖,接过大旗,端详着上面“先锋营”三个大字,他动容、激动、难以言表。
“末将今后唯大人之命是从!”周阚行大礼,第一次感觉心里暖暖的。
徐长安有自己的私心,他如今声名在外,师父是姚开道,拿自己当智囊的二师兄是当朝九王爷,他已然和大陈王庭脱不开关系了,倒不如先着手培植自己的力量,周阚算一个,吴勋良算一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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