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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月光下

    御马堂少堂主雷仁自从那一日在沃州鼎香斋酒楼上吃了瘪,不仅身上挂了彩,而且被阿爷雷大钢一顿训斥,简直是憋气窝火无以言表,如何能轻易咽下这口气?他手下多是地痞无赖角色,添油加醋和火上浇油的本事原本就是看家本领,一顿鼓动之下,雷少堂主更是下定决心不能善罢甘休。

    但是他还是顾忌阿爷的威严,不敢大张旗鼓的行动,于是偷偷的安排了几个人暗地跟踪。这些市井之徒虽比不上六扇门差役们的武功,但是混迹于百姓中偷偷跟随却做得更加没有痕迹,因为他们就是来自市井,更加自然。

    他们一路尾随到了海州,一直跟到厝石山附近忽然失了踪影,于是他们就在回营坊及头道街、二道街和三道街周边布防,然后飞报给少堂主雷仁。

    雷仁来海州还因为另外一件事,一件小事。

    放在平时,雷少堂主绝不会屈尊亲自办这么一件小事,碰巧手下人报信说那几个小娘子也在海州,他这才带了一干人等浩浩荡荡而来。

    雷大少的排场当真不小,只是一盏茶的工夫,就在海州府衙的大门外,已摆好了一张红漆面的长桌,两条长凳,一张逍遥椅,长桌上的茶炉已开始顶气冒泡,一坛二十年的员外烧刚刚揭开泥封,和一炉焚香的香气混杂,整条巷子里都是扑鼻的香气。茶杯、酒杯一应俱全,甚至桌边还放了一个雷少堂主常常把玩的一个虎头玛瑙镂空球。

    “品茗候佳人,岂不美哉?”

    逍遥椅上白净的面孔发出得意的笑声。

    几门之隔的海州府衙内,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六扇门赤霞堂堂主郭小桃如冷霜打过的脸。

    “围攻官衙,是不是太嚣张了?凭什么?就凭他是车马寺大令的儿子?老娘我宁可这身官衣不要了,又怎么样?老代你别总是点头,你说句话,我就是动了一下拳头,就把人命赖在我身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你拦着我做什么,有能耐你去对付那些地痞啊?”

    “你先不要急……”

    “能不急吗?这都堵着门叫阵了,老娘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冤枉气?你不是脑袋瓜子好使吗?赶紧想撤啊!”

    “容我想想啊,我们要把来龙去脉搞清楚了,看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等你慢慢想明白,我先气死了。”

    值班差人手里拿着那封从公门下面塞进来的名帖,尴尬的站在那里,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代舒容接了名帖,挥手示意他下去。“该值班值班,该睡觉睡觉,外面的鼓声再响,你们就当是过年的爆竹吧,不用管它。”转头对郭小桃说道:“真的先别急,有时候时间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

    “你的办法就是拖?”

    “为什么不呢?”

    “今晚这阵势越闹越大,只怕明天整个南海府都惊动了呢?”

    “那又能怎样?跟现在又有多大的区别呢?万一我们等出转机呢?”

    “万一?”

    “对,万一有奇迹呢?”

    郭小桃白了他一眼,“我现在这样不敢出门对质,算不算是畏罪表现?”

    “既然没做过,你又担心什么?我一直在想,按照你所说的,雷仁就是借题发挥,但,出题的不是他。”

    阿开道:“你是说雷仁原本没有针对郭堂主,只是巧合而已?”

    “当然了。他们俩从来没有瓜葛,没有仇怨,即使按姿色来说,咱郭堂主也不是雷大少眼里的菜码,他凭空无故的惹她干什么?另外姓雷的再混账,应该也不至于拿手下的几条性命来拱这个火,那是个标榜义气的家伙,拿手下兄弟的性命来搏一乐,岂不寒了下面人的心?虽然他很讨人嫌,但还没蠢到这个程度。”

    “有道理。”

    “我把今天所有发生的倒霉事联系在一起想,我感觉今天针对我们两个人的事跟姓雷的没有关系,而是另有其人。姓雷的只是捡了个热闹,这么看来,他还是有点蠢。”

    “能是谁呢?”

    “是谁现在不好说,但是距离上应该不远,离不开附近的几个坊几条街。”

    郭小桃刚刚反过味来,“你刚才是说我长的丑,姓雷的看不上我,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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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思吗?”

    老代一时语塞,缓了一下才道:“类型,类型不同,姓雷的肤浅,看的都是皮相。”

    “这说的还不是丑吗?老代,你说清楚。”

    “说的是两码事,两码事,谁不知道你是巾帼英豪?”

    “你就是说我难看了,是不是?”

    “我错了,行不?”

    “错了?你倒是说说看你哪错了?”

    ……

    与此同时,几条街相隔的货栈下面暗室里,烛火轻轻摇曳。

    李飞燕忽闪着大眼睛,摊开左手,掌心里是两枚精致的绛红色漆钉。

    “你真的弄到了这个?”圆脸的凤潇潇惊讶道。

    李飞燕神秘一笑,不语。

    旁边的荆流云说道:“大姐,郡主被探花郎折腾的昏天黑地,这口恶气早晚要出。既然他这么神秘,我们何不使点手段让他早一点现身?我只是没想到郡主竟然早有准备了,厉害。”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现在我们做,会不会太早反而便宜了渤海?”

    凤潇潇确实稳重,她看的更远。

    “探花郎这几年的风头太强了,也该压压他的势头了。王上临行前不是叮嘱郡主可以权宜行事吗?我感觉现在这个时机正好,一旦让他老谋深算的成了,不是更加气焰嚣张了吗?到时候只怕新罗国里只知有探花郎,不知有王上了。”

    “言重了!”凤潇潇止住了荆流云的话,这个话题不是寻常人能谈论的,即使她们亲如姐妹,毕竟也有尊卑之别。“我当然理解郡主小妹的苦心,但是这件事一定要做得滴水不漏,一旦出了马脚可不好收场啊。”

    “你放心吧。郡主已谋划好了,刚刚她已安排三妹去通知苍伯了。”

    “终究该来的还是会来,回头我再跟三妹解释吧,她总是心软,暂时不让她知道也是好的。”凤潇潇不再质疑,只是神情有些落寞。

    李飞燕把绛红色漆钉交到了二姐荆流云手里,悠悠说道:“二姐一定要小心。虽说拔掉了沃州跟来的几个探子,暂时无虞,但还是要格外小心。大姐说得对,这事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也仅限我们三人知道。三姐容易多愁善感,现在不让她知道不是不信任她,绝对是为了安全起见,事后我相信她会理解的。”

    “放心,定不辱命!”

    凤潇潇叮嘱道:“之前练习时你的手劲稍稍弱了一点,比探花郎的手法稍轻,我建议你可以更近距离施射,这样看起来更逼真。”

    “大姐说得对,他肯定对你不会设防,你可以突然下手,任谁也防备不了的。”

    “好的,我都记下了。”

    听见远远的脚步声传来,三人心照不宣的互相看了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三姐邵水秀笑着走过来,边走边道:“郡主,还真让你说着了,苍伯起初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一连问了我好几遍,后来涕泪横流,弄得我的眼泪也不争气的淌下来,真是丢人啊。”

    “这个好人就得三姐去当才合适,你看看你,比人家还激动。”

    “苍伯本就抱了必死的决心,他哪里能想到郡主能替他这么着想,说了许多肝脑涂地死而无憾的话。我真想不到他这个老头一旦哭起来,劝都劝不住,那场面你们压根就想象不出来。”

    烛火摇曳扯动着四个人影飘移,而透过方形木口向上,外面的夜空里圆月当空,明亮清晰。

    同样的夜,不同的心思。

    墙里墙外,地上地下,同一个月亮之下,月光里的人们都在想些什么呢?

    为今夜的热闹?

    为明日的自由?

    为今晚的计谋?

    为明日的忧愁?

    雷仁为了什么,他自己说不上来,只是兴奋支配着快乐的源泉。或者说,能让别人不痛快,他就痛快;能让别人不舒服,他就舒服。

    从小到大,他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他阿爷不仅是当朝大员,在朝廷上有一席之地,而且还统辖着赫赫的御马堂,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大角色。他除了怕他阿爷,在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个能让他害怕的人,没有一件他害怕的事。

    身边一群小弟,走到哪里都是前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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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拥,只要他说了上句,肯定会有好事者托起下句。不仅仅在老家沃州,只要是南海府的地面上,他就是一霸,土霸王!

    最近一段时间有点流年不利,鼎香斋酒楼竟然挂了彩,这是怎样的奇耻大辱!他长这么大何时吃过这样的哑巴亏?阿爷在场竟然对他受伤不闻不问,还大加斥责,这是什么情况?阿爷虽然严厉,但到底还是宠着他啊。那个铁肩侯不知是什么角色人物,阿爷对他竟然敬畏三分!

    他理了理鬓角的头发,受伤的左臂还隐隐作痛,心里又升起一些无名怒火。

    此时,一匹快马的蹄声踏碎了夜空。

    快马由远而近,敲鼓的家伙也禁不住停手观看,这个时辰已经宵禁了,除了我们还有谁的胆子这么大,敢出来撒野?

    青石板路使蹄声听起来更加清脆,在瞬间静寂的夜里显得尤为响亮。

    “拦住了问问,谁他妈不要命了?”

    “拦,拦不住啊,太快,妈呀,这是要撞上了。”

    马上之人临近才紧勒缰绳,前蹄腾空,差一点后仰过去,硬生生冲出来一块空地,御马堂的人要不是闪的快,估计早被撞飞几个了。

    “我以为是谁呢?这不是花少吗?你是他们搬来的救兵吗?嘻嘻。”雷仁漫不经心的说道。

    来人翻身下马,一脸风尘,正是六扇门清风堂堂主花挺水。

    “雷少大半夜的不睡觉,这是在围攻官府吗?”

    两人话里都带着玄机,针锋相对。

    “围攻官府?你给我戴了个好大的帽子啊!只怕是这帽子不合适,让花少白费心了。”

    “宵禁时刻,除了公差办案,闲杂人等是不能上街的,尤其是喧嚣官府,这个道理我以为你懂呢?可惜啊。”

    “别来这套。自古就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六扇门再霸道,杀了人也不能当没事发生吧?大渤海还是有法度的,谁也不能一手遮天吧?”

    “犯法之事自有官府裁断,刑罚如有不公,以雷少的地位实力,谁能蒙混过关?像你这般深夜胡闹,当真是海州兵马司的人都死绝了吗?”

    雷仁一时语塞。

    因为他知道海州兵马司的马守备就在前面不远处的拐角处候着呢,那些巡逻的士兵也在这里,这个时辰怕是已经积攒了二百多号人了。说起来,这马守备早些年曾受过车马寺大令雷大钢的恩惠,今日雷少来了,当然要给个面子,早早就知会了巡逻的兵将绕开府衙,最终还是有少部分兵将绕不开就只能聚集在这,随时等候指令。

    这个事没人说也就算了,一经花挺水提起来,雷仁虽然混账,也知道弄不好就是一群人掉脑袋,深究起来,玩笑就有点开大了。

    他心里清楚,嘴上却不能服软。“既然花大捕头不会徇私枉法,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是不是呢?你也知道我雷某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的人怎么能随便枉死呢?”

    “这方圆千里,谁不知雷少的为人,请雷少放心,六扇门端的也是朝廷的饭碗,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给雷少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交代。”

    “走!”

    这一群人如潮水一般散去,海州兵马司的巡逻队才器宇轩昂的列队过来,花挺水冷笑一声,默默拍门,公门“咯吱”一声开了一道缝。“再打开一些,以为我是猫吗?”过了两进门庭,看见代舒容和郭小桃坐在那里微笑,花少禁不住喊道:“什么情况?怎么让人家堵门敲鼓,你们不觉得难堪吗?”

    “花少反应够机敏!在不了解任何事情的条件下处理的滴水不漏呢。”

    “我就说吧,你不用急,一定会有人来解围的,看看,这不是来了吗?”

    “你就吹吧!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来?无非就是瞎猫撞到死耗子了,你就是运气好,装什么装?”

    “天机不可泄露……”

    “别嘚瑟啦!”花挺水气的哭笑不得。“给我弄点吃喝吧,外面的马也给喂喂。”

    “敢问施主从何方而来?”老代一脸的不正经。

    “西方,西方极乐世界,你去吗?”

    “去……”

    “那你去吧,早死早托生。”

    “去不得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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