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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女人花

    代舒容此刻正在喝酒。

    下酒菜就是一盘花生米,寒酸得很。

    一盘花生米,自己喝酒都觉得寒酸,偏偏他还是在请人喝酒。

    偏偏花生米的摆放位置离代舒容还很近。

    这酒怎么喝?

    对面的人压根就没喝,满杯的酒,一直放在桌子上。他笑呵呵的看着代舒容,一副又忠厚又诚恳的样子。

    “你确定花少让你在这里等他?”

    “是的,他还说跟代少丞一起吃饭,我只管听吃听喝就行。”

    代舒容明知他话里有刺,浑不在意。“我哪里比得了你们花少财大气粗啊?粗茶淡饭吃饱就行啦。大勇,你是哪年入的六扇门?”

    “大兴十七年来的。”

    “这么算来也有六七年啦。你知道的,我们六扇门的六大堂口,花少是家大业大,六扇门里当差就是图个乐,他家里金山银山几辈子也花不完的。战少呢,羽林军出身,军功赫赫,吃了很多年的军饷,也不缺钱花。再说佛爷呢,八面玲珑,来钱道很多。雷公是六扇门的老江湖了,也是手眼通天的主儿。小桃呢,女中豪杰,长的模样还水灵,哪里是缺钱花的人啊?”

    代舒容长叹一口气,“只有我老代,钱袋如人,瘦骨嶙峋啊。”

    大勇,清风堂少令,是花挺水的得力干将,点手叫来伙计,加菜,两个凉菜,两个热菜,要快!

    “代大人,这顿我来请吧?你看看再加点什么菜?”

    代舒容笑容可掬,“这怎么好意思呢?够吃就好,别浪费了。”

    伙计上菜的时候,花挺水刚好上楼,后面跟着狼狈的蓝子君。

    “今天太阳出来的方向不对吗,老代破题头一遭这么大方呢?”

    大勇笑而不语,起身让座。

    代舒容看见了蓝子君,对花挺水说道:“花少,不是说公差办案不能带家属吗?你这个是几个意思啊?”

    “当然不能带家属啦,仇人可以吗?”

    “仇人?”

    “你帮我看着点,一会她要是动手,你别袖手旁观。”

    代舒容上下打量蓝子君,悠悠的说道:“这位是白云剑派的蓝女侠吗?”

    “你认识她?”花挺水诧异。

    “当然啦。你没听说过江湖盛传的一句话吗?生如蓝子君,恰是君子兰吗?”

    花挺水似有所悟。

    代舒容笑道:“这么看来仇人一说,我倒是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

    蓝子君冷笑道:“久闻神算子博闻强记,你倒是说说看。”

    “花少,你还记得去年的招魂帖吗?”

    “废话,我经手的案子怎么能忘了?案犯做案时头戴紫金面具,案后留下黄色招魂帖,帖上画着乱七八糟的符号。东京龙原府最大的粮庄,秋庄,庄主叫做耶律彦,被击重伤不治,硬挺了三天咽气。案犯三人,当场击毙一人,受伤逃走两人。这是我和老雷追捕杀手集的老鬼时无意撞到的,一场遭遇血战啊。”

    “当场被击毙的是谁呢?”

    花挺水说道:“白云剑派的柳延平。”

    “这位柳延平既是蓝女侠的表兄又是她的师兄,自小一起长大,感情莫逆。”代舒容看向蓝子君,“蓝女侠,我说的可有不实?”

    花挺水抢先说道:“姓柳的杀人在先,我们六扇门的缉捕在后,职责所在,关我什么事?”

    蓝子君冷笑。

    “不要跟女人讲道理!我以为这个道理你懂呢?”代舒容笑容灿烂。

    大勇不解:“老雷不是也参加了吗?为什么不找他?”

    “因为最致命的那一刀是花少的!”他自问自答。

    花挺水道:“至于她师兄为什么要袭杀老耶律,是个人行为图财,还是与白云剑派有关联?不得而知了,因为逃跑的两个人至今没有落案,也就变成悬案了。”

    大勇道:“跑那么远杀个粮庄庄主,要说只是图财未免匪夷所思了。八成是受人指使,白云剑派怕是跑不了干系吧?紫金面具和黄色招魂帖,是杀手集刚开始的时候用过的套路,据说有人从杀手集里分离出来另起炉灶,弄了个十三杀手丞。可惜死无对证,偏偏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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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杀手丞再也没有做过案。”

    蓝子君嘿然道:“废话真多!伙计,嘿,给我来碗牛肉面。”

    代舒容笑道:“你蹭吃蹭喝的态度比我还自然,佩服!”

    “蓝子君,你吃完赶紧走。”花挺水不耐烦的喝道:“要杀要剐,老子奉陪到底。别登鼻子上脸,没完没了。”

    蓝子君不恼,冲着伙计大声喊道:“要大碗,多加肉。”

    代舒容也喊道:“给我也来一大碗,多加肉。”

    只听旁边临窗的一桌也有人喊道:“给我来一大碗牛肉面,多加肉。”

    还有人跟着凑热闹!

    四人齐刷刷看过去,那桌也有四个人,四个年轻女子。

    说话的女子鹅蛋脸,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格外有神,约莫有十八九岁的年纪,嘟着嘴,一副挑衅的模样。

    她左手边的女子年纪略大些,肤白如新剥鲜菱,嘴角有粒细细的黑痣,俏脸凝眉,沉稳端庄。

    对面的女子略胖些,慈眉善目,白白净净,别有风韵。

    右手边的女子身材瘦高,瓜子脸,柳叶弯眉,额头刘海自然成卷,笑起来有两个迷人的酒窝。

    代舒容脑海里转动过了无数个名字,却想不起来这四个人的来历。

    鹅蛋脸女子笑着说道:“江湖上都说六扇门如何了得,如何神奇,却原来不过稀松平常吗?合伙欺负一个柔弱女子,算什么能耐?”她像是对着本桌三姐妹说,又像是对着另一桌说。

    她左手边女子沉声道:“不可造次,不要节外生枝。”四个人中属她看着最为沉稳老练。

    代舒容道:“六扇门固然是不值一提,但也不敢以鼠辈自居。姑娘话里有话,敢问仙乡何处啊?”

    鹅蛋脸女子冷哼了一声,道:“干什么?刨根问底的干什么?你是要拿出些六扇门的手段整治我们吗?本…本姑娘为什么要告诉你?”她说到“本”字的时候卡壳了一下,脸上神情微妙变化。

    “六扇门依律办案,哪里有什么手段?在下只是好奇,看四位神采飞扬气度不凡,却怎么也想不出四位的来历。我自小有个毛病,越是弄不懂的越是琢磨,琢磨到头大也很难放弃。”

    “嘿嘿,你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她面露得意之色。

    “莫非姑娘来历不在渤海之内?”他随口一说。

    鹅蛋脸女子脸色一变。

    到底是年轻啊!

    她左手边女子赶忙说道:“不扰几位雅兴,我们吃完就走,得罪勿怪。”

    她这个圆场打的虽然及时,却有些晚了,代舒容已猜出来了。

    “四位莫非是新罗四秀?”

    鹅蛋脸女子闭口不言,另外三人相顾,神情凛然。

    代舒容知道自己猜对了,虽然是蒙对的。他笑着问道,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久闻新罗四秀冠绝武林,只是不知‘潇潇水秀,飞燕流云’都指的是哪位?”

    大勇一脸茫然道:“新罗四秀?你连新罗国的武林人物也这么了解?厉害!‘潇潇水秀,飞燕流云’什么意思?”

    代舒容道:“新罗四秀这两年在新罗风头正劲,凤潇潇、邵水秀、李飞燕、荆流云,每人取其中两个字,连起来更有一种飘逸之感。”

    大勇道:“厉害!真服你了!”

    鹅蛋脸女子拂袖而起,喝道:“不吃了,我们走!”

    其余三人也纷纷站起。

    忽听楼梯响动,一人边说边上楼:“美人着什么急啊?来了沃州,我小霸王还没尽地主之谊呢?”

    来人是个油头粉面的男子,三十岁左右年纪,笑容放荡,举止轻佻。在他身后陆陆续续又上来了十几个壮汉,把楼梯堵的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这些壮汉虎背熊腰,穿戴不一,更有几人看似契丹人的打扮,看起来都不是良善子弟。

    通俗的说,看起来都不是好人。

    “在下听说鼎香斋来了几个美人,赶忙马不停蹄的过来一睹芳容,既然来到了沃州地界上,我雷仁怎能不来亲近亲近呢?”

    里侧包间里有人重重的咳嗦了一声,但是这个叫雷仁的油头粉面男子没注意,也压根没想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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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仁扯了把椅子,大咧咧的坐下。“坐下聊嘛。饭菜还可口吗?老板,过来,给我加八个拿手菜,好好做着,做不好我扒了你的皮。”

    楼梯口都是人,老板哪里能上得了楼,只能远远的应了声。这位爷可惹不起,伺候不好怕是敢把酒馆拆了。

    鹅蛋脸女子脸色愈发难看,咬着嘴唇,凛然有杀气。

    她左手边的嘴角有颗黑痣女子冷冷的说道:“请让开!”她一字一顿,说的很慢。

    雷仁嘿嘿笑道:“你们且走你们的,把这个小美人给我留下吧,我一定好生款待,哈哈。”

    鹅蛋脸女子怒喝道:“你好生放肆!”

    雷仁轻笑道:“放肆又怎么样?”他抬手去摸她的脸蛋,满脸放肆的笑。

    十几个壮汉也在笑,笑的很响,前仰后合。

    出手!

    鹅蛋脸女子猛地拔剑,旋身。

    乌黑的头发抖了起来,蓬松飘逸。

    血流出来,听不到叫声。

    这一剑很快。

    当雷仁瞪大了眼睛还在想在沃州谁敢动我的时候,她的剑已经刺出,并且一中即收,出剑归鞘只是眨眼之间。

    血从左臂上留出,雷仁大叫。

    他大叫不仅仅是左臂中招,而是肚子上又重重的被鹅蛋脸女子揣了一脚,趔趄后退,一直后退到撞开了包间的门才收住势头。

    “你活腻了,你……”他呲牙咧嘴的说到一半,扭头正好看到包间里的人,后面的话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怯怯的站好,像个犯了错误的学生,换了个人似的。

    他的手下本来已经蠢蠢欲动,看到主子的这个模样,也面面相觑,摸不到头脑。

    包间里走出两人。

    当先一人五十几岁年纪,圆脸阔胸,身高臂长,好像托塔李天王在世,虎虎生威,生就一副赫人的架势。

    他一出来,那些壮汉打手也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喘大气,不敢抬头看。

    雷仁怯生生的叫了一声“爹”,不仅没有了飞扬跋扈的嚣张模样,反而细眉顺眼的像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般扭捏不自在。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眼神如刀。

    但他对身后之人却非常尊重,闪身让开,肃立,后面的人慢慢踱步出来。

    这人中等身材,精神干练,虽不是孔武有力的那种,却威严十足,尤其是一双眼睛,如鹰隼般,让人不寒而栗。

    代舒容、花挺水和大勇看见此人,赶忙站起躬身施礼。

    “侯爷!”

    这人微微颔首,没说话,气场却压迫的在场所有人呼吸紧促。

    他环顾全场,眼神所到之处,如秋霜压眉。

    不怒自威!

    “雷大人,令郎伤势不轻,赶快找人医治吧。”

    当先出来的这个老者躬身点头,转头狠狠的看着他的儿子,喝道:“还不快滚!”

    雷仁一脸委屈,“那她们呢?”

    老者冷哼一声,喝道:“滚!”

    雷仁虽有满腹牢骚,却不敢再言语,一干人等灰溜溜的下楼。

    经过“新罗四秀”时,他恶狠狠的盯了几眼,大有生吞活剥之心。

    “侯爷”也缓步下楼,到楼梯转弯处,对着代舒容和花挺水说道:“两位少丞一会儿到御马堂来,有事商议。”

    “是,侯爷。”

    楼下随从马匹早已备好,“侯爷”和“雷大人”翻身上马,“侯爷”登马之时又回头望了一眼,略一停顿,策马而去。

    眼见烟尘散尽,一行铁骑背影渐远。

    蓝子君大口吃着牛肉面,旁若无人,吃完面抹嘴起身,高声道:“别以为你救了我就扯平了,这事没完,你小心点,你的命是我的。”

    花挺水苦笑。

    代舒容笑道:“放心,他的命给你留着。”

    蓝子君下楼,“新罗四秀”也起身下楼,脸色冰冷,一语不发。

    代舒容说道:“咱们赶紧吃吧,吃饱喝得还要去御马堂报到。”

    夕阳西下,霞光照进楼内,每个人的脸上和身上都是金灿灿的。

    黄昏正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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