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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感同身受

    阚坷脚步很快,顺着鳌儿河的小路快步跑回家去,他有些害怕,但相对的,也更加坦然些。

    按照华家药铺那个矮小老人给出的说法,这些外乡人肯定不是小镇里的本土人氏,再通过那个名叫喻百善的少年话语之中透露出的之言片语,阚坷猜测那些人大多都是来小镇里找东西的。

    再按照药铺老人给出的说法,自己妹妹迎春也有可能被盯上,少年重重一踩地面,飞掠而起,先是去到某个地方拨开绿草,从里面拿出了高老头送给他的鱼竿,别在身后,这才继续朝家中跑去。

    阚坷原本飞快的脚步慢了下来,原本跳动频率很快的心脏也慢慢平稳,他一直告诉自己,那些外乡人肯定是要遵守某种规矩的,只要有规矩在,那就不必担心那些人会伸手直接抢。

    很快少年就返回了桃花巷。小镇里人声鼎沸,大多都听闻消息,走到了大街上,好奇的打量着那些个穿衣华贵,个个都长得眉清目秀,没一个歪瓜裂枣的外乡人。

    阚坷步入屋内,将竹竿放在桌上,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握住妹妹的冰凉小手。

    将小女孩整只手都给焐热了,少年去灶房给自己煮了些米粥,阚坷坐在门槛上,将搁放有咸菜的竹筒放在一边,捧着装满米粥的白碗,少年并没有狼吞虎咽,反而是细嚼慢咽。

    却说在那小镇学塾里,一群孩子们聚集在课堂之中,有一位青衫儒士,满头霜发,正站在讲堂之上。

    台下众多学子,书声琅琅,偶有偷懒之人,趴在桌上,用书籍挡住脑袋,呼呼大睡,儒士就笑着走去孩子身旁,敲打一二。

    三大蒙学读物,被孩子们都读了一遍,有的能够背诵下来的,则放下书籍,摇头晃脑,好不乐乎。

    片刻后,儒士站在讲台上,将手中的书籍放下,开始唠起了课外话。

    这也是这些蒙童孩子最喜欢听得,因为可以逃离片刻越看越讨厌的文字书。

    张姓读书人笑道:“是不是觉得很无趣啊?”

    一个小男孩脸颊被冻得红扑扑的,孩子眉眼清秀,滴溜溜的转着硕大的黑色眼眸,听到先生问话后,他第一个大声答道:“是嘞!”

    儒士微微一笑,说道:“孟诰,等回头你留下来抄书。”

    孩子脑袋磕在桌面上,一动不动。

    众多同窗好友哈哈大笑,一些个作为孟姓孩子好朋友的,则是有些同情。

    儒士便放下了书籍,笑道:“若是觉得无趣,那真不如放一放,竟然读不下去,何必要委屈自己读下去?未来走什么样的路,接下来要去做什么样的事,你们虽年纪还小,但咱们又不是那些出生在京城里的门阀士族,整天之乎者也个没完。”

    “读书是大,可少年时又不能整天读书。”

    儒士坐在一条长凳上,他便讲起了一个故事。

    故事本身,说的是一个陋巷的少年与一位家庭还算殷实的少女两情相悦,少年发愤图强,势要科举有名,女子却被爹娘困在阁楼,只等出嫁。

    故事开篇美好,红豆细雨,少年与少女。

    课堂里的孩子们个个听得聚精会神,有的甚至听得满脸羞红。

    只是越到最后,孩子们便有些士气低沉。

    那个已经不再少年的男子榜上有名,喜极而泣,等回了家乡,便立马上门提亲,只是被女子的爹娘婉拒,只因他是贫苦出身,家中更无银两。后来,女子嫁给了小镇里一个有钱的家族独生子,只是等娶进了家门,女子才知对方是个赌徒。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那个士族子弟败光了家产,女子也被催债的掳走,当成钱财抵押。只是不久后,那个变卖了全部家产却依旧填不上巨大窟窿的男子跳崖自尽,女子则被卖入了青楼勾栏。

    而那个原本家庭贫困的科举男子却事业有成,成了一地的父母官员,名声在外,娶妻生子,家庭和睦。

    当他听到噩耗后,并未心生窃喜,觉得活该,反而是动用人情,极力搜寻那名女子的下落,可惜天不遂人愿,终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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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多少年后,男子与女子偶然相见,只是一人是声名在外的朝廷命官,一人是卖身攒钱为自己赎身,终而逃出牢笼的阑珊女子。

    儒士说到这,便不再说下去。

    有一名身穿大红衣衫的小女孩双手紧握,问道:“先生,后来呢?”

    其余学子一同看向儒士,都在等待着那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结果。

    儒士笑道:“后来啊,男子帮女子在他管制的地方上安家,之后便从未见过,女子后来也与当地的男子结婚,安安稳稳,坎坷一生,终得善终。”

    有孩子问道:“先生,竟然是在这名男子的地盘,为何他要不去见这名女子呢?”

    儒士反问道:“柯言,先生问你另外一个问题,当然,你们不妨一起想一想。”

    “若是男子将女子接回府中,对待女子如同对待自家妻子一样,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一直在认真听着故事的孟诰脱口而出,“身败名裂,家中妻女更有可能步女子的后尘。”

    那个穿着一身大红衣裳名为谭锦玉的小女孩沉思片刻,便把刚要反驳的言语咽回了肚子。

    有一个扎着两根羊角辫的圆圆脸小女孩怯生生的问道:“为什么啊?”

    叫做柯言的孩子为其解惑,“先生之前不是与我们说过另外一个故事嘛,那个故事比咱们现在听得这个要大很多,不过总体来说,是要告诉我们人心鬼蜮难测,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全善之辈,哪怕我们自认为做的是善事,可对于某些人来说,不见得。”

    “同理,哪怕这位官员的名声再好,可不能完全笃定无人讨厌他。先生之前与我们说过的历史武人,那些战功彪炳到能够功高盖主的,哪怕君主明知其忠心,但依旧会被庙堂之中的有心之人运用鬼蜮伎俩而算计,导致大事未成身先死,遗憾而终。”

    “所以,如果这名男子将女子接回府中只要对其稍好,就会被一些有心之人夸大其词,很大可能会名声臭大街。哪怕有人帮着澄清,可只要再将女子之前身份公之于众,定然难逃谴责。”

    这位叫做柯言的孩子眉眼秀丽,就像是初春刚刚冒出头的嫩芽,说话时毫无凝滞,语气平淡。显而易见,少年家中定然是有着文房四宝的门户,也算得上是那种常年读书,浸染书香的书香门第了。

    孩子言语结束后,孟诰则接上了话,“虽说男子当时动用人情找那名女子肯定也会被那些鬼蜮之辈看在眼里,可这件事,本身就情有可原,更是人之常情,可若是多次接触,甚至对女子关心胜过家人,便不妥了。”

    孟诰看向儒士,笑道:“先生,若我是这名男子,应该会在私下多做一些,点到为止。”

    儒士笑着点了点头,没做评价。

    有两位不请自来的爷孙其实一直就站在学堂外听着,儒士显然是早早的就察觉到了,可孩子们却没有。因为他们个个都沉浸其中,想着若是这名男子换一种做法,会带来怎样的结局。

    竟然有柯言与孟诰两位的举例说明,本就都不是笨人的学堂,沉默异常,但丝毫不见枯燥。

    在学堂外从头听到尾的喻姓爷孙,老人并未觉得有什么新奇,只是叫做百善的孩子却开口问道:“爷爷,这是儒家的传道授业?的确有趣,反正比咱们游历过的几座书院有趣多了。书院里的夫子先生瞧着死气沉沉的,跟寺庙道观里的一尊尊神像似的,死板木讷的很。”

    喻甫并没有在意少年后面说的片面话,只是回答了少年的问题,“教人为学不可执一偏。这些孩子将来出息会很大的,特别是那个脸颊红润说收官之语的孩子,当然,方才故意抛出问题,再帮同窗解惑的也不差就是了。”

    看孩子们都沉浸其中,读书人开口说道:“春风润万物,早些放课好了,孟诰,你留下来抄书,其余的柯言、谭锦玉你们几人,趁着风和日丽,记得放纸鸢时别太淘气,先生是教书的,不是爬树的!”

    只有孟诰唉声叹气,其余几人则哈哈大笑,小跑着走出学堂。

    当这些读书种子看到站在外面的一老一少后先是愣了愣,随即都礼貌的喊了声老爷爷好,其中有个小男孩竟然还抱了个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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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便一路小跑,出了学塾大门。

    孩子们欢声笑语不断,在街上的商贩看到这一幕,也都笑着打趣起来。

    当孩子们走后,孟诰则哼唱起了先生只唱过一次,名为《随行章》的歌谣。

    张姓儒士听到后笑了笑,打趣道:“孟小子,谭锦玉几个都没记住,你倒是给偷去了。”

    孟诰摇头晃脑一番,笑道:“我记性好呗。”

    儒士点了点头,“记下就记下吧,不过是一些随手写就的残词断句罢了。”

    在屋外的两人走进学堂,儒士行了个儒家稽首,笑道:“张善文,见过喻前辈。”

    喻甫以道家稽首还礼,飒然笑道:“听闻老书翁门中弟子有三,分别代表着谋、文,以及不知真假的武,今日有幸得见,名不虚传!”

    喻百善则对着儒士行了个儒家稽首,说道:“清弦喻氏,喻百善,见过先生。”

    姓张名善文的儒士郑重还礼,他笑道:“好名字。”

    喻百善挠了挠头,有些羞赧。

    喻甫拍了下自家孙儿的脑袋,没好气道:“在家里就一直嚷嚷着要见张夫子,咋得如今瞧见了,还扭扭捏捏起来了呢?”

    少年本就羞赧的不敢直视儒士的眼睛,此时被自己爷爷揭穿老底,更是害羞的耳根子通红。

    喻甫看到这一幕哈哈大笑,揉了揉孙儿的脑袋,笑得合不拢嘴。

    张善文也有些笑意,他想了想,便将腰间别着的一枚打磨圆润光滑的木佩取了下来,递给羞涩少年,说道:“百善,送你了,木佩只是我做的奇巧物件,并不稀奇,用这个当做见面礼,你可别嫌弃。”

    喻甫看着那枚木佩,眼神深邃,有些意外。

    可少年依旧是扭扭捏捏,站在原地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趴在桌上奋笔疾书写字的孟诰看到这一幕,翻了个白眼,说道:“那个瞧着比我阚哥个子低的家伙,我家先生给你你就收着呗,咋?不给我家先生面子,没看着我先生伸着手呢,这伸手就跟写字一样,累着呢!”

    喻百善就像是被重新丢入湖中的鲤鱼,瞬间回过神,接过手后赶忙施了个儒家稽首。

    张善文看到这一幕,觉得有些好笑。

    随后,张善文带着老人到了庭院之中坐着,喻百善则坐在孟诰前面的板凳上。

    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孟诰有些发憷,对方莫非是个开不起玩笑的?现在先生不在了,就要开始揍自己了?他有些结巴说道:“你你你,你弄啥?”

    喻百善看了看少年那一丝不苟的文字,说道:“没事,瞧你抄书呗,你这字不错啊,只是比起我的,还差点。”

    孟诰皱起眉头,满脸嫌弃,他干脆利落,递给喻百善纸笔,那意思,你也写呗。

    少年本想拒绝,但看着对方那眼神,咬咬牙,就接过了手。

    起先孟诰看着对方的字迹,满脸的不以为意。喻百善不信邪,就静下来心,写字慢了点。

    如此一来,这让孟诰有些不敢置信,随即坐在自己座位上,写字也慢了下来,不再为了去玩耍而潦草将就。

    两个孩子打了个赌,抄写同一篇篇章很大的词赋,完事出去给先生看,让先生评高下!

    桃树棵棵,桃香四溢。

    庭院里栽种有许多花草树木,而在一棵高大的桃树下,可见一个石桌,相对的一侧还搁放有两个木墩子,等走近了些,才知道原来石桌上方,还刻画有棋盘,一侧搁放有两个圆木质地的棋罐,里面放有黑白两色棋子。

    老人落座后笑道:“好地方,桃树花丛,假山泉水。大隐隐于市,不过如此了。”

    张善文落座后将一罐黑棋放在老人身前石桌上,轻声笑道:“粘土砌砖可半点不简单,当时还是盛夏,委实是又热又累,不过好在结果不错,当初挽着袖子和裤腿没少跑来跑去,也幸亏当初跟着先生吃过苦,不然还真不一定干的动。”

    喻甫深以为然,“谁说不是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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