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四马,公孙玉主动让出给穆若柳,自己和李清影一骑。
方和见穆若柳平日文质彬彬,不想杀人毫不眨眼,心中惴惴不安,但想此人作恶多端,心下方安,又觉他罪不至死,一路反复纠结,再不和穆若柳讲话。
穆若柳不知哪位高人出手,也不知他为何援手,心中百般疑虑,没心思寻找话题,这一路倒是出奇的安静。
只有公孙玉芳心暗喜。李清影平日极少杀人,想到他是为了自己,感觉骑马都欢快起来。
一行人走到傍晚,才看到一个镇甸。见四乘马从另一边走来,正是房金铃等四人。
只见四人情状狼狈,房金铃似是受了内伤,伏在马背上,杜垣脸上受了兵刃之伤,半张脸裹在白布之中,古熹身上血迹斑斑,桥泉那根长长的竹杆子只剩下了半截。
方和忙问:“方叔叔!你们怎么了?敌人很强么?”房金铃似乎伤很重,缓缓说道:“房金铃学艺不精,惭愧得紧,倒劳少庄主挂怀了。”
方和又问其他人道:“你们伤的重吗?”杜垣道:“大哥和‘狂魔’方模对掌,受了点内伤,那‘狂魔’也没好到哪儿去,要修养一阵子了。属下被肖瑰刺了一剑,若不是桥三哥用竹竿挡了一下,这脑袋就没了。不过我们也联手打伤了陈乖,古三哥身上的血就是陈乖的。”
房金铃趴在马背上,低声道:“‘四大闲人’同来山东,像来是兑现江湖传言,情势凶险,我们要快速回报庄主,还要尽快找到夫人。”
四人齐声道:“是,大哥。”四人对他十分服从,看来房金铃在仁德山庄地位极高。
一行人前赴历城,申牌时分,方才赶到。只见两侧高墙上两面杏黄旗迎风招展,一面旗上绣着“仁德”两个红字,另一面旗上绣着“威武”两个黑字。数十人分别立于大门两侧守卫。看众人到来,一人急忙奔回禀告。
不多时,一个红袍人迎面奔来,喝道:“和儿,你当真胡闹,整个山庄都为你奔走!”正是方枭。
李清影看他一张眉目分明,神态威猛,腰悬长剑,龙行虎步,暗想:“方枭能雄霸山东,确有几分道理。”方枭见到儿子无恙归来,三分怒色之外,倒有七分喜欢。
公孙玉看李清影一眼,意思是两天前半夜听到的那个声音正是方枭的。只是那时是哭声,现在是欢喜的说话声。
房金铃挣扎着爬下来,方枭急忙赶上道:“房兄,不必多礼,你怎么样?”房金铃道:“不打紧的。”方枭看他面色潮红,显然是伤了心脉,道:“快把房大爷扶回房间。”早有下属上前,把房金铃从马上扶下。
方和被父亲说了一顿,心中郁郁,想起父亲素爱江湖豪侠,笑着上前道:“爹爹!容儿子给您介绍,这是李清影李大侠和他的未婚妻子公孙玉公孙女侠。”他本来还想多说两句,却发现自己对李清影毫无所知。
李清影看着好笑,微微躬身道:“李清影见过方庄主。”方枭听过李清影的名号,不过最出名的却是从陈焕手下逃脱,不过他素来喜交好友,拱手朗声道:“晋国公不必多礼,今日下榻仁德山庄,敝庄蓬荜生辉。”
李清影道:“在下途径贵宝地,未主动拜会,反倒让庄主出迎,叨扰了。”方枭听他用江湖称谓,心中欢喜,道:“晋国公哪里的话,晋国公肯下榻敝庄,敝庄蓬荜生辉。”
一行人走过山庄牌坊,李清影见门上的红色匾额写着“仁德山庄”四个隶书金色大字。门口站满了下属弟子,有几十人,躬身行礼,大声道:“恭迎少庄主回庄。”气势颇为雄壮。方枭抬手向众人示意。
一行人走过一片大的校场,到了会客厅。方和向李清影道:“李大侠在此稍坐片刻,我稍后便来陪你。”
李清影点了点头,径在首座第一张椅上坐了下来,公孙玉坐在他下首。四位护卫一直站着,直等方枭父子进了内堂,这才坐下。如意本来也想坐下,看四人恭顺,待他们坐下自己才在公孙玉下首坐了。
过不多时,下人扶着房金铃走进来,他身上有伤,但此事极为要紧,还是要亲自和方枭说清楚。
房金铃道:“李大侠武艺高强,敢问师从何处?”李清影道:“在下常在朝中,哪有什么时间习武,不过为强身健体,胡乱练的几手。”房金铃暗忖:“一个朝廷官员诸事繁杂,如何能练就如此神功?”随即又想道:“他身为朝廷中人,忽然来到山东,难不成朝中对山庄……”
仁德山庄在山东历城家大业大,与当地官府关系极好,故而方枭一直以爵位称之。山庄平日也有不少当地官员来此,但像李清影这样的朝中大员,则从未来过。
房金铃心神不定,一时想不出头绪。
古熹是个粗糙汉子,道:“大哥,此次‘四大闲人’来山东,意图不小啊。”房金铃心中若有所思,微点点头,并不说话。
穆若柳道:“‘四大闲人’向来只找正主,这次为了庄主,竟然破例抓少庄主,也是蹊跷。”房金铃正想着,听到他们说到“四大闲人”,插口道:“也怪我等逼之过急了。”
古熹大声道:“他们想杀我们庄主,便如同杀我们一般,岂能手下留情?”穆若柳听房金铃如此说,已明其意,道:“大哥说的是。我们不去惹他们便是,想来没有机会他们自然会走的。”
仁德山庄五大护卫,老大房金铃最为沉稳,老二穆若柳心思最为缜密,老三桥泉沉静如水,极少说话,老四古熹性烈如火,老五杜垣由于是下人出身,虽然位居护卫,为人也谦虚低调,四人说话时极少发表观点,对下人也极为温和。
古熹大怒道:“二哥这是什么话,这传出去岂不是说我等怕了这‘四大闲人’吗?”又转而看向房金铃,房金铃已经闭目养神。再看穆若柳,却见他四处张望。叹口气道:“唉!你们不愿意说就告诉我,每次都这样。”说完,自己也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方枭与一个美妇人双双从后堂走出,只见她年过四旬,仍是美艳动人,整个屋内瞬间显得光彩照人。
古熹大吃一惊道:“夫人!您终于回来了!”说着竟有些热泪盈眶。沈浓看他真情流露,又见他们各个负伤,起身道:“这次我负气出走,害各位兄弟受苦,沈浓在此多谢各位兄弟了。”说着长长一揖。
房金铃等人起身躬身回礼。
沈浓道:“各位兄弟请坐。”说着与方枭坐在上位,房金铃等见夫妇二人就坐,这才依次坐下来。
方枭道:“此次和儿能够平安归来,方枭在此多谢诸位兄弟!”五大护卫起身道:“为庄主办事,义不容辞。”
方枭让众人坐下,道:“如今‘四大闲人’来山东与我不利,我打算暂时避其锋芒,不知诸位兄弟以为如何?”
仁德山庄威震山东,方枭这些年在江湖中的地位更是如日中天,如今竟然要主动回避“四大闲人”。虽然房金铃和穆若柳已经准备说服方枭暂避锋芒,但他主动说出,也是面面相觑。
古熹正想发话,看了看房金铃,再看了看桥泉,终于没有说出来。
穆若柳道:“庄主所言极是,‘四大闲人’江湖上也算的成名已久的人物,不会与我等死缠烂打,让其知难而退即可。”
李清影看方枭满面忧愁,似乎并不情愿退让,心中满是疑惑。
杜垣道:“属下遵命!”古熹虽然心中不悦,也得跟着道:“属下遵命!”其他三护卫也道:“属下遵命!”
方枭又交代了如何做好防卫,如何不要与之正面为敌之事,众人一一领命。
李清影不明仁德山庄的布局,自不知道这样的布置是否有漏洞,只听他讲的头头是道。
末了,方枭说道:“今日天色已晚,众位兄弟身上都有伤,早些休息养伤吧。”他话音刚落,李清影忽然插口道:“方庄主,恕在下直言,如果只是‘四大闲人’,贵庄要应付并不难,关键是瑶光岛有可能会参与其中。”
李清影说起瑶光岛,众人脸色都是一变,沈浓的盈盈微笑也瞬间变得冷若冰霜,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何出此言?”方枭道:“夫人,这位是朝廷的晋国公、左卫大将军李清影。”
沈浓神色一变,忙起身道:“原来是晋国公。小女子出言顶撞,请晋国公恕罪。”李清影也起身道:“夫人客气了,在下进了仁德山庄,便是江湖中人。作为江湖晚辈,感谢庄主和夫人的盛情。”沈浓道:“晋国公心怀雅量,小女子佩服!”
二人各自坐下。
李清影道:“在下同少庄主和穆二爷回来的路上看到了瑶光岛的人。这种特殊时期,瑶光岛的人忽然出现,恐怕不是巧合。”
方枭问穆若柳道:“穆二哥,此事究竟如何?”穆若柳起身道:“回禀庄主,确有此事。属下和晋国公陪同少庄主回庄时,途径一个街边小饭铺,正好遇到了瑶光岛的‘蜈蚣使者’,外号‘天星手’的吴前。”他看方枭称呼他爵位,也改“李大侠”为“晋国公”。
方枭问道:“你们交过手了?”穆若柳道:“说来惭愧,属下刚刚发现他,他便被人以重手法封住要穴,经脉逆行,基本是死了。”
方枭吃了一惊道:“什么人当着穆二哥的面杀死了吴前?”穆若柳长叹一口气道:“属下无能,实在不知。”说着便将白天之事娓娓道来。他本身书生,讲起故事清晰明了,众人听完他讲的事情,都陷入了沉思。
许久,方枭才问道:“诸位兄弟,近日可有什么高手来到山东?”房金铃道:“属下听说少林寺淳衍大师受人邀请来到山东。”方枭道:“此事我也知晓。少林高僧虽有此手段,但绝不会用偷袭的手法。”众人点点头。
穆若柳回到位子坐好,道:“能请来少林寺淳字辈大师的想来也是江湖上的好手,不知是不是此人出手重创了那只毒蜈蚣?”
房金铃道:“不知是何人请淳衍大师前来山东?难道是尤俊龙?”尤俊龙是现任泰山派掌门。
古熹道:“闻思客死的太快,没来得及把本门武功传下却就被那个妖怪杀了。尤俊龙虽然也是掌门,但和闻思客相比,就是个废物。少林高僧怎会因一个废物千里迢迢来到山东?”他性子急躁,说话也非常不客气。
众人又猜了几个山东名宿,或常年隐居,或江湖威望不够,均被一一排除。方枭若有所思,一直沉默不语。
沈浓横一眼方枭,冷笑一声,说道:“不管少林高僧为何人请来,为何而来,终归不可能是瑶光岛的妖孽请来的。”方枭听妻子言语不善,“唔”的应了一声。
公孙玉忽然道:“或许淳衍大师是得知‘四大闲人’前来山东与庄主不利,特意赶来告知方庄主。”房金铃道:“也有这个道理。”但他心里清楚,以仁德山庄目前的江湖地位,还无法劳驾一位少林淳字辈的高僧亲自告知。
众人猜不出什么结果,方枭道:“如此猜来猜去也不是办法,这几天兄弟们辛苦了,先各自回去歇息。”众人起身道:“是!庄主!”缓缓退出。
众人离开后,方枭和沈浓领着二人到内堂暖阁张宴。
分宾主坐下,方枭道:“晋国公远道而来,庄内诸事繁杂,疏于款待,还请晋国公恕罪。”李清影道:“方庄主客气了。”
方枭道:“不知晋国公本次来仁德山庄有何贵干?”李清影道:“在下依照皇上命令前往江南公干,途中正好遇到五大护卫。房大爷盛情相邀,在下不好拒绝,便跟随而来。并无要事。”方枭道:“原来如此!萍水相逢,看来仁德山庄和晋国公有缘。”他与官场中人打交道多了,看李清影不说,自不会再问。
李清影也不想和他说朝中之事,主动说起江湖上的事情,最近最知名的自然是阴阳教获得前隋宝藏之事。
二人从此处谈起,一直谈到冰雪门灭门,燕山派掌门失踪,阴山派内部大乱。方枭越说越是兴奋,不知不觉到了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