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伤虽不严重,却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同时赵王此次的做法也引起了他很多关于祸起萧墙、同室操戈的思考。故而回到东宫后,他便把自己锁在了房间了,并让朱瞻基进宫请太子妃回东宫,说是自己有要事要与太子妃商议。
朱瞻基知道母亲聪明识大体,父亲遇事不决时常与她商议。故而听了太子的话后,他便立马动身进宫了。
赵王也心事重重地回了赵王府。回到赵王府后,他便径直奔向了东篱亭。此时东篱亭畔的菊花已死了几株,看着这些枯死的菊花,赵王仿佛看到了当年徐恬中毒后的奄奄一息的惨状。他心中一酸,豆大的眼泪便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永宁宫里,听朱瞻基言道太子并无大碍时,郁且狂、朱云怡、太子妃、赵王妃和张贵妃瞬间松了口气。
沐爱荷挂念着赵王的安危,故而又问朱瞻基:“赵……赵王殿下呢?可是被父皇打入天牢了?”
她本以为伤害储君乃大不赦之罪,只怕此时赵王早已被皇帝严惩,谁知朱瞻基却答道:“皇爷爷并不知道此事,父亲也说永远也不能让皇爷爷知道此事。”说完这些话后,他便冷笑了几声,然后以极其嘲讽的口吻继续说道:“可惜世人多是以怨报德之辈,像父亲这般以德报怨的,真是屈指可数。”
听说皇帝并未知晓此事,赵王妃和一旁的郁且狂瞬间松了口气。赵王妃明白朱瞻基说的虽是气话,但也是实情,故而她立马整理好衣冠,然后郑重地给太子妃和朱瞻基行了个大礼,并说如此大恩大德,她无以为报,今后定会多多劝谏赵王,让其不可再是非不分、助纣为虐。
太子妃也急忙给赵王妃回了个大礼,并要求朱瞻基也要如此,还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世上哪有父母同孩子计较的道理。
她这话虽然说得十分平静,情感却不是真挚,不是可以伪装的出来的。
因为担心太子,太子妃便不再多做逗留,和张贵妃说明情况后,她便带着朱瞻基回东宫了。
等太子妃和皇太孙离开后,赵王妃便也向张贵妃告辞,说她担心赵王,想尽快回府看看。
此时朱云怡也说她放心不下赵王,想随沐爱荷到赵王府去看看赵王。
听了朱云怡的话后,一旁的郁且狂大喜。早在昨晚于赵王相会于城墙之上时,他便看出了赵王的神情有些不正常。因为知道徐恬的冥诞在即,郁且狂也没太过在意,只是劝赵王要节哀顺变,珍惜眼前人。谁知赵王今日竟冲动到伤害太子,想到这里,郁且狂不由得十分后悔,心想若是昨晚多开导开导赵王,说不定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他可不知今日之事的导火索却是东篱亭畔的菊花被拔、徐恬墓被毁,若非如此,即便赵王再怎么感情用事,也绝不至于如此冲动。
朱云怡选了郁且狂、竹沥姑姑、荀公公、朱砂、蓝雪和紫苏等人陪她出宫。
动身前夕,郁且狂才想起朱云怡之所以一定要去赵王府难道不是在成全自己:她知自己和高燧哥哥的情谊,故而才借口放心不下赵王,要带着自己去赵王府看看高燧哥哥,她这样做其实是在成全自己啊。想到这里,郁且狂不由得看了朱云怡一眼,只见她也正看着自己,嘴角挂着一个甜甜的微笑。
因为当着其他人的面,郁且狂不敢太过放肆,故而也还了朱云怡一个感激的微笑。
于是郁且狂、朱云怡等人便随赵王妃匆匆离开了皇宫,刚出宫门,心急如焚的赵王妃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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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地催促车夫加快马力。
没过多久,众人便来到了赵王府。
刚进赵王府,沐爱荷便带领众人径直奔向了后花园,目标十分明确。
来到后花园旁时,众人便听到了一阵哀婉的琴声。那琴声格外低沉凄婉、如泣如诉,使人听了便泫然欲泪。
郁且狂和赵王高山流水、心意相通,刚听到这琴声,他便知是赵王所弹。他知此时赵王内心定十分痛苦,巴不得立马上前好言安慰这个莫逆之交。
就在这时,后花园里又传来一阵凄婉的歌声: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音色低沉而深情,正是赵王朱高燧的声音。
众人都知此曲乃是改编自北宋词人苏轼的《江城子》一词,乃苏轼为悼念亡妻所作。这也是赵王最喜欢的一首词,他甚至将之谱成了一首琴曲,经常在深夜无人时弹奏并吟唱此曲。
见赵王如此深情,沐爱荷不由得又是羡慕又是心酸,泪水也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流了下来。
其余诸人也被赵王的神情所触动,故而并未立即上前打断他。直到他一曲终了,众人才缓缓上前。
只见赵王双眼有泪,正抱着一张琴坐在徐恬墓前,头则靠着冰冷的墓碑。
听到有脚步声响起,赵王抬起头看了众人一眼。见是沐爱荷、郁且狂、朱云怡等人,他惨然一笑,然后问道:“可是父皇知道我行刺太子,要拿我兴师问罪了?”
不等众人回答,赵王又笑着对郁且狂说道:“好兄弟,行刺储君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这次父皇定不会轻易放过我。大丈夫敢做敢当,既然做了那事儿,我便不怕惩罚。只是一旦哥哥被父皇治罪,兄弟在世上便少有知音了,好在云怡至情至性,又对你用情至深,看到你们俩珠联璧合,哥哥便再无遗憾了。”
见赵王此刻还在想着自己,郁且狂不由得大为感动。
直到此时,赵王妃才注意到一直跟在朱云怡身后的小太监竟是当初在南京皇宫见到过的郁且狂,不过此刻她正因满腹心事而愁眉不展,因此也没多想郁且狂为何会扮作小太监跟随朱云怡进宫。
“大哥并未向父皇告发此事,还吩咐瞻基生生世世也不能让父皇知晓此事!”朱云怡答道。
赵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又和朱云怡确认了一遍。
朱云怡的回答仍旧未变。
赵王明白朱云怡不会对自己撒谎,此刻乃是除去自己这个劲敌的大好机会,但他没想到太子竟会对自己手下留情,怔怔地发了会儿呆后,他才喃喃说道:“难道这些年我真的误会他了?”
他像是在问赵王妃、郁且狂等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三哥,这些年你何止误会了大哥大嫂!更是恩将仇报,助纣为虐,实在是大错特错!”朱云怡不管赵王是不是在问自己,只是冷冷地对他说道。
听了朱云怡的话后,赵王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见赵王神色如此哀戚,沐爱荷又是心痛又是心酸。她默默来到赵王身边,心疼地说道:“殿下,地上寒凉,担心伤了身体。”
说完沐爱荷便伸出双手,想要扶赵王起来。
见沐爱荷满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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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情,赵王不免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他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接着便站起来了。
此时沐爱荷的手尚未缩回来,见赵王这般无视自己的好意,她只觉得心中一酸,然后幽幽地说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世间女子多感慨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谁知我沐爱荷的丈夫却是只念旧人、年年肠断。幼时常听父亲说各人有各命,那时我年少无知,笑着对父亲说此言差矣,常言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只要是我沐爱荷想要的东西,我就一定要想方设法得到。哎,原来这世上的很多东西并不是努力了就能得到的,今日方知那时自己何等年幼无知。”
说完沐爱荷又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把停留在半空中的双手缩了回来。
见沐爱荷神色凄苦,朱云怡急忙伸手将其揽入自己怀里,然后握紧她的双手,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沐爱荷报朱云怡以一笑,然后又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
情为何物?情为何物?郁且狂、朱云怡和赵王都陷入了沉思,也想不通情为何物,为何可以让人生死相许。
世间痴男怨女数不胜数,始终囿于情关,于情之一字说不清亦道不明。即便聪明剔透如郁且狂、朱云怡和朱高燧,也只能向上天发问情为何物,却无法自答出令他们自己满意的答案。
若是徐恬还活在世上,赵王当然能给出答案:他会骄傲地说自己和爱妻已经示范了情为何物。然而随着徐恬的离世、沐爱荷成为新的赵王妃,赵王对情之一字又产生了新的疑惑:倘若并非两情相悦,那两人间的感情该如何定义?古人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一方的单相思还能称之为情吗?
赵王虽然颖悟绝伦,但对于这个问题却毫无头绪。他能行军打仗、上阵杀敌,也能琴棋书画、诗酒人生,但于情之一字却始终懵懵懂懂、浑浑噩噩的,只觉得青梅竹马的徐恬便是他的一切,即便徐恬早已离世多年。可是沐爱荷呢?她也是名正言顺的赵王妃啊,是天下唯一一个和徐恬一样对赵王用情至深的女子。
虽然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但赵王明白这些年终究是自己亏待了沐爱荷,于是他躬身给沐爱荷行了个礼,然后歉然说道:“抱歉……爱荷,这些年终究是我有负于你。”
此时沐爱荷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立马夺眶而出。
朱云怡拿出帕子给沐爱荷擦了擦眼泪,然后又对赵王说道:“三哥,你文武双全、尤擅诗词,应当明白‘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之理。人总要学着向前看,人生也不可能停滞不前。徐恬嫂嫂确实温柔娴静、典雅知礼,但她毕竟已经去世了。当年我和徐恬嫂嫂关系极其要好,她不幸离世,我和你一样难过。但逝者已矣,生者除了悼念之外,同时也应该珍惜眼前之人。三哥,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想必嫂嫂在天上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
等朱云怡话音刚落,郁且狂也接着说道:“记得幼时哥哥常和我说诗酒趁年华,那时且狂年幼,尚不知词中之意。如今年岁渐长,又见哥哥如此沉沦往事、不能自拔,且狂方才明白公主适才言道的‘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的真正含义。有时忘记并非无情,相反执念才是最大的魔障。有时放下也未必就是忘记,不管怎样,生活仍要继续。在寻找爱的道路上,我们同样不该忘了那些爱着我们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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