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太子已避无可避,唯有闭目待死。在此生死之际,他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想真是命运弄人,自己和赵王那些年是何等要好,谁知今日竟到了生死相见地地步。他当然知道这背后少不了汉王的“功劳”,然而他命在旦夕,即便知道中了汉王的奸计,但想要报仇也已无可奈何。
常言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赵王若是杀了太子,便是公然屠戮储君,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最后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汉王夺嫡的最大障碍是太子,其次便是赵王,倘若太子和赵王自相残杀,汉王岂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眼见赵王手里的长剑即将刺进自己的胸膛,太子惨然一笑,心想没想到自己兄弟三人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然而就在长剑刺破太子的蟒袍、刚着太子的肌肤时,赵王却不继续向前使力了。
时间仿佛自此静止了似的……
太子本已做好了闭目待死的准备,谁知胸膛感到些许寒意之后,本已料想到的疼痛却未接踵而来。
他看了看赵王,只见赵王满脸痛苦之色,泪水早已夺眶而出,却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剑,似乎害怕一不小心这把长剑就会往前滑去似的。
太子叹了口气,淡淡地问道:“高燧,你终究不忍下手是不是?”
听到“高燧”两个字时,赵王原本坚硬的内心立马变得柔软了起来,接着又有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你我早已恩断义绝,你还假惺惺地叫我什么‘高燧’,真是伪君子!”赵王用左手擦了擦眼泪,答道。语气颇有些不屑,但不屑中又夹杂着些许感动。
虽然情绪激动,他还是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长剑,丝毫不让它往前移动。
原来当年徐恬未离世之前,赵王府和东宫的关系非常要好,赵王和太子亦是如此。那时太子常宠溺地称呼赵王为“高燧”,赵王也十分亲切地称太子为“大哥”。然而随着徐恬被废及离世,赵王遂与太子恩断义绝,自此赵王不再称太子为“大哥”,太子也不再喊赵王之名,而是非常客气地称其为“赵王殿下”。
十余年后再次听到太子称呼自己之名时,那些年的点点滴滴突然又都浮现在了赵王的脑海里。想到那些年太子对自己的呵护与照顾,赵王便觉不该恩将仇报。然而再想到徐恬的惨死时,赵王又觉得此仇非报不可。
见赵王神色痛苦,神情又格外纠结,太子不由得叹了口气,然后心平气和地说道:“高燧,早在十余年前,我就和你说过这世界光怪陆离、人心复杂多变,耳听未必为真,眼见也未必为实。我多次想和你聊聊三弟妹的事儿,可你认定是我和你大嫂害了三弟妹,故而十余年来始终不愿和我们聊聊。你太过重情重义,这是你的优点,同时也是你最致命的弱点。今日我是生是死只系你一念之间,但若杀了我能让你感觉开心,那你便动手吧。不过我不能白白枉死,临死之前还是要把真相告诉你:三弟妹之事与我们夫妇毫不相干,完全是汉王在栽赃嫁祸。他想让我们鹬蚌相争,好坐收渔翁之利。”
这话这些年太子早已和赵王说了无数遍,然而赵王每次的回答都是有凌霜亲口承认,太子休想抵赖。如今见太子面临死亡的威胁却仍毫不畏惧,他不由得心念一动,心想难不成这些年来自己真的误解了太子。
当年之事早已时隔多年,而凌霜也早已殉主身亡,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厘清真相。赵王不再说话,脑海里浮现起了许多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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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就在这时,有人忽然喝道:“休得伤我父亲。”
话音刚落,赵王便见一道身影朝自己扑了过来。那道身影之前白光闪闪,显然是带了兵刃。
见来者气势汹汹,赵王来不及多想,急忙收回长剑护住了周身。
那人来势极猛,攻势也极为凌厉。赵王知是劲敌,便不再回想往事,而是将全身心的精力和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方身上。
斗了几招后,赵王才看清原来那人竟是皇太孙朱瞻基。
朱瞻基飞快而又不间断地刺了赵王几剑,使得赵王有些手忙脚乱。
趁赵王自顾之余,朱瞻基急忙大声问道:“父亲,您没事吧?可否被此贼伤了千金之躯?”
太子摇了摇头,答道:“无妨!为父一切安好!”见朱瞻基出手狠辣,招招指向赵王的要害,太子急忙提醒道:“瞻基,出手莫要不知轻重,别伤了你三叔!”
赵王冷笑了一声,答道:“我朱高燧能文能武,难不成还比不过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用你这伪君子在这里假惺惺地装好人!”
说完话后,赵王便朝朱瞻基急攻了几剑,朱瞻基不得不转攻为守。
他们叔侄二人的功夫本在伯仲之间、不相上下,可是一人急欲为父亲一雪前耻,一人又想不能输给后辈,因此两人越斗越狠,出手也都毫不留情。
见赵王和朱瞻基打得难舍难分,一旁的太子不由得开始焦虑起来。二人招招指向对方要害,使用的都是拼了命的打法。然而他们一个是太子的亲弟弟,一个则是太子的亲儿子,太子都不希望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受到丝毫伤害。然而二人斗得实在太过凶狠,太子本来就不善于拳脚功夫,身体又格外肥胖,因此也无法上前劝和。
正当他心急如焚时,锦衣卫镇抚使钟钧突然到了。
原来赵王和朱瞻基之间的打斗太过激烈,以至于惊动了在一旁巡逻的钟钧。他本以为有人寻衅滋事,妄图打扰皇帝祭天。谁知来到现场后,却发现打斗的双方竟然是当今皇太孙和赵王。
见朱瞻基和赵王出手毫不留情,而一旁的太子又衣衫散乱,精明的钟钧早已猜到了一切。眼见皇太孙和赵王谁也不肯让谁,而两人又始终没能分出胜负,钟钧不由得开始忧心起来。观察了一会儿之后,他已然看出二人不相上下,但他们使的都是拼命的打法,不是皇太孙死便是赵王亡。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暗暗在心里叫苦不迭:本来皇太孙和赵王自相残杀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与他毫不相关。如今居然不幸被他撞上了,倘若其中有一人伤了死了,事后皇帝定然找他问责。
想到这里,钟钧脸上的汗水不由得涔涔而下。然而他不愧是锦衣卫镇抚使,反应极其快速:他想太子与赵王不睦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儿,本来他并不打算趟这摊浑水,然而此刻情况紧急,也只好事出从权。他想太子虽然在夺嫡之争中处于不利地位,但皇帝毕竟未曾易储,故而太子还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而皇太孙又极得皇帝宠爱,因此还是出手帮助皇太孙的好。至于赵王,只需事后向皇帝禀明情况,再好好向他道个歉就可以了。如果赵王实在不原谅自己,那么自己大不了亲自肉袒负荆到赵王府负荆请罪,但太子和皇太孙却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想到这些后,钟钧立马拔出挎在腰上的绣春刀加入了朱瞻基的阵营,同时还不忘故作焦急地劝朱瞻基和赵王:“皇太孙和赵王殿下都是千金之躯,咱们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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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说,切不可伤了和气。”
虽然加入了朱瞻基的阵营,但钟钧出手极有分寸。他只求将赵王制服,并未对其下死手。
朱瞻基和赵王本就难分伯仲,此时朱瞻基得了钟钧的助攻,赵王便渐渐感到不敌。
又斗了五十余招后,赵王手里的长剑终于被朱瞻基击落了。钟钧怕朱瞻基穷追不舍,故而急忙拦在两人跟前,笑着说道:“太孙和赵王殿下的比试就此结束了,再斗下去可要惊动皇上了。”
为了不得罪任何人,他又笑着说道:“两位拳脚功夫着实了得,让属下大开眼界。两人不分伯仲,远非属下能及,属下甘拜下风。”
见钟钧给了个台阶,太子急忙顺着台阶下,也笑着说道:“不错,瞻基,下次和三叔比剑不能再用真刀真剑了,小孩家真是没大没小。适才三叔一直在让着你,你却咄咄逼人、得寸进尺,实在是无礼之至,为父罚你明日亲自到三叔府上负荆请罪。至于胜败嘛,适才你三叔见你是晚辈,故而一直手下留情,出手时一直有意想让,所以是你三叔赢了。”
见太子如此会看形势,又能以进为退,钟钧也不由得大为佩服,心想大部分都说太子武不如汉王、文不及赵王,然而他焉知他不是以退为进、又焉知他不是扮猪吃虎?
想到“扮猪吃虎”四个字时,钟钧的背上突然冒起了一阵冷汗。
皇太孙兀自不服,但太子却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再说话。
朱瞻基知父亲虽然外表仁厚,实则确实有大智慧、大格局之人,故而也一直很听太子的话。见太子摇了摇头,他便不再言语了。
见有钟钧在旁,赵王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太子明白伤害储君乃是大罪,况且赵王本性不坏,只是为情所困又被人利用而已。皇上最忌讳同室操戈,倘若今日之事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赵王难逃一罚。常言道马有失蹄,人有失足,加之赵王也只是暂时受人蛊惑而已,为了不让他被皇帝惩罚,太子便笑着和钟钧说适才不过是朱瞻基在和三叔试试身手,并无他意,皇上日理万机,希望不要被这些闲杂之事扰乱心神。
钟钧笑了笑,说他什么也没看到,请太子殿下尽管放心。
太子和钟钧相视一笑,均不再说话。
之后太子理了理自己的一贯,整理好衣冠后,他先是和朱瞻基、钟钧、赵王三人去天坛见了皇帝。因为担心皇帝看出端倪,他便借口东宫有要事要处理,然后请求皇帝准许他立马回去。
此时祭天仪式已经结束,听了太子的话后,皇帝便让他走了。
朱瞻基担心父亲,便也跟着回东宫了。
赵王此时心事重重,他眼前时而浮现起徐恬临死前的惨状,时而浮现起东篱亭畔的一片狼藉,时而又浮现起适才太子面对死亡丝毫不慌的坦然……
此刻赵王感觉自己的大脑似乎已完全被这些东西挤占,每每想起这些事情,他便觉得头疼得厉害,大脑似乎要爆炸了似的。
过了一会儿,他也向皇帝请旨回府了。
见太子得眼神总是躲躲闪闪,始终不敢面对自己,赵王又是一副心事重重得样子,连一向活泼开朗的皇太孙也神色阴沉,皇帝感觉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有一旁的汉王露出了一个阴骘的笑容,暗自得意之际,他也在心底暗骂赵王无用,竟然没能取了太子的性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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