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狂懂得情深不寿,也亲自尝过情深不寿之苦。我也知道家父、家兄和舍弟从未把我当做亲人看待,故而便和他们保持着距离,并不奢求能以真心换真心。”郁且狂答道。
“既然明知情深不寿,亦不奢求真心换真心,你又何必要为郁万贯偿命?还要替与你不睦的兄弟、弃你而去的嫂子求个好的归宿?”木樱感到不解。
此时郁且狂的神情不再凄苦,笑容也不再勉强,他昂着头,一脸正气地答道:“亲人也好,情人也罢,亦或朋友,在每段关系中,我从来不求真心能够换回真心,毕竟人心难测。虽不奢求真心换真心,但我却一直以无愧于心来要求自己。倘若真的无愧于心,便是他人冷淡、远离甚至背叛了我,我也不会太过在意。虽会暂时感到伤心,不久之后便能淡然。”
一旁的徐云怡突然开口问道:“可相公虽是郁府的三公子,在贵府却毫无立足之地。令尊不管不顾,令兄与令弟多番加害,便是一个小厮也敢不把你放在眼里,难道相公就真的咽得下这口气?还是问心无愧四个字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能让人忘了遭遇的所有不堪与屈辱?”
徐云怡虽然满腹才情、博学多识,但她自幼被养在深闺,对于人情世故知之甚少。在她看来,所谓的人情世故不过真心换真心五个字。你对我好,我便该知恩图报;你若待我不好,我虽不必以牙还牙,但也不会再以真心待你。她哪知道短短的问心无愧四个字是用多少伤痛与眼泪浇灌出来的无奈之语,背后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和没有收获的付出。
想来但凡能问心无愧地说出无愧于心四个字的人,大多都是经历过以一腔热血和一片热忱换来深夜痛哭和骤然成熟的伪装者吧。
少不经事之时谁不是以满腔热血处事和待人,以为人心简单、人性善良、人情可亲;以为人活于世,只要真心待人、用心做事即可。曾经的郁且狂也是这样的少年,直到满身疲倦后,他才突然想起或许用问心无愧四个字去待人处事或许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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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便已满身疲倦,即便已伤痕累累,即便时刻牢记着问心无愧这四个字,郁且狂还是没忘了要真心待人、用心做事。他仍对郁万贯真心,仍对严无珠真心,亦对郁且镛和郁且痕真心。他也没忘了用心做事,每日读书、舞剑、练字、赏景,纵使人情凉薄,生活还要继续,该做的便是不辜负自己,也不辜负每一分每一刻的时光。
虽然人心复杂、世态炎凉,我们也不能失去当年的那颗真心,更不能因此而变得如同他人一样凉薄。赤子之心激发出来的热血不该因为年龄的增长而变得凉薄,纵使所经历的一切再怎么不堪、再怎么让人寒心,当年的真心也不能因此而蒙尘。即便一身伤痕、满脸风霜,也要继续真心待人、用心做事。
世人总是嘲笑那些明知人心凉薄而依旧选择真心待人、明知明白世事变化无常而依旧坚持用心做事的人,认为这些人缺乏历练、不懂人情世故。这些人往往都是孤独的,也最容易受伤。然而正是因为这些即便明知人心凉薄而依旧选择真心待人、即便明白世事变化无常而依旧坚持用心做事的少数人的存在,才让他人相信世界并非如此不堪、人心也并非都如此可怕。他们并不孤独,只是世间俗人占了多数,暂时没能遇到如他们一样“特立独行”的人。
“在下身为郁府三公子,有让敝府免于内斗之职,此为义也,亦是对敝府的忠;在下不敢自夸为替父偿命的行为是舍生取义,但若能让敝府就此不再勾心斗角,最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圣妻贤,在也算是做到了志士仁人的杀身成仁了;身为人子,请求大哥让家父安享晚年,此为孝也;虽知不是前辈敌手,但不贪生怕死,而是能为敝府挺身而出,此为节也。”郁且狂平静地答道,英俊的脸上呈现出一副他口中那问心无愧地神情,“以前虽也读过仁义礼智、忠孝节义,却不知到底是何意思。今日亲自经历了,方知圣人诚不欺我。只要亲人们不再勾心斗角,在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说完话后,郁且狂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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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地看向了木樱,而后微笑着说道:“前辈,请动手吧。等且狂到那边和母亲见面后,一定告诉母亲您依旧待她如初,你们的情谊依旧绚烂似年少之时。”
“你真的决定了?”木樱含着泪问道。
郁且狂笑着点了点头。
“我生平极少勉强他人,你若真的决意偿命,我也不会多劝,只是盼你再好好想想。”木樱又说道。说这些话时,滚烫的泪水不停地从她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侄儿虽然为人疏狂,自问行事却十分稳妥,若非思虑周全,定不会告知前辈。”郁且狂又微笑着答道,神情依旧很平静。在临死关头见到木樱的眼泪后,他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于是他开始自称“侄儿”,以显示对木樱的亲近,也表达了对木樱的感激之情。
木樱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便闭上了双眼,久久不愿睁开。
郁且狂看到即木樱便紧闭着双眼,那些饱含真情的眼泪仍旧会攻破眼皮这道坚固的城墙,嚣张而又肆无忌惮地在她长满皱纹的脸上驰骋。
许久之后,木樱将心一狠,乍然睁开了双眼,一道如雄鹰般明亮而锐利的精光瞬时从她那含着泪水的双眼里射了出来。即便泪眼朦胧,她的眼神依旧锐利而又精干。与往常不同,这次她的眼神里还多了一分狠意与杀气。
木樱紧紧地握着那把被自己小心翼翼地收藏了几十年的红缨枪,这些年来丧命于这把红缨枪下的土匪恶霸、贪官污吏、坏人盗贼不计其数,却还没有一个好人因它而死。想到郁且狂的鲜血将会让这把红缨枪上的红缨更加殷红时,木樱的心便滴起了血。
可是这是郁且狂的选择,他也因此选择而感到问心无愧。即便郁且狂是故人之子,即便当年与黄汐再怎么交好,木樱也无法改变郁且狂的想法。她唯一能做的只有一枪便结果了郁且狂的性命,好给他个痛快,让他在临死前少受些苦。
木樱把红缨枪握得更紧了,她必须做到一枪致命,让郁且狂死得痛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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