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最后一个环节,徐云怡和徐盈盈该比“花”了。
“宋人以煮茶、焚香、挂画和插花为四艺,插花在当时可谓风行一时。东瀛也有源于隋朝佛堂供花的花道,亦独具风格。我瞧贵府也种有不少菊花和桂花,另外也不乏枯败的芙蕖。既是如此,咱俩便各到贵府四处摘些花儿,之后便任选花器插花,以此比个高下。”徐云怡说道。
等徐盈盈同意后,两人便各自出去寻找花材了。
在徐府里找了一圈后,徐云怡剪了一些带叶的竹枝、枯木、桂花、松枝、鸢尾叶及红、白、黄、紫各色菊花。徐盈盈选的花材和徐云怡的大抵相似,只是少了枯木、鸢尾叶和松枝,而多了几枝色彩艳丽的扶桑、木槿和绣球。
准备好插花所需的花材和花器后,两人便正式开始比赛了。
大抵两刻钟后,徐云怡和徐盈盈均插好了花,恰巧两人均插了两道花,徐云怡插了碗花和筒花,徐盈盈插的则是缸花和篮花。
中式茶花有六大花器,分别是瓶、盘、缸、碗、筒和篮,用这些花器插出来的花分别被称作瓶花、盘花、缸花、碗花、筒花和篮花。六种插花风格各异,也各具魅力。
徐云怡的碗花以一个奢口尖底、形似斗笠的甜白釉碗为容器,一棵竹枝、两朵白菊、三朵紫菊及几片鸢尾叶或高或低、错落有致地插在甜白釉碗里,看起来简单大方而不失素雅。
碗花又叫盛花,源于五代十国时期,盛于宋朝。其花器讲究“奢口而尖底”,即宽口而尖底,又要求有一定深度,恰似一顶倒过来的斗笠。碗花遵循“一干中出,上簇下蕃”的结构特点,即既要有主干,有要有主次之分,形成错落有序之感。
她的筒花则以一个黄色的罗汉竹竹筒为容器,筒里插着一枝周炯曲折的枯木,一枝带叶桂花、一棵松枝、一枝三头含苞待放的黄色菊花、一朵已然凋谢的红色菊花在枯木四周高低起伏,颜色虽然不甚耀眼,却颇具禅意。
筒花源于南唐后主李煜,盛于宋金时期,多以竹筒为器,婉约雅丽,多为文人所爱。
徐云怡的碗花和筒花看起来皆雅致素淡,恰似她清雅高傲、不染尘俗的性格。
徐盈盈的插花则刚好相反,她的缸花和篮花色彩鲜艳,各色硕大饱满的花儿紧紧地挤在花器里,使人观之便觉耀眼夺目。
她的缸花以一个绘有富贵牡丹图的画缸为器,整个缸花的花卉以扶桑为主,不小的画缸里插满了红色、粉色、橙色和黄色的扶桑,各色扶桑里间或插着几枝多头紫菊,又以几片绿油油的芋叶为饰。整个插花色彩丰富而艳丽,粉、红、橙、黄、绿、紫六色混在一起,与画缸上的富贵牡丹图互为映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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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其它中式插花,缸花显得更稳重大气。缸花源于唐朝,盛于明清。唐朝时人们极爱牡丹,常以缸花之法插牡丹,唐末罗虬就曾在《花九锡》写道:玉缸贮水,充当插作牡丹的花器。缸花造型壮丽,正如富丽堂皇的大唐盛世,也似雍容华贵的牡丹。
徐盈盈的篮花也一如既往地延续了鲜艳夺目的风格,其以一个镶金的提梁竹篮为花器,里面插着五朵硕大的绣球花。五朵绣球颜色各异,分别是玫红、洋红、粉红、深蓝和大紫。五朵绣球被一枝枝紫红、淡红的重瓣木槿围在中间,其中又间或插有红、黄、紫、白、粉各色菊花。虽然色彩丰富,却给人拥挤之感。
篮花起源甚早,佛经曾有以篮盛花以供佛之记载,佛家称其为“花筥”或“花笼”,既可端庄又可活泼,造型亦可多变。
看完两人的插花后,便该轮到郁且狂这个裁判来判个高低了。
给出结果之前,郁且狂先说道:“在下以花草之道向来不甚留心,所识所知也较为有限,言语之中若有不当之处,还请两位姑娘指正。”
“无妨!我也不过略懂皮毛罢了,倒是相公你博学多识,区区插花定然不在话下。”徐盈盈抢着笑道。
徐云怡不喜巴结他人,即使郁且狂身为裁判,她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既未自谦,也未恭维郁且狂。
微微笑了笑后,郁且狂说道:“云怡姑娘的碗花和筒花以素雅为主,婉约却不失灵魂;盈盈姑娘的缸花和篮花则华丽鲜艳,给人双眼以强烈的冲击之感,可谓各有特色。但若真要论个高低,在下倒认为相比云怡姑娘,盈盈姑娘的插花略有不及……”
“何处不及?”郁且狂的话让徐盈盈的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
郁且狂没被徐盈盈影响,仍旧淡淡地说道:“虽不精于花道,但凭自己双眼所见,郁某仍觉云怡姑娘的插花赏心悦目。相比之下,盈盈姑娘所插之花却过于拥挤,从而失了层次之感。篮花倒还罢了,各色花儿挤在一起,倒也不失花团锦簇之美。缸花却着实过于拥挤,颜色也过于繁杂,犯了知过犹而不及之忌。”
郁且狂虽然不懂插花之道,但他所言确实有些道理。插花之道,既要追求颜色的合理搭配,也要讲究造型到的空间布局。倘若颜色不搭,便会适得其反;倘若色彩过杂,则会给人纷乱之感;倘若造型不佳,则显得杂乱无章。徐盈盈的插花便犯了这三个忌讳。玫红、粉红、洋红挤在一起,明显少了美感;红、橙、黄、绿、紫等颜色的混搭又让人不禁想起彩虹;各种花材杂乱无章地混在一起,既缺乏层次,又给人窒息之感。
徐盈盈的篮花确实有花团锦簇之美,也给人活力鲜艳之感,若是配色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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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是个不错的插花。相比之下,她的缸花又逊色了不少。插缸花时,徐云怡选了不少花材,但基本没怎么修剪,她便把这些花材一起放在了画缸里,因此不但少了错落有致之感,还让人感觉这些混在一起的花材乱作一团,造型上即大打折扣,加上说各色艳丽色彩的混搭,给人以艳俗之感。
“姑娘的插花之所以逊色于云怡姑娘的,原因无外乎两字,姑娘可想知道?”郁且狂看着徐盈盈,笑着问道。
徐盈盈愤然问道:“哪两字?”
“取舍!”郁且狂笑着答道。
“取舍?”徐盈盈奇道。
“正是取舍!”郁且狂答道:“虽然不懂花道,但在下想插花如做人,也要懂得‘取舍’二字。两位姑娘插花之时,在下一直在一旁观察。我见云怡姑娘插花时剪了不少枝叶和花朵,记得有枝开着两朵花儿的紫菊,看起来着实美丽。然而云怡姑娘却将大的那朵剪了,只留下小的那朵。那时在下还笑云怡姑娘不懂怜香惜玉,直到后来才知这之紫菊只是配饰,若是不减去大的那朵,难免喧宾夺主。然而姑娘你非但不修剪花枝,反而不停地往花器里加花,加之你选的花儿多是花型硕大、花苞较多的,所以才会有拥挤之感。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云怡姑娘‘舍’了,最终也‘取’了,姑娘你却只‘取’而不‘舍’。”
看着一脸懵懂的徐盈盈,郁且狂又笑着说道:“其实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之所以被誉为‘八雅’,不仅是因为它们能陶冶身心,也是由于你能从中感悟人生。琴觅知音、棋悟舍得、书而静心、画而怡情、诗知百态、酒消忧烦、花须取舍、茶看浮沉。人道不喝酒不足以谈人生,有时不弹琴、不下棋、不写字、不作画、不读诗、不插花、不饮茶亦不足以谈人生。”
说着他看了看徐云怡,脸上漾起一阵温暖的笑容,“以前郁某也曾一度以为所谓的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不过是附庸风雅,也曾一度认为读太多书并无多大用处,直到见了云怡姑娘才知何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何谓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浸润而成的气质。人活一世,既可读书,亦可不读;既可饮茶种花、练字品诗,亦可吃喝嫖赌、灯红酒绿,两者看待世界的角度截然不同,气质也天差地别。”
这是郁且狂对徐云怡的衷心赞美,经过厨、琴、棋、书、画、诗、酒、花八项比赛,郁且狂看到了徐云怡的气质与博学,也看到了她与徐盈盈截然不同的得失之心、处世之态。直到此时,郁且狂才真正懂得书是人生,也懂得了琴棋书画诗酒茶亦为人生。只要用心领悟,你终会想徐云怡一样有所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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