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间,阳光和煦。
积雪在暖融融的春意中化成涓涓细流,淅沥沥坠下屋檐。
这是个很寻常的民舍,座落在白云镇一条小巷的深处。
七七独自坐在门廊的长凳上,在睡觉,也在练功。
她的呼吸缓慢悠长,一边放任体内的炁流随之律动,一边静静聆听着、感应着周遭的一切。
雪水滴落,鸟雀清鸣,晒太阳的小猫细碎的呼噜,巷子外的小贩卖力的吆喝,忽然一阵风起,卷落树梢的积雪,两只小狗撒欢着从下方跑过……
当然,最让她感到安心的,还是此刻灶房里锅碗瓢盆叮当乱响的声音,哥哥做饭的声音。
矮矮的院墙忽然缓缓长出了两个小脑袋,四只大眼睛紧张又好奇地紧紧盯上了她。
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张大了嘴,发出了长长的感叹:“真——的——好——高——呀!”
另一个光溜溜的小脑袋气呼呼说道:“笨蛋豆子,小声点呀!”
然而再回头看向院里时,那个高大的女人却不见了!
“你们好呀。”
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两个小家伙不由齐齐发出一声尖叫,险些跌下墙头。
七七一手一个,接住了二人,嘴上连连道歉:“抱歉抱歉,吓到你们了吧?”
两个小家伙绷着嘴,红着脸,大气不敢出一下,只是连连摇起小脑袋,显然十分畏惧这个提小鸡崽一般抓着自己的大个子。
这时慕云的声音从灶房传出:“七七,谁来了?”
七七高声答道:“是两个小孩子。”
“是来偷瞧你的吧?”慕云哈哈一笑,“带进来吧,刚好赶上肉出锅了。”
“好嘞!”七七喜滋滋提溜着姐弟俩进了院子,将他们往长凳上一放,“先坐着,拿肉给你们吃。”
两个小家伙本正两股战战,但此刻闻着肉味,想着肉香,顿时又不害怕了。
七七欢喜地钻进厨房,不一会便捧着热气腾腾的铁锅走了出来。慕云端着碗筷,紧随其后。
“是前面那家的孩子吧?”慕云笑呵呵地把碗筷分给姐弟俩,“叫什么呀?多大了?”
小女孩怯怯接过碗筷:“我叫曹得豆,八岁了。”
小男孩主动伸手要过碗筷:“我叫曹得瓜,七岁!”
慕云捧着碗坐在他们旁边,笑道:“姐弟啊,名字真好听。”
曹得瓜问道:“那哥哥你呢?”
慕云答道:“哥哥叫慕云,十七岁了。”
小家伙一指七七,又问:“那这个大个子呢?她是你娘吗?”
慕云拿筷子一敲小家伙脑门,恼道:“瞎说!她是我妹!妹妹!懂不懂?她才十五岁,你们要叫姐姐,不许叫大个子。”
曹得瓜揉着小脑袋,忍不住嚷道:“你才瞎说!她那么高,你那么矮,怎么可能她是妹妹?!你看笨蛋豆子,明明大我快两岁了,都没我高!”
慕云顿时气急败坏了:“把碗还我,不给你肉吃了!”
七七一手捧着铁锅,一手拿着铁勺,笑道:“哥哥,不要逗他了。”说着,往曹得瓜碗里舀了一大勺炖排骨。
曹得瓜高兴极了,对着七七就是一个灿烂到有些谄媚的笑容:“谢谢七七姐姐!”
慕云一瞪眼:“要谢我!我炖的!”
曹得瓜置若罔闻,紧盯着七七脸上的面具又发问:“可是姐姐,你为什么戴面具呀?这样不是什么都看不到吗?你难道跟四爷爷一样,是瞎子吗?”
七七笑了笑,没有回答,慕云又冲他脑门弹了一下,没好气地说:“吃你的,哪来那么多问题。”
曹得瓜气呼呼瞪着慕云,有心骂他,但吃人嘴短,便小人有大量,不与这小白脸一般见识,只恶狠狠夹起一块排骨塞进嘴里,立刻被烫的挤眉弄眼起来。
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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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巧太多的曹得豆捧着碗接了肉,看着七七一手举着滚烫的铁锅,忍不住问道:“七七姐姐,你不怕烫吗?”
七七摇了摇头,再给慕云碗里也装满了肉。
曹得瓜嘴里塞着肉,眼里放着光,看着七七既崇拜又羡慕地说道:“笨蛋豆子,你没看出来呀?七七姐姐可是一等一的大高手呢!我们小叔说过,大高手都能凝炁,双手就是放油锅里都没事!”
七七羞涩一笑,长凳没了位置,她便挨着慕云坐在地上,捧着铁锅像捧着大海碗,直接吃了起来。
两个小家伙看直了眼,心中终于认同了爹娘常说的“只有多吃饭,才能长得高”这句话了。
炖排骨里还有绵软的土豆和爽口的面片,四个人在阳光下这么排排坐着,吃面喝汤啃排骨,哧溜哧溜,此起彼伏。
兴许是闻到了肉味,一只肥嘟嘟的小黄狗摇头摆尾出现在了院门前。
七七从碗里夹起一大块排骨,在嘴边吹了吹,筷子一甩,排骨便飞到了小狗嘴边。小狗张嘴接住,狼吞虎咽。吃完后意犹未尽,盯着七七摇尾乞怜,呜呜有声。七七只好一块接一块,足足喂了五块才罢休。
慕云看得唉声叹气:“得了,这下家里以后又多了三张嘴。”
七七咯咯一笑,吐了吐舌头。
慕云伤势未愈,吃了一半,没了胃口,便将剩下的排骨倒进了七七的“大海碗”里。
背靠墙壁,懒洋洋伸直了腿,转头看着两个小家伙吃得油光满面,大汗淋漓,他笑道:“怎么样?哥哥做的饭好吃吧?”
小丫头连连点头,曹得瓜却问道:“哥哥,你不是锦鳞卫吗?怎么做饭也那么厉害?”
慕云明目张胆地抠着牙缝:“怎么,谁规定锦鳞卫就不能做饭厉害啦?”
曹得瓜歪着脑袋,一脸狐疑:“我们小叔说了,习武之人最讲究什么心无旁屋了,就是练武就只能认认真真在屋里练武,不要老想着去其他屋子里玩。所以哥哥做饭好,那肯定是灶房去的多,武功肯定不好!”
慕云斜他一眼,心疼自己一碗炖排骨还不如喂给那小黄狗,咬牙切齿却又忍气吞声地说了一句:“小东西,你懂得真多!”
曹得瓜摇头晃脑,十分得意:“那当然!我长大了,肯定也是大高手,也要当锦鳞卫!”
慕云奇道:“呵,怎么?不想当大侠?”
曹得瓜答道:“当然想啊!”
慕云道:“那你还要当锦鳞卫?”
小家伙困惑地挠了挠头,反问道:“咋了?锦鳞卫……就不能是大侠?”
慕云不由一愣,随即捧腹大笑,又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说:“能!当然能!你说得很对。不过锦鳞卫也不是好当的,先好好习武吧。”
曹得瓜皱了皱鼻子,沮丧道:“可惜小叔现在不能偷偷教我练武了。说是又有什么什么令,不让我们私自习武……不过小叔还说了,等我再大一些,当了‘灵云宗’的弟子,再去习武就没问题啦。”
“就是这白云山上的灵云宗么……”慕云面露思索,嘴上却问,“你嘴里那念个不停的小叔究竟是谁啊?”
“我小叔嘛!”曹得瓜立刻两眼放光,“他可厉害了!他可是六岁就被灵云宗收入内门的大天才!十五岁就拿了同门大比中的第一名!大家都说,如果不是加入锦鳞卫,他现在肯定都是宗主的传功弟子了!”
慕云没好气道:“我问的是他姓甚名谁!”
这时却听院门外有人轻声唤道:“小瓜,小豆。”
“小叔!”姐弟俩同时欢呼一声,跳下长凳,一溜烟奔向此刻立在院门外的一个文弱男子。
男子身材欣长,相貌清秀,气质儒雅。看来不过二十出头,一身玄青袍子,腰上坠着一个黑铁牌,镂刻着鱼鳞状的花纹。
那正是锦鳞卫的“金玉赤乌青”五色腰牌中,第四品的“乌鳞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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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此牌的锦鳞卫,又称“飞鱼”,是锦鳞卫中数量最庞大的一支,主要职责是驻扎各地,治理江湖事宜。
那男子抚了抚姐弟俩的脑袋,低声说了几句,将姐弟俩哄回了家,才向着慕云和七七抱拳道:“我这侄儿侄女有些顽劣,若是刚刚冒犯了二位,还请勿怪。”
慕云笑道:“老兄言重了,先进来说话吧。”
“那就叨扰了。”曹志迁迈进了院子,十分拘谨地来到兄妹面前立住,“在下曹志迁,现任知春县锦鳞卫小旗。”
慕云上下打量他两眼,说道:“原来是曹大哥。小弟慕云,这是我妹妹,初七。”
曹志迁这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七七。
七七那一锅炖排骨正到了收尾阶段,此刻仰着脸端着锅,咕咚咕咚,喝汤喝出了气壮山河的豪性。
纵然曹志迁心性沉稳,喜怒不显于色,此刻也是两眼发直,愣了片刻才道:“嗯……令妹名字独特,人也……也很是独特。”
慕云见怪不怪,开门见山地发问:“不知曹大哥今日到此,有何贵干啊?”
曹志迁收回目光,答道:“在下前些时日随总旗出行巡查,未在县中。昨日刚回,便听闻冯午那伙歹人已悉数落网。打听之下,才知晓是二位所为,可惜未能有缘得见。不成想,今日因些公务回到这白云镇,一进镇里就听说二位在此逗留,所以特来拜会。”
“原来如此。”慕云笑着拍了拍长椅,“曹大哥,过来坐下说吧。你一个小旗,又是飞鱼,无论官阶还是品阶,都高于我这小虾米,何必那么恭谨。”
“青虾”,锦鳞卫中最低等的编制,主要用来收容那些高阶锦鳞卫的家眷亲友,其中尽是一些实力低劣、不堪重用的武人,多数只能充当杂役、随从,因此最受江湖人耻笑,被戏称为“小虾米”。
可曹志迁很清楚的是,一只“青虾”,可没有私自行动的资格。
而能够私自行动并让小虾米随行左右的,身份可就不一般了……
曹志迁偷偷瞄向七七,任他是个傻子,也能看出这个貌似憨傻的大个子姑娘实力身份均是非同小可。
同样他也能分辨出,这对兄妹中,谁才是真正的主心骨。
所以面对慕云的示好,他只是摆手道:“不敢!在下虽忝任小旗,但资质尚浅,本领低微。二位同袍能轻易降服那冯午一伙,定是深藏不漏的高人,在下岂敢冒犯。”
“我妹妹的确是高人,但我可不是。实打实的废物一个,估计这会儿连得瓜得豆都打不过。”慕云嘴上挖苦自己,笑得却十分荡漾,起身便揽住曹志迁的肩头,十分自来熟地拖他坐在长凳上,“你来得其实也巧,老弟我正想打听点事。”
“哦?那慕兄弟尽管问吧。”显然是招架不住这份热情,曹志迁笑得十分勉强。
慕云却不客气,直接问道:“刚刚听得瓜说起,曹大哥曾是这白云山上灵云宗的内门弟子,甚至有望成为那传功弟子?”
曹志迁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慕云呵呵一笑:“那可真有意思。若说你只是寻常弟子,冒着被逐出师门的风险加入锦鳞卫,倒还说得过去。可宗主的传功弟子,那可是有资格得到宗主‘炁根’传承的唯一一人,自然也就是未来的宗主。就算老哥你有闲云野鹤之心,不想当那宗主。可这江湖人梦寐以求的炁根,当世获得‘炁’的唯一途径,真正踏入武道的叩门砖,你也不想要?”
曹志迁叹道:“若说不想,那是自欺欺人……但世事无常,一切哪又是三言两语说得尽的。”
慕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见他似有难言之隐,便也不再追问:“那此事暂且不提。其实比起这个,老弟我更想知道的是,曹大哥既然有成为传功弟子的资格,想来跟那宗主定然十分亲密。不知,可否有听他提过……‘多罗金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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