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襄拂去内心深深的恐惧,将那浑身是血的人处置妥帖,已累得手脚发麻,两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要过一碗酒,仰头灌了下去,身心渐渐平复了些。
刚才事出突然,手忙脚乱地忙得发懵,却忘了自己怀里还有一颗从巫家拐带出的紫灵御仙丹,自然远胜过其它的丹药。他急忙撬开那人的牙关给他灌服了,心道:能不能逃过鬼门关,就看他的造化了。
有了余暇,脑筋便清晰了,看着手上的一丸阳关三叠,陈襄记起方才那汉子说的是紫灵丹,就是说,他相当清楚巫家的毒药,难道褐衣人竟是巫家十二楼的手下?
此时,那人奄奄一息早已昏死过去。
陈襄又要了条湿毛巾,小心擦去他满脸血污,看他方脸浓眉,脸色惨青,却是认得的,不由又是一惊。周麻子由同伴扶着杂在人群中亦惊叫出来:“这这这这,这是巫方振巫大侠呀。”
众人霎时一阵慌乱,武林中人即便是无缘攀上巫家十二楼的,道听途说也多少知道些根底。
巫家这一辈大当家的巫恕膝下共有三子一女,巫方振即是其长孙,巫家偌大家业早晚将由他接掌。
而眼下,他就躺在小酒馆的地上生死难测。
众人不禁纷纷猜测起他遇害的因由,并各自犯了嘀咕,可千万别连累到自己才好。有机灵些的已开始招呼同伴互相作证,说好了是在一起喝酒的,于其它之事并不知情。
嘈杂的声浪让陈襄难以集中精力思想,如此这般,褐衣人就不是巫家十二楼的人,并也不是五行门的人,是谁胆敢同时与天下势力最大的两个门派为敌?
在这团迷雾之中注定要有一个大阴谋,但那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眼前的是仇人,救,还是不救?且不算这些天在巫家饱受折磨,当年随巫老二毁了自己家的便有巫方振一个。而如今,仇人的性命就攥在自己的手心里,且简单的只要撒手不管就是了。
陈襄虽然思绪难平,但他骨子里良善的天性不允他见死不救,并说服自己:倘使巫方振能活转过来,当不会不说出爹娘的下落。
他静下心神,运气将内力聚于掌心,随即苦笑着摇摇头,自觉那点微弱的内力实不足以有什么功效。
突然,他灵机一动,想到自己神功的神奇之处,不妨趁此机会试一试。随即对围观的众人道:“各位大哥大叔,咱们都是侠义之人,倘若能救得巫大侠,少不了大家都有好处。敢问咱们之中,谁的内功更强一些?”
众人不知他要干什么,大眼瞪小眼各自在心里评判开了,祁三叫道:“三哥的内功也不算咋样,但凭少侠差遣就是了,要三哥作甚么?”
陈襄道:“巫大侠现在命悬一线,我想为他度气吊命,需各位相助。”接着,他把要做的解释了一通,简单教了些运气吐纳的关窍,众人欣然应承了。
周麻子吼道:“妈巴子的,都来都来,我就和祁老三排在前面。”
陈襄不大放心,道:“周大哥有伤在身,过一会兄弟给你瞧瞧,大哥就歇着好了,可别伤了元气。”
周麻子呵呵笑道:“这点儿小伤小痛的,老周还真没把它当回事儿,家常便饭,呵呵。”
依陈襄所说,众人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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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坐排成了两队,一个接一个手按前面一人的后心,运气发功,陈襄则当先静坐于地,置双手于巫方振前胸罩住膻中天枢等穴,将身后源源不绝传过的杂七杂八的内息运至周天,再化作纯阳罡气缓缓度入巫方振体内。
这举动感召了众人,不待支使,便不断有人加入进来,两队人越排越长,通过大门直排到街上,蔚为壮观。
而几十人的功力汇在一起,当真如惊涛骇浪一重推一重煞是了得。
再看陈襄,隐隐紫气蒸腾,宛若风暴加身,衣衫如抗风之帆呼啦呼啦鼓荡有声。
足足有两柱香时分,巫方振身体回暖,眼皮轻微有了颤动,这条命就算捡回来了。
陈襄呼气收功,举起双手命身后两条长龙停手,他则再也无力支撑,瘫倒于地已是精疲力竭。
尽管如此,他亦心中愧疚,知无意中占了众人的便宜,自身的功力却是又上了一层。
其他人也已汗流浃背几近虚脱,一个个东倒西歪地却显得兴奋异常。
“哎,你练的是啥旁门左道的功夫,害的我损失了好几年的功力?”
“那能怨我吗,你不看看我身后是谁。”
“你在前面就不错了,要不是我内功纯正替你搪了一下,你那点儿三脚猫的本事还经得住这阵子折腾?”
……
在场的无论是高洁之士还是龌龊小人,偶尔随众做了件好事也都同样喜不自胜,纷纷依各自的秉性炫耀起来,哄闹戏谑快要把个小小的酒馆掀翻了。
陈襄稍作休憩调息,命人卸了块门板将巫方振抬入后屋清净的地方,找人照看了。
他又逐一为周麻子祁三等人治疗了伤处。
周麻子感激涕零,拉住陈襄大吼道:“今天的酒钱算我老周的了,大家收拾收拾,一起喝几杯交情酒。谁也不许走噢,谁要走了就是跟我老周过不去。”
祁三还忿忿不平,嚷道:“操,用你算什么酒钱,是你又咬又叫的大家掰脸,你先把打坏的家什钱赔出来。掌柜的,酒钱都记在三哥的账上。”
周麻子憨憨地笑道:“妈个巴子的祁三,好,坏了的家什今儿个算我的,酒帐你付噢,嘿嘿。”与祁三一边一个拥着陈襄坐到了上首。
陈襄也不便推辞,招手让霍文均过来,与各人介绍了,只说是妹妹,祁三识相,让过座位依次坐了。
周麻子道:“好哇,真是郎才女貌啊。”
祁三骂道:“他妈的人家是兄妹。你跟你老婆,那才叫郎才女貌。”
众人看看周麻子的面皮,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那就是兄妹合璧,这回说对了吧。”周麻子还忸怩起来,备不住就顺着话茬想起了他夫妻间打情骂俏的情形,一脸的喜气。
霍文均这阵子也跟着忙碌的满脸红云,此刻更是晕红如花,不时偷看一眼陈襄,仰慕之色难以言说。
酒馆掌柜的多得了好些银子,手脚格外麻利,不多时便重整出酒席。十来桌人一拨一拨地过来为陈襄敬酒,陈襄不喝则已,一旦喝起来亦是酒量惊人,来者不拒。
只不过他曾因醉酒被巫雨浓掳去散了内息,吃一堑长一智,此番酒入腹中,大半顺指尖被逼出体外。
酒过三巡,祁三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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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起身恭敬地说道:“喝了半天的酒,还不知道少侠高姓大名,该如何称呼?”
陈襄急忙起立抱拳道:“三哥客气了,小弟陈襄,还叫我兄弟好了。”
祁三左右号召道:“各位,兄弟们,大家一齐敬陈襄陈少侠一杯,干了。”此言一出,立刻桌挪椅错叮叮哐哐响成一片,有叫少侠的,有喊大侠的,有唤英雄的,有喊兄弟的,齐刷刷地站起一屋子的人,只听“咕嘟嘟”的声音开了锅似的,感动得陈襄热泪都要冒出来。
霍文均趁大家仰头灌酒之机,与陈襄耳语道:“才知道大牛哥的大号,原来叫陈襄。襄哥哥,香哥哥,啧啧。”
陈襄被她叫得面红耳赤,但心里却暖流涌动,赶忙掩饰地作势道:“看我不把你这张嘴缝起来。”
霍文均更美得花枝乱颤,躲过陈襄拧上来的手,似要再说几句刁钻的话逗弄他,猛然间像看见了至宝一样跳着脚惊叫一声就冲了出去。
在这样一处偏僻荒陋的地方,在这样一个肮脏喧闹的小酒馆内,在这样一群粗野的武夫中间,霍文均从门外拉进来的这三个人就犹如乌云密布之时突然吹开阴霾现出的圆月一样,明朗沉静而又亮丽炫目。
霍文均紧紧拉着当先一人,异常亲密,令陈襄忍不住低头看了看一身褴褛的衣衫,想到自己定是蓬头垢面的模样,不禁面红耳赤。
其实那人也并无多少特别之处,一件普通的淡紫色绸衫,二十几岁的年纪,略显瘦削,浅浅地笑得随和,只是有种说不出的优雅给人以不自觉的压迫。
陈襄瞬间就记起了这个人,正是霍文均的哥哥,霍文兰。
当年在温泉堡,霍文兰与众不同淡然落寞的神情给他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更令他不舒服的是他的瑶姐姐殷勤而含情脉脉的眼神儿,陈襄在窗外可看的一清二楚。
酒馆里所有的人似乎也觉出了异常,喧闹的声浪渐渐退去直至安静下来,霍文均的几句话就听得十分清晰。
她眉开眼笑热切地连连问道:“你还没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次秋闱怎么样了?中了么?”
“你总是关心那些无聊的事情,告诉你吧——”那人兜起霍文均的下颌,意味深长地拉着长声。
霍文均急道:“快说呀,又卖关子,快告诉我嘛。”
“解名尽处是孙山,大哥又在孙山外,高兴了吧。”
“去你的,你肯定又是南朝北国地瞎写一气,把主考官气翻了。你不好就随大流嘛,给你找了那么多主考官的诗文,你就顺着他喜欢,他得意什么你就写什么呗,多难么?”
那人依旧浅浅地笑道:“你还太小,现如今官员昏庸,朝廷腐败,就算考中了做个官,与那些脑满肠肥的无能之辈同流合污,做人还有什么意味?不说这些了吧。”
霍文均嘟起小嘴嗔道:“你总是找借口。你要是中了解元,爹爹该有多高兴。”
“你若是与我一同回家,爹爹会更高兴。”
霍文均与他说一句便停一停,领着三人却是向陈襄这边走过来。
“怪不得,她哥哥原来不是武林中人。”陈襄暗道,“怪不得他一进来,就像凤凰落进了鸡窝里,显得那么扎眼,读书人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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