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和店小二不知去哪里睡了还没露面,只几个小厮丫头忙碌着收拾昨夜的残迹准备迎客。见陈襄下来,也不用吩咐,即送来茶水点心。
陈襄忙点头谢过了,盘算着是明闯还是暗探巫家追索爹娘的下落。
正拿不定主意时,就觉脊背发凉,已见巫雨浓进门直对他走过来。
巫雨浓缓步近前敛身施礼道:“陈少侠早,巫雨浓打扰了。”
陈襄有些慌乱,不知她意欲何为,但总是礼尚往来罢,便起身抱拳回道:“是巫小姐,找陈襄不知有何贵干,有事请直说好了。”
互相让了落座之后,巫雨浓平静地说道:“陈少侠,昨夜之事小女子实在是考虑不周,今日特来道歉,还望少侠多多原谅。”
陈襄连忙道:“巫小姐客气了。昨夜事起突然,陈襄也是应激之举,本未想得罪巫小姐的。有唐突之处,请巫小姐别与陈襄一般见识。”
也不知怎么搞的,满腹恨意却一点儿也提不起来。
巫雨浓像是比昨日多施了些脂粉,更见明艳,只是眼中布满了血丝让人不忍直视。
陈襄越发拘谨,没话找话地想起孙楚楼夜里的提议,顺嘴便说了出来,“巫小姐,晚上陈襄在醉仙楼与几位朋友摆桌酒席,请巫小姐务必赏光,就算陈襄赔礼了,如何?”
巫雨浓道:“不必,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需摆清楚。昨日与你同行的小丫头偷了我的东西,我定要讨回来,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吧,还请少侠不要插手。”想了想,她又道:“只要她还回东西,这件事就此了结,我不会再难为她。”
“这个么,小姑娘顽皮,她也说只是想拿来玩几天,并不是要据为己有的,夜里刚刚说要还给你呢。”陈襄许久没编瞎话儿了,说出来自己也觉得不大可信,赶忙再掩饰道:“要么,我去看看她睡醒了没有?这就叫她还给你吧。”
巫雨浓道:“这样最好。”
陈襄再无话可说,只好离座去找霍文均商量。“那鬼丫头才使了一阵小性子,现在去找她可怎么说呢?”
短短的一段楼梯,他已转了几十个念头,却没有一个好主意。
他硬着头皮轻轻敲了敲霍文均住的房门,没有回应,再加上些力道,房门应手而开,看床上被褥叠的齐齐整整的,已不见了她的人影。
“这鬼丫头又疯哪儿去了,让我可怎么跟巫小姐交代?”
他怔怔地突然瞥见对面自己的房门也是大敞着,心似有所动,三步并两步地冲了进去,霎时全身冷汗,果然,他明明记得就放在床头上的包袱不见了。
答案如此明显,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是文文偷走的。文文怎么会……他床上床下、柜里门后又翻了个遍,却哪里还有踪影。
陈襄心急火燎地下楼对巫雨浓道:“巫小姐,对不住了,陈襄有急事要先行一步,那块虎符陈襄记着,早晚还给你就是。”
“慢。”巫雨浓伸手拦住他,面若寒冰。
听陈襄直言虎符,她亦是吃惊不小,摸不清他对自家远来辽东所图之事知道了多少,心中忐忑,话语便更见阴冷。
“陈少侠,如此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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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串通好了定要与巫家十二楼为敌?那好,我巫雨浓虽为柔弱女子,却也不是怕事之人,咱们后会有期。”
她恨恨地再上下打量了几眼手足无措的陈襄,撤身扭头就走,刚至门槛,却被吵吵嚷嚷而来的邙山双雄和东海双飞凤挤在门口。
路少雄也是性急,一把拨拉开巫雨浓,冲陈襄喊道:“哎,陈少侠,正要找你,孙楚楼呢?他……”
巫雨浓正在火头上,不容他说完,上去就是一巴掌将他搧进来,紧跟着拳打乔燕飞,脚踢沙凤鸥,肩撞姜子雄,夺路而去,只是已不见了往日娴静优雅的姿态。
陈襄顾不得双雄双飞凤,紧随其后追上去欲加解释,但尾随了半条街也没想好该如何分说。
“交不出虎符,这件事无论怎样也是难说清楚。”
他越行越慢终于停下来,“可这件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却让我耿耿于怀?这边巫大小姐恨上我了,那边害人的文文又不知躲在哪里,还是快些找到她讨回东西,再作打算吧。”
他拍了拍后脑勺定了定心神,抹去那些不快的纠结,沿长街两侧的酒楼饭庄客栈商铺诸家寻过去。虽然明知道大多是白费力气,但还是在霍文均可能出现的地方一一找过,并在心里也不知骂了多少遍:这个鬼文文不省事。
凌柯师父曾多次提醒他嘱咐他小心行事。事过多年,假如已消失的武功秘籍和掌门信物又现身江湖,会惹出多大的风波?
更可怕的是那把止水剑本身的秘密就维系着百年的血海深仇,何况神兵利器一出,武林必将为之色变,免不了就是一场争夺。
陈襄心烦意乱而又郁闷难当,不自觉地竟拐到了留芳院。
老鸨认出他,殷勤地不容分说,一阵风也似便给他安排好了。
陈襄左红右翠,只要有人听他说话儿,也不管是什么小秋燕还是小春桃,只一个劲儿地喊:添好酒来。不多时,便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醉酒的感觉真是好,那是绝对的黑暗,飘飘摇摇如一缕轻烟,有天音袅袅如歌,有人语悠悠似梦,陈襄还记得说过的:该来的总要来,该去的就让它去罢。
他不断重复着哝哝自语,只是极度的口渴让他摸索着要去找些水来,可身前身后所触之处尽是——石头。他倏地涌出阴森森的寒意,顿时醒了酒,发现自己真的是在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陈襄慌忙爬起来四下里摸去,身下是一块一块相连的石板,身前是一堵厚重的石壁,更为可怖的是手脚俱被铁链锁着,在石板上拖动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刺激着紧绷的神经几欲断裂。
铁链不过拇指粗细,他试着扯了扯,四条铁链当是连在石壁上的,极为牢固。
情急之下,他急运内力欲挣断铁链,不料丹田之内空空荡荡竟无一丝真气凝结,只勒的手腕痛入骨髓,天罡断的神功已然散尽。
他大惊失色,忍不住狂呼道:“是谁害我?是谁害我?”
绝对的黑暗,闭上眼睛反倒有些光影,绝对的静谧,轰轰作响的只是耳鸣,绝对没有人在这样的绝境中还能维持乐观豁达的心境。
陈襄几乎要疯掉了,他大叫狂呼、乱喊怒骂,也不知都吼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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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已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他不甘心地四下里抓挖捶打,铁链所限处仅光溜溜的三面石壁,还有脚下的石板,别无它物,够不到的另一面和头顶上想必也是如此。
直到折腾的精疲力竭,嗓音嘶哑再难出声,才绝望地慢慢倚石壁坐倒,只弄清了一件事情,他已深陷一幽闭的石室之中。
昏昏沉沉地,他已不再能思想。
又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吱吱嘎嘎”地有声音远远传过来,更隐约有了光亮,让他渐渐看清了正对面前的是一排铁栅栏,根根粗如儿臂,光线就是从那里透过来并越来越亮,有人来了。
他大喜过望,猛地跳起来嘶哑地喊道:“来人呢,快来救救我,放我出去呀。”却忘了是被铁链锁住的,只冲前几步即被扯倒在地。
随着栅栏门被缓缓推开,走进来两位少女,俱是月白衣衫。前面的紫带系腰,一手掌灯,一手提了个食盒,饭香飘来十分的美妙。后面紧跟的姑娘扎了条葱绿的腰带,拎了个水桶随着脚步摇晃着溅出了水花,两个姑娘美目流盼,笑意盈盈,简直就是救命的观音菩萨。
陈襄一看认得,正是日前随巫雨浓在居仁客栈见过的,他忙站起来整了整衣衫,还未及开口,撕心裂肺地着实挨了一下子。
紫带系腰的姑娘手中已抖开一条丈多长的皮鞭,去桶里蘸了清水一下一下抽上来,嘴里还跟着清脆地喊道:“叫你偷虎符。叫你对大小姐不敬。叫你跟巫家作对……”
陈襄蹦跳着躲避着,但铁链限制住他,那皮鞭如毒蛇取食一般缠上来。
他没有了神功护体,哪里受得住这番暴打,十几鞭抽下来,痛得他倒在地上连翻滚的力气也渐渐消失了。
疼痛使人清醒。
陈襄不再躲避,也不再喊叫呻吟,俯卧于地咬着牙护住脑后,只把整个身子交出去任由她发泄。
他想起了醉前,与两个青楼女子拼酒,述说乡下的童年,还有那妖媚的舞姿,他击箸和歌,再往后就是一片空白了。
但那并不重要,要命的定是巫雨浓趁他酒醉之时散去了他全身的内力,这场飞来横祸十分清晰了,所有的事都缘于他偶然碰到了文文。
紫带系腰的姑娘直到打累了方才住手。看陈襄一动不动像是已昏死过去,扎葱绿腰带的姑娘一桶水兜头泼上来。
陈襄贪婪地吮吸着汪在石板上的残水,略解干渴,强忍剧痛支撑起上身道:“多谢两位姐姐赐教,陈襄记下了,敢问姐姐的芳名上下如何称呼?”
紫带系腰的姑娘惊诧地一愕,又扬起手中的皮鞭,扎葱绿腰带的姑娘急忙拦住她道:“紫烟师妹,算了吧,大小姐吩咐抽他四十鞭子,已经多出几鞭了,留他一口气等明天再来教训他。”
“青娥姐,你看他死皮赖脸的样子。”那个紫烟气鼓鼓地恨道:“回去跟大小姐说,明天来割了他的舌头。”
紫烟抬脚将食盒踢到陈襄身前,临走还不忘啐了他一口。
陈襄眼巴巴地看她们“咔嚓”一声锁上了铁栅栏,再不抱什么幻想,悲愤欲绝中似唱似吟道:“青娥扑火冒紫烟,哈哈,这个倒好记,哈哈,哈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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