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家十二楼”这几字听在陈襄耳里如同炸雷,爹娘的下落和屠庄焚屋的仇恨一起涌上来,他浓眉一拧便待起身相迎,蓦地,就好像、就好像他自己却被雷电击中了一样,双腿发软,煮沸了热血似的烘得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门外,一个妙龄少女,一袭白净的衣裙,除了发髻上簪了小小的一粒珠花,时隐时现地荧荧闪亮,全身再无一件装饰。而这一星光亮却好似云雨过后突然从云缝中透出的那一束阳光一样,是那么的灿烂炫目。
巫雨浓就这样静静地走了进来,身后紧随的两位姑娘无论走到哪里也绝对当得起天姿国色之称,但此时再无人去看她们一眼。
屋子里瞬时鸦雀无声,所有的人,不管是好色的男人还是骄傲的女子,均掉了魂儿似的眼看她从面前走过。
门前坐的那四男两女已恭敬地站起肃立,把目光指向红衣少女那一边,巫雨浓轻轻点了点头。
孙楚楼拍了拍陈襄,抓住时机抢上前去抱拳施礼道:“巫小姐大驾光临,孙楚了——”不待他话说完全,一把利剑抵住了他的舌头,将他逼回到座位上。
身后侍女的动作一点也没影响到巫雨浓,她看也不看一眼,从容地走到红衣少女的座前,伸出手轻轻说道:“拿来。”
红衣少女离座战兢兢地探手入怀,脸上却拂过一抹诡异的笑。
她掏出一件物事似要递过去,一念之间顺手甩向陈襄那边,转身便要从窗口窜出,不料想窗外早有两柄长剑等在那里,迫使她硬是止住了前冲的架势勉强弯了回来,腆然泛起满脸酡红,极其狼狈。
陈襄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忍不住“嗤”地笑出了声,虽然很轻,但房内每个人都听见了这一声嘲笑,俱想:这小子可惹上大麻烦了。
甩过来的那件东西却落到孙楚楼的怀里,他拿起来,见不过是一块丝帕裹着的一锭银子,只是丝帕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引他凑到鼻端贪婪地闻了,即刻招来门前那四男两女连陈襄也围了起来,纷纷以刀剑加颈,令他俩再也动弹不得。
待巫雨浓看清那锭银子并不是意欲索要之物,将要回头,陈襄推开颈上的刀剑,越想越气,忍不住冷哼道:“巫家十二楼果然威风,各个武功高强,这一招恃强凌弱使的可大有名家风范。”
话音未落,身前这几人大怒,巫雨浓摇摇手示意止住了,冷冷地扫过陈襄,沉声道:“一个穷疯了的乡下傻小子,理他做什么。”转身再对那红衣少女道:“霍文均,别逼我动手。”
陈襄耳听巫雨浓轻蔑不屑的语气,顿时自惭形秽羞臊得满脸通红,不自觉就偏向了那个红衣少女霍文均。
虽然明知定是那个霍文均偷了巫雨浓的东西,而看情景她们又是相熟的,本与自己并不相干。但他气郁难平只想惹点事出来,遂起身拿过那锭纹银举得高高的,招摇地嚷道:“喂,那位霍姑娘,为兄这边正好差了些酒钱,多谢姑娘馈赠,改日定当加倍奉还,谢过,谢过。”
趁众人注意力上移都在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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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刹那间,他另只手在桌沿下蘸了些滴落的汤汁弹向窗外,正中候在窗外两名皂衣汉子的额头,就听“妈呀”两声翻滚在地,懵懵懂懂地还不明袭击来自何处,只是一连声地呼痛。
武林中人积怨结仇当为平常事,因而时刻提防长存警惕之心。
巫家十二楼这些男女听外面有异,以为遇强敌来袭,巫雨浓撇下红衣少女如飘萍般抢先闪出门外,迅速而轻盈,显然一身的好轻功。其他诸人亦捷足鱼贯而出,有人施救那两名皂衣汉子,其余人等先站住地形四面戒备了,并立即分头向街两面搜去。
陈襄暗道:巫家十二楼果然有些名堂,看这几人武功俱都不弱,且处乱不惊,进退有序,以后遇到了可不能太大意。
孙楚楼刚解了刀剑加颈之危,又得意起来,再把那方丝帕凑到鼻端,表情更为夸张,嘴里还叨念着:“这种龙涎香中土已是难寻,辽地僻陋更是万难一见也,真香,真是香也。”
陈襄看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嘲笑道:“楚楼兄临危不俱,遇事不慌,真是豪杰也。人说色胆包天,此言不虚也。不过这里当为是非之地,陈襄胆小,溜之乎也,楚楼兄自去风流快活罢。”
孙楚楼也笑道:“哈哈,是真名士自风流,这也不是装出来的。楚楼看出来了,陈兄也是侠义之人,就交你这个朋友。走,楚楼带你再去个地方,咱兄弟俩今夜不醉无归。”
没等陈襄推辞,红衣少女施施然走了过来。孙楚楼眯着笑眼道:“这位小妹貌似天仙,楚楼三生有幸,这方香帕就送与为兄留作纪念罢。”
红衣少女一手夺了丝帕,一手抄起那锭纹银揣好了,浅笑盈盈对陈襄施礼道:“小妹霍文均,多谢陈兄见义勇为,替小妹解了大难。小妹的声东击西可不如陈兄的一招调虎离山,他日定当多多向陈兄讨教,不过这银子么,却是文均心爱之物,今日收回,望陈兄莫与小妹计较。”
陈襄一揖道:“好说,好说,陈襄不喜欢拿别人之物,你尽管取去好了。”
霍文均听他讥讽自己先前拿了他的包袱又失手之事,怨恨之色一闪而没,随即重又恢复常态,扭头对孙楚楼点点头笑笑,匆匆出后门扬长而去。
孙楚楼痴迷迷地目送霍文均直到看不见影了,方咂咂嘴道:“啧啧,真个是美女如云,秀色可餐呢,可惜不能常伴左右。否则,有好酒,有朋友,更有美人如玉剑如虹,哈哈,人生若是如此,也不枉走上这一遭了。”叹罢,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陈襄无心再作逗留,冲孙楚楼一抱拳道:“楚楼兄,陈襄告辞,后会有……”
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见孙楚楼两眼发直,口吐白沫,仰头向后便倒。
陈襄大惊,忙拿过他的杯子闻了闻,除了酒香,似有似无的另有股淡淡的药草气味,再以舌尖舔舔尝了,大约是天仙子、迷迭香、悠悠草等几味草药调配的麻药,看样子定是那鬼丫头霍文均在酒里做了手脚,只想让他们俩当众出丑,并无多大加害之意,遂放了心。
陈襄去到后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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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喜食酸菜,每家都要腌渍一些的。他讨要了一碗酸菜水回来给孙楚楼灌下去,不多时,听他腹中“咕咕”作响呕了出来,眼珠转来转去又有了生气。陈襄扶他坐起来,孙楚楼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只是麻药的药力还不及发散,嘴唇翕动却“呜啦呜啦”地听不清楚。
这一阵周折,不觉天色渐暗,陈襄不忍撇下孙楚楼自去,便问道:“不知楚楼兄家住哪里?让陈襄送你这就回去吧。”
孙楚楼点头示意,手指了方向,陈襄扶着他跌跌撞撞地拐弯抹角到一幢精致的小楼前,举头望去,上书“留芳院”三个大字的牌匾十分醒目。
虽然天光还在,楼上楼下已点起一溜的大红灯笼,里外灯火通明,门前人来人往的俱是锦衣华服、珠光宝气的男男女女。
陈襄暗叫糟糕,不知这里是客栈还是酒楼,进出的不富既贵,自己囊中的银两已所剩无多,可不够这场面花费的。他只想赶紧把孙楚楼送进去安顿了,自己另寻个住处就是了。
他扶着孙楚楼将到门前,马上就围过来四五个浓妆艳抹的姑娘,叽叽喳喳的这个叫“孙公子来啦”,那个唤“孙大爷,想没想小玉娇啊?”拥着他和孙楚楼一起进了门。
陈襄这才恍然大悟,从小就听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讲花街柳巷、青楼勾栏的故事,亦心向往之,此时真的进来了,臊得他脸红眼晕只管低了头。
刚刚坐定,就有两个姑娘上来,一个掐一把陈襄红红的脸颊,媚声道:“这位公子眼生的很呢,是头一回来吧?”另一个欠身却坐到他怀里,撅起小嘴儿“嗯嗯”地也不知要作甚么。陈襄推不是,就不是,万般尴尬。
孙楚楼差不多已过了麻药的药劲儿,笑道:“这位是陈少侠,你们好好侍候了。”再对陈襄道:“陈兄点一个?留芳院的姑娘可是杯犀镇最好的哦。”慌得陈襄急忙摇头摆手,可左右碰到的都是温香软腻之地,立刻惹得一片娇嗔浪言。
陈襄不敢再呆下去了,也顾不得怜香惜玉,推开怀里的姑娘急急道:“楚楼兄好自为之,陈襄另有住处,就此别过。”
他转身正要开溜,迎面走过来一个姑娘娇笑道:“怎么陈兄,嫌主人招待不周么?刚进来就想出去,也不知合不合礼数,至少不合这里的规矩哦。”
陈襄脸上红色未褪,再烧上耳根,面前站的姑娘蛾眉淡扫,面如清水,不正是居仁客栈里遇到的红衣少女霍文均么?
霍文均狡黠地眨眨眼睛,一脸嘲弄之色,陈襄脑子里霍然一闪,立刻浮现出一个小女孩的身影,脱口便叫出来:“你是文文?”
霍文均一愣,歪了头盯着陈襄皱着眉想去,“你是……”
陈襄喜道:“温泉堡,三年前,叫蝲蛄钳了手指,你推我到河里淹死了,扭头就跑。”
霍文均小手一拍:“你是大牛?大牛,嘻嘻。”她欣喜地拉住陈襄,另一只手扯了孙楚楼道:“真想不到是大牛哥,几年没见,长得这么壮实英俊,文文可不敢认了,到我屋里坐坐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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