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一丝怨念
计划在临安城新开的药房已经看好了铺面,位置很好,就是价钱大。两层的小楼带个后院,价钱比姑苏城还要高出两三倍。沈七还在盘算着要不要先租个两年,孙栋梁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脚跟脚地送来了一沓票子,豪气地说算借还是算入股都可以,就是建议七爷不要租,最好直接买下来。正在旁边喝茶的卢重鸣见状,立马表态说,他那里也有一笔闲钱,是茂华这几年勤俭持家积存下来的,问能不能算他一份子,记在茂华的名下。涂山红听见他这么说,立马朝沈七眨巴眼色,难得见到她使出这样的小儿女伎俩,沈七爽快地一口答应了。如此算算正好,三家入股,五三二的份子,事不宜迟,当即就拟好了一式三份的经营条陈,签字画押交于两家。
没过几日,茂华带着个裁缝婆子送来几匹上好布料,喜滋滋地要给三个孩子做几套新衣服。其中有一匹水红色的百蝶穿花织锦缎子,指明是给小幺幺做袄子面和斗篷的。
涂山红撅着嘴拿眼斜她,“好久都不来找我玩耍,现在做衣服也没我的份吗?”茂华伸出春笋一样的手指尖,指着她鼻子笑说道:“你都老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样馋新衣服呢?你喜欢的样式多挑啊!我跟我家老夫子说好了,下月你和我们去金陵城玩一趟呗,来回开销都算我的,如何?”
“为何要去金陵城玩,不应该去临安城逛逛么?”
“哎呀!你就心眼我吧!临安我们在那里开铺子了,以后去玩耍的机会多得是。这金陵城不一样,曾经多少回的皇城了,那不一样的。”茂华着实高兴,卢重鸣这次入股药铺生意,算给她谋了一条后路,不管以后还有什么样的变数,眼前这桩事情,总归是跟他的一片心意了。涂山红才不会跟她假客气呢,拖着她的手,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进了屋子。
想当初茂华第一回跟着卢重鸣来沈家,初见涂山红时,感觉这沈七爷家的小妇人好生美丽,高挑个儿,柳眉凤眼高鼻梁,气质冷淡。一看就不是江南本地方生的人儿;打扮简单素净,素手皓腕头饰全无,身上的衣料倒是极好的,做工细致,裁缝得身段窈窕,自在风流。不仅想起那句“随侯之珠不饰银黄”来,茂华一身时新花色锦缎襦裙,身形纤细,薄施粉黛,钗环玲珑,妥妥地一江南小家碧玉。
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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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红微笑着迎坐了客人,沏茶以后,就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搭话。茂华不由得就拘谨起来,又想得自己不上台面的身份,呆坐着一半天的都脸色黯淡,秀眉不展。饭后临走之时,涂山红却给她现装了一木盒子的蜜糖柴胡丸子,塞在她凉沁沁地手里。然后对卢重鸣解释说,看她眉结不展,胃口也小,猜她是不是气血不佳,肝郁脾虚,送点这个丸子回去吃来调养调养。沈七就打趣卢夫子,说他教书懒惰,劳累着了人家娇滴滴的小娘子。这时候,茂华就红了脸,慌忙接过盒子到谢,说自己身子还好,只是这几天节气变化,有些胃口淡而已。
也不怪人家茂华多想,涂山红不爱交际,江南人乡规习俗繁多,她性子疏懒,不爱随俗迎合。在家闲得慌了,就包起头发换上短衫,上山野里去采草药。要是遇见了清净幽美的地方,还可以飞檐走壁,拳脚生风地练习会儿功夫。她这样的性子待客,不让人觉得冷淡才怪了,沈七教她,能在家里招待并用饭的客人,可以随便聊天多说说闲话的,可是这个闲话对她涂山红来说比学门新功夫还要难。
茂华性情温婉,心思却玲珑剔透,她爱好诗书女红,自是不同于一般的市井妇人。她知晓涂山红来历性情以后,倒是心生好奇起来,有意无意地在街面上偶遇了几回,两人就慢慢地亲近起来。学堂不忙的时候,经常独自一个人来沈家,给涂山红带些小吃,教她做做女红,聊些话本里的精怪趣谈,没有街头巷尾的东家长短,西家闲话的爱好。让吴妈这个大家小姐出生的老人精,也不由得高看她了一些。
时日长了,涂山红偶然发现茂华会看着小幺幺走神,看她和三七在院子里追打胡闹,看她吧唧着小嘴儿吃零食,尤其见她爬上小楼翻书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暗淡了眼光。
涂山红知道她的心思,直接说道:“你家夫子不打算跟你养个孩子,你也别难过,人这辈子活得就是个缘分。缘分呢其实也是你自己选的。有些事情是一种宿命,宿是老天定的,命呢是你自己活的。你个小女子,看的书多,见识还是少了,还没悟道呢!”边说边张着嘴,等茂华掰石榴籽喂她,然后继续噎人家:“我这辈子原本是无望了的,这不,老天爷居然看我人通透,奖赏我,嘿嘿......就又给我送了个小幺幺来,嘿嘿......,服气吧!”听着这没心没肺地胡酸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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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华也只能无语望苍天。
吴妈翻着针线笸箩,拣出一块素面的绣帕,丢在涂山红怀里说道:“你别听她显摆,连这个帕子都绣不好的人,以后幺幺长大了,你怎么好意思帕子都没给绣一块。”茂华扑哧捂着嘴笑起来,涂山红老火地捏起绣花针,嘴里嘟囔:“我还早得很呢,你现在就已经是幺幺的姥姥了……有熊姥姥在什么帕子荷包没有,不差我这个。”吴妈,原本姓熊,小字玎琼。小时候过继到沈家来学医,后来嫁了沈家家主做续弦,没过门几年,沈家就遭了难。带着沈大兄的儿子三七,自京城逃难到芙蓉城里,寻得了沈七,多年来,沈七一直当母亲一样相待着她。吴妈知书贤惠,在医道上没有什么天赋,就是喜欢女红,一家大小的穿戴都是出自她手,厨艺也好,涂山红平时没少被教导。
三七的后脑勺有老大一个凹陷,那是在当年逃难的时候,从城门楼子上摔下来的结果。这多年以来,总觉得这孩子不大聪明,手脚行动也没有其他孩子那么利索,该是这个损伤所致。沈七想了很多办法检查医治,各方滋补调养,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只能期待长大成人以后,没有什么缺陷后患就好。
吴妈极其疼爱三七,总觉得这孩子小时候受的伤,有她一份子责任。当初自己不那么胆小慌张,是不是就可以救得这孩子,不会坠落城墙。又怨恨自己的医术手段不好,三七颅骨受伤后,除了止血包扎,却不会治疗颅骨内损伤。后来沈七请康伯诊治的时候,外伤口已经和颅骨碎片愈合在一起了。
老叔为了这事,一直或多或少的,对吴妈有一种怨念。一次醉酒以后,他无意识的唠叨过,要是他在京城里伺候,保准不会出这么大的伤损。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遇着事情除了慌张啥都不会。其实,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种大浪翻船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呢!沈七就从来没有怨怼过,在涂山红心里,天塌下来都不要紧,只要沈七在,夫子在,她小女子的天地就在。
凡事经不得细想,想通透了不外乎几十一百年。下笔文章、酒里诗词,万事万物远没有初见时候的那么简单。福禄是座山,原本没有顶,一山还有一山高,一路回头一路向上,终了停步图过了无遗憾而已。大德箴言道:凡间尘事,深得浅得,自在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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