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城这两天一下热闹起来了。
进山打猎的队伍突然回来了一支,这进山打猎的猎人原本不该回来这么早的,猎物还不多。
让小城热闹起来的还是猎人们带回来一个从没见过的半死的人。
这半死的人不光是穿的怪异,竟然佩长剑!
北地寒凉,北人大多带弯刀,佩匕首,足以谋生。
剑砍切起来不如弯刀,方便不如匕首,最重要的是价高,磨损折断心疼的厉害。
长剑更是如此,故而剑不如刀常见,长剑更稀少。
这恐怕是外面来的一位公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一个人跑进大荒,那可不是一两个人能活下来的地方。
有人帮忙把这位佩长剑的怪人送到了城里郎中家去。
有人看着这奇人异事,好奇的心瘙痒不止,连问怎么回事。
好在猎人们也豪爽,不藏不掖:
“他们这支队伍进山比较早,人多粮也足,大家都想着往大山深处走走,看能不能猎到熊虎,不济也能多猎几只野猪。
于是就没在路上耽搁时间,沿小径进了山深处。
队伍里有冬城猎熊的高手,大家跟着那人,竟然真的找到一个熊瞎子冬眠的树洞。
大家都紧张又激动,布置好分工,做好陷阱,准备来一场恶战。
众人各自站好位置,由一壮汉引弓沿着缝隙射巨熊。
熊瞎子头朝里,睡得角度刁钻,箭矢只能射中熊瞎子屁股。壮汉力大,箭杆都没入几寸。
众人剑拔弩张之时,屁股中箭的熊瞎子却纹丝不动,意想中的怒吼并没有出现。
咦?咋回事?大家一头雾水,但没人没敢放松,刀弓捏的指节发白。
‘哧,哧’又是两箭,稳稳地扎在熊屁股上。挨了三箭的熊毫无反应。
熊久久未动,众人虽然狐疑,但也没人敢去看看,毕竟这时候熊瞎子突然苏醒,一掌之威绝对可以把人的前胸和后背贴在一起。
老把头扬了扬头示意引弓壮汉继续,坚决不能用人去试探熊瞎子。
只一会功夫,老熊露出来的屁股蛋就扎满了箭矢,熊依旧不动,活像披了熊皮的老石头。
最终是二把手迟疑了下,轻手轻脚地飘到熊洞口。
二把手在洞口屏了气,众人浅浅地呼吸,周围静的能听见蚯蚓叫唤。
没喘气儿!这熊丫的死洞里了!
二把手一嚎,把众人的魂喊回来了,纷纷走去熊洞,移开障碍,熊死的硬硬的。
众人霎时轻松了,喊着浑话合力把老熊抬了出来。
熊出了洞,大家才发现里边儿还有个人呢!
人就是佩着长剑的怪人,气若游丝。猎人们以为是杀熊的强人,敬重得很,老把头当场分出一小队,极速下山。
不管怎么样,还活着的人,能救就得全力救。”
猎人们被人拉到酒桌上,故事讲完,人也喝的吐泡泡。
中年猎人喝大了,脸胀的红亮,胡茬子钢钎一样立着,还不尽兴。
请酒的人砸吧着余味,也不甚尽兴,只恨这老猎户肚里没几两墨水,讲的干巴巴。
周原扒在人群外沿,踮着脚听得津津有味。这无关冬城家长里短的刺激故事,他最喜欢。
刚刚他在人群中匆匆一瞥,那剑客身形高高瘦瘦,并没有想象中的壮硕。
看起来像个读书人多过像个剑客。
这样的人竟然独自在树洞里斩了一头熊瞎子,真是让人惊奇啊。
周原想外面也应该是一个让人足够惊奇的世界吧,连无意闯入冬城的青年都这样了得。
他思绪四处闪过。
最起码,在自己生活在冬城的这十四年从未见过这样力敌熊虎的少侠英杰。
“周擒虎给自己说过,付先生是从外面翻过大山来到冬城的,也是个真正有学问的人。
这位剑客也是打外面来的,真精彩的世界。
如果付先生还在的话,他应该知道‘大鱼’的存在吧。”
想到这里,周原眼前一亮:
“说不定从外面来的,见过大世面的剑客也会知道‘大鱼’呢!”
周原决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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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醒了,自己一定要去和他聊一聊。
凑完了小城的热闹,眼下只有一件烦心事了:
那天问过周擒虎后,隔天周原就把‘大鱼’的故事告诉了秦照。
满心期待得到挚友支持的周原却是大受打击。
秦照根本就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背宽几千里的大鱼,更不相信那什么的‘大鱼’能变化为鸟。
并且拿出了强力证据:
“大荒里高的看不见顶的姥姥山,未知有没有几千里高,若有大鱼背宽就比肩山高,那这条隐天蔽日的大鱼还能被人眼看到吗?”
周原和秦照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空气凝固了几秒。
“唉...呀...”
周原先泄了一口气,犟驴和犟驴玩在一起,这事儿上他说不过秦照。
这几天,秦照有工,周原忙过了卖酒高峰期,却是闲的很。
所以在平常看书之外,又有不少时间去小医馆里看大山里救回来的剑客。
到底是练剑的人,身子硬!命更硬!
救回来气若游丝。姓赵的郎中都觉得凶多吉少,只能盖好被子搁在暖房里,靠勺子度些温补药汤。
谁想到,只两天就睁开了眼睛,人是虚弱的要死,但这条命却算是留下来了。
剑客睁眼不要水,先问剑。
赵郎中慌忙拿来了长剑给剑客看,看过之后才放心,眼一闭,又昏睡了过去。
剑客这次昏睡却是醒得快,只一夜就醒了。
喝了水,又喝了赵郎中送来的肉汤,纸白的的脸才算有了人气。
周原前几次来剑客都昏睡着,这次正碰的巧。
刚喝完肉汤,见门口有动静,剑客半躺在床上抬头看。
周原低头看,两人眼神刚好撞在一起。
剑削鼻,剑雕眉,眸光也似剑,好一个英俊的剑客!
这回周原尴尬了,慌忙移开眼神,原本有许多话要讲的,真当见了人家,竟一句也说不出了。
周原支支吾吾,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
“我..我想看看你的剑!”
唉!怎么上来就要看人家的剑,这也太无礼了吧。
周原这话说出来,脑子才转起来。
“行!”
想着被拒绝之后说什么措辞的周原,这次惊讶了,竟然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再看剑客面如白玉,不起波澜。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意思。
周原打量剑客的时候,剑客也在打量周原。
“这小子挺有意思,剑就放在哪里,我睡了这些天,他非等到我醒了才看。有意思,”
周原几乎有点同手同脚了,走到桌子旁拿起长剑。
剑入手极沉,冰冷。
周原握柄出鞘,霎时间,银光流泻,锋冷四溅。
仔细看,如水流动的剑上,在靠近剑柄的地方,镌刻一行小字,神意十足:
“阎浮世巴蛇平杀”
“好剑!”
周原不懂剑,几乎是脱口而出。
看清小字之后,周原拔势不减,直到抽出整把剑。
长剑出鞘,如同拔出一座沉静万古的冰湖。
周原一抖手腕,挽了个剑花。
“啧!”
长剑在手中翻转几圈,把玩了一会儿,恋恋不舍的把这“阎浮世巴蛇平杀”归鞘。
这是周原第一次摸剑,却莫名有种熟稔愉悦的心情。
像是...好久不见。
长剑一次出鞘明显缓和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周原兴冲冲地说道:
“这剑的名字好奇怪,有什么传说吗?”
剑客倚在靠枕上,面色不变,点点头。
“你真的一个人杀了山里老熊?”
剑客不语,依旧是点点头。
周原皱了皱眉,问道:
“你不会说话?”
剑客盯着周原,嘴唇蠕动:
“疼啊,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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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对对,我忘了,是我忘了,你伤重着呢。”
“对不起啊”
周原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个剑客不是高冷不高冷的问题,这是个伤员啊!
周原心里深深地鄙视自己了一番。
从一见面开始,自己就表现得像个...像个愚蠢的土拨鼠!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样让剑客看清自己的本来面目。
周原觉得自己本来还是很聪明的,但是表现出来显得傻的冒泡了。
周原收回摸着剑鞘的手,往床前挪一步。
一句话在肚子里翻腾几刻,一阵打磨:
“剑兄,你好生休养,弟晚些再来看你!”
话音掷铁落地。
周原的脸“唰”地从耳根红到双颊,这从小说里看来的深深友情对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句“剑兄”无论谐音还是礼节上都显得自己无比蠢。
对着人家喊“我是傻子”都比这来的圆融和洽些。
周原还远没学会成年人虚与委蛇的伎俩,他选择了用自己最擅长的方法化解尴尬:
他跑了,一路跑回家。
悔啊!院子里,周原捶足顿胸地后悔。
周原对自己和剑客的第一次见面归纳为极其失败的一次见面。
不仅显得自己很稚嫩而且连对方名字都没有打听到。
这样的话,如果自己再屁颠屁颠跑过去问人家:
“你听说过大鱼吗?很大只的那种?”
周原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
周原一时气馁,垂头丧气地支着脑袋乱想。
“或许,这种事应该问问老爹?!”
“他忽悠别人买酒老是成功!”
周原觉得自己想通了关节所在。
晚饭后,周原‘不经意’地在周擒虎面前走了几圈。顺手把叠好的衣服放进柜子,背对着周擒虎,无意地问道:
“老爹,你说怎样才能和陌生人快速熟络起来呢?”
周擒虎躺在床上,用一只手支着头,不答反问:
“和那个外来的剑客有啥可聊的?又不认识。”
周擒虎敏锐准确的洞悉了周原的想法。
一张嘴就吐出了钢针,戳破了周原的虚张声势,随之爆炸的还有少年的小秘密。
周原假装收拾衣服的身影突然凝滞了一下,周擒虎看见这个动作,嘴角刚要上扬。周原突然转身,三步并两步,手一伸,捏住了周擒虎的嘴唇。
“可恶老爹,变哑巴!”
周原脸上气的通红,腾出两只手去捏老爹的嘴唇,一边磨牙一边嘟囔:
“哑住,哑...”
“啊哈哈哈,呼哈哈”
被捏住嘴唇的周擒虎笑得停不住,声音从嘴角溢出来。
周原求人不成,只能自己想办法。
“怎么缓和一下呢......”周原躺在床上想着想着睡着了。
“呼,呼呼..”
这次是周擒虎听周原的小呼噜。
夜深,周擒虎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疏星明月,眼波明亮:
“憋闷孩子,心里还是随他爹一样野。”
男孩子们会在一夜长大,变得成熟,变得连父母都认不出。他们一夜间长得太大,大到出生的家、出生的城小小的容不下。
小城留不下少年啦,他要去追逐自己的长风万里,自己的跌宕起伏。男孩们其实和一种叫蒲公英的植物很像,他们生来就是为了离开原地。
风起也,正当时,吹散一城华花郎。1
周擒虎笑着看了一会月亮,粗暴地一拉被子,蒙上头:
“睡觉!睡觉!”
从周原问他‘山海之外’他就知道,自己的小雏鸟生出了飞羽。周擒虎希望周原待在原地,只是一个希望而已,最后,周原自己的生命还是应当由周原自己抉择。
周擒虎知道,现在自己手心里的小雏鸟要起飞了。
周擒虎做了和他父亲一样的选择:他们张开双手,把无垠深空馈赠给自己的小雏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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