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平原,玉祥镇上。
各家各户的破漏院里除了积雪,还挂着一些稀罕的野兽皮毛。天天飘雪的日子,将其放在外面当然不是晾晒之意,仅是以此法消除其皮毛之上的血腥之气。当然这些猎户不会知道,在自中原而来的商队将其皮毛购回后,他们还会以尚好的香料以繁琐的步骤进行处理,毕竟这是夏堂贵富都喜欢的毛子,高昂的价格之下怎会少去这些细节。
两镇的皮毛出了名,来往的商队也就多了起来,因为路途遥远耗费耗时,而上好的毛子也不是说有就有,所以商队便也有了多作停留之想。之前要作停留都是寄宿在镇民们的家中,后来镇上的莲二娘看到这一商机,便鼓戳着自家那个怂包丈夫开起了客栈。
刚开之始,小栈小房,仅能接下两个商队同时入住,那也仅是通排大铺,十几二十个人挤在上面,环境尴尬但买卖却也红火。几年下来,她家的这个凤翔客栈已然形成了局势,尚好的客房,食住皆可,还有了货物马车存放之处。既有像样的客栈,商队长住也就不在是问题,商队入住多了买卖也就更加红火了。
凤翔客栈二楼靠边的一间客房,由于不是上等客房,客房内仅有一床一桌四栋一套茶具的简易配备。
这间简易客房内,床上躺着一个昏睡少年,床边立着一个玄铁而制,做工精美的匣子。
客房房门骤开,一个黝黑大汉手中端着一个木制脸盆肩上搭着一根毛巾推门而入。黝黑大汉腰间别着一个铁锻的精巧酒葫芦,双手端着滴滴嗒嗒露着水的木制脸盆走到床边放下,若不是木质脸盆底下有一层铁皮包裹,盆内的水早就漏满一地。盆下铁皮虽是阻止了水的漏出,但这活计的精巧水平还是入不了黝黑大汉的眼睛,一眼便知,这做工就是镇头上的那家铁匠铺里的铁匠打制的。
黝黑大汉坐上床边,看着昏睡的少年,又看了一眼一滴一滴渗水的脸盆,生怕水会漏尽,黝黑大汉拿下肩膀的毛间,探腰将毛巾浸湿再拧干,少有照顾过人的他生疏的用毛巾擦拭起昏睡少年的脸。
还别说,从老板莲二娘那里讨教来的照顾病人之法还挺管用,毛巾几下擦拭,昏睡少年竞微微挣开眼睛。
“陈铁匠?”
初醒少年惊讶,高兴。
黝黑大汉正是玉祥镇铁匠铺里那个边喝大酒边教铁匠打铁的陈铁匠。也是这个此时躺子在床上却曾坪搅闹太白剑坪上下的铁匠少年口中的红炉山枫叶林的陈铁匠。
陈铁匠先示意铁匠少年别再说话,而后自己说道。
“我听从太白下来的人说,你接了那个少年用上性命出的一剑。但为何会出现两次内伤,而且似是有人帮你将体内沸腾之气镇住?”
原来,铁匠少年对阵萧寒一剑时也是受了内伤!
不难想象,叶神烦一剑当是对方之人身死。萧寒一剑,作为并未迈入五镜的他,既使有玄机匣护在身前,又怎能毫发无损?
“下山时,也曾于一个太白弟子交手!”
陈铁匠惊讶。
“你是个傻子吗,伤成这样还不跑?”
铁匠少年娓娓道:
“是你让我去跟太白弟子打的,之前那个少年不算太白弟子!”
陈铁匠无奈。
“哎,你说你,还是个读过书的人,你的书读哪儿去了?迂腐,迂腐呀!”
“回去以后,你还是回家读你的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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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缠着我了,你不适合打铁!”
“我不!等我伤好了,我自个儿再来!”
陈铁匠听及伤好,似是有想起什么。
“那后来呢?”
“后来,我被一直打下山了呀!省了走路!”
陈铁匠无言以对。
但少年似是想到什么。
“奥,我想起来了,我被打下山后,碰到你师叔了!”
陈铁匠震惊
“我师叔?我师叔是谁?”
“他说他算是你师叔,一个老老头儿,不知道年纪,我被打的一直往后退,是他扶住的我。”
陈铁匠了然,又疑问
“到底是谁?我师叔?……”
思索许久都未能解答。
“管他是谁,没对咱干坏事就好。”
“在修养两日,我们就回去,你赶紧恢复!”
铁匠少年应然道:“好勒,这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儿,一来就够,还是红炉山好。”
陈铁匠一把将毛巾丢在不像是受了伤的少年身上。
“你少打我闺女注意!”
“回去以后,你回去做你的书呆子去!”
“再敢上山,敲断你的腿!”
……
“你是怎么死的?”
一个凶恶看不清脸面的的壮汉,手持着刀斧和铁链。
“我不是饿死的,我是被一个可恶的老头子毒死的!”
张剑怀急忙回答。
“死?”
他才反应过来,那人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死了吗?这是在阴曹地府?”
“喂?有人吗,有人吗……?”
……
“…没人吗?”
“挨千刀的!”
他曾听些老人家说过,人这一辈子,富贵贫寒,健康疾病,或早或晚都脱不了一死。活着的时候,做了缺德的事太多,死后就会下地狱!
他开始拼命的思索着活着的时候做过哪些坏事。
逃荒两年,偷鸡摸狗,刨人家地瓜,下人家瓜地,想想除了睡觉干的尽都是些缺德事儿。
不过还好,这些事也不算太缺德,而大多数都是老头去干他只管把风,总归不能全算在他头上。
张剑怀为壮胆子,胡思乱想。
“那么这是阴曹地府?”
凝视着黑暗,只身一人面对,他开始害怕起来。脑袋胡乱着想些东西去抵消心中的恐惧。
“死了也罢,总归不用了在死累活的讨生计。”
望着漆黑的一片,张剑怀再次试探的喊着。
“有人吗?…有人吗?”
幽暗的空间只回荡着他的回音,却不见有任何回应。
本想放弃,但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叫唤。
“剑怀!我的儿…”
“谁?”
这飘忽不定来自黑暗的声音。
“娘亲!”
“娘亲?是你吗…娘亲…”
张剑怀叫喊着,奋不顾身的冲向黑暗。
他跑呀跑,跑呀跑,黑暗好像没有尽头,直到他累的迈不动步子。
“娘亲!是你吗?你听的见吗?”
“我好想你!……”
他嘶声大喊,可是这黑暗就是没再给他一点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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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哑了,失望的看着黑暗空空发呆。
可能真的听到了他的呼唤。
黑暗中,忽然闪现一丝光亮,那光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张剑怀看清那光亮里那张日思夜想的笑脸。
“娘亲!娘亲!”
他呼喊着,眼中泛起激动的泪花。
可任他怎么跑怎么卖力他都跑不进那片离他只有咫尺的光亮。
虚脱的他一头栽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他愤恨捶打着黑暗,泣不成声的咒骂着没用的自己。
可这时,那片光亮,一双手将他扶起,像扶起儿时跌倒的他。
是娘亲!
张剑怀喜从悲来,一抹泪眼,装作一脸无事的看着慈爱的娘亲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待娘亲慈爱温柔的对他一笑,张剑怀便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娘亲嚎啕大哭起来。仿佛那日娘亲离开之时,不知如何面对的他竟在此时得到发泄。
张剑怀口中不停的呢喃,
“娘亲,我想你。”
娘亲微笑着,用那只因为操劳持家而粗糙的手抚摸着他的头,他紧紧的抱住娘亲,这一刻他愿意就这样一直永恒下去。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恐惧,绝望,万念俱灰。
娘亲的手突然燃烧起来,迅而延至全身,他大惊失色,奋力的扑打着娘亲身上的火焰。可任他怎样都无法将火扑灭,
火焰中。
他的娘亲在一点点消失,先是手臂再是全身,但娘亲依旧慈爱的微笑着。他不顾烈火引身,灼痛刺骨,奋不顾身的抱住烈火灼烧中的娘亲。
可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只能撕裂的哭喊。
“怎么会这样!”
张剑怀大叫!愤世大哭!
“娘亲!!”
“娘亲不要!求你别再离开我了!”
熊熊火焰很快将他的衣袖,他的全身包裹、吞噬。
灼热无比,疼痛万分,直到麻木。
他想用尽一切的想要拥住,但却什么也拥不住。
他跪在地上,痛不欲生。
身前的那团灰烬。
让他颤抖,癫狂。想咆哮,想哭喊,歇斯底里,万念俱灭,但他好像失了声,什么也叫喊不出.....
直到他睁开眼睛———
“是梦吗?!”
张剑怀看着夜色中闪闪光亮,眼角毫无察觉的滑落一行眼泪。
“我没有死掉?”
但身上的灼痛,让他虚实难辨。
“那不是真的!”
张剑怀心中呢喃着。
没有死掉的他,此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万般灼烧的疼痛让他不得不脱下衣物将雪敷在身上,以此减轻这不知原因的灼痛。
虽而痛疼缓解,但张剑怀却再无心睡去。脑海不停的回想着刚才梦境的一切,尤其是娘亲的笑容。
峭壁凸出的山石上,王修先是窥视了一遍张剑怀的身体,确定并无大碍后,困惑自语道:“奇了怪哉!”
他无法理解这个乞丐少年是如何挺过让他当年都极难忍受的猛烈灼烧感。
他本想着在张剑怀食下那株火树银花后,再在张剑怀无法抵御火树银花的猛烈药性之时出手帮他梳理经脉,但结果却是让他瞠目结舌,让他对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乞丐少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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