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徒单太后和皇后徒单阿城劝谏伐宋事之后,两个女人一直惴惴不安地等着完颜亮的反馈。
虽然感觉希望不大,可总抱着侥幸心理,说不定有一天完颜亮会忽然认识到她们说的不无道理,或许能听取一两句。
等着等着,终于等来结果。
完颜亮派人告诉太后和皇后:赶快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太后催皇后去问问详情,阿城就来到昭阳宫,手里还拿着几枝木樨花。
进了昭阳宫,见张仲轲正在给完颜亮说书,讲汉朝故事。
梁珫见皇后来了,忙迎上去。
皇后不让打扰仲轲说书,将木樨花递给梁珫,梁珫忙接过来,请皇后坐。
这时仲轲讲完,完颜亮对仲轲说:
“汉朝固然雄壮,其封疆也不过七八千里,今我国幅员万里,可以说是大国了。”
仲轲说:“本朝疆土虽大,却天下四分:南有宋,东有高丽,西有夏,若能一统,那才是真正的大国。就好比四个人吃一个桃,东边一口,西边一口,哪里够吃?宋国胃口最大,等他吃完,轮到咱们就剩核儿了。先收拾他。”
完颜亮叹气道:“收拾他倒行,可宋国何罪之有啊?”
“郎主不是说了吗?宋人买马修器械,招纳山东叛亡,这不是罪?明摆着就是要造反嘛。”
“我只那么一说,也不致于因为这个就大动干戈呀。”
“管他呢。本来就是欲加之罪,哪得周全?就是看他不顺眼,咋地吧!宋国皇帝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别人睡他旁边他不得劲,他睡咱们旁边还不兴咱不乐意?况且大冷的天,谁打架前还讲一通是非曲直?有讲理的功夫,架都打完了。输赢一定,谁还问什么有罪没罪,有理没理?赢了哪哪都是理!输了哪有你说话的份,还论理?有屁都得夹着,要放也得零揪。”
梁珫手捧着花,呵斥仲轲道:“皇后在此,不可放肆!”
仲轲听见,回头见到皇后,忙起身向皇后跪拜请罪、请安。
完颜亮闻到花香,也看到阿城,问:“哪来的桂花?”
有小内侍抱来一只花瓶放了水,梁珫将花插入瓶内,不一会儿就满室清香。
阿城像没看见仲轲似的,对完颜亮道:
“这就是你常念叨的‘三秋桂子’吧?是孔彦舟派人送来的。说是有个宋国人从杭州托宋使带给施宜生的,也给了孔彦舟一些,孔彦舟就都给我了。我想郎主比我喜欢这些花草,本想都给郎主送来,可这花实在是香得招人稀罕,就留下两枝,剩下的都给郎主拿来了。不对,是给郎主选了这些,剩下的我留下了。”
完颜亮道:“奉承话得事先想好,还有你这样临时涂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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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示意阿城,仲轲还拘着礼呢。
阿城不理,笑道:“话是得先想好了再说,房子也得先造好了再住啊。新都汴梁不是尚未完工吗?现在搬去,住破房子呀?边住边造啊?”
完颜亮只得道:“皇后想让仲轲跪到什么时候?”
阿城这才瞥了一眼仲轲,道:“起来吧。”
仲轲谢了,起身,偷看了一眼皇后,不知哪里得罪了皇后,不敢放肆胡说八道了。
完颜亮看着仲轲做了一个脸儿,意思是问:怎么得罪皇后了?
仲轲把脸弄成个苦瓜样,两手一摊,意思是真没有呀。
两句糟话不至于啊。
完颜亮见阿城在殿内四处转悠,就请皇后坐,这才接着话头说:
“走到汴梁也差不多建好了。何况咱们在洛阳先住一阵子,换个地方住,吃个新鲜的不是挺好吗?”
阿城坐下,叹口气道:
“又是这样。洛阳哪比得上中都舒服。中都才建几年,刚住热乎又要挪窝。当初迁中都时也是在中京住了大半年,出了多少事。到了中都,寿康宫还没修好,请永宁宫太后住在了坤仪宫,我去住了隆徽殿,殿角还用一块大红布裹着,我还寻思这是什么意思,新殿就闹鬼了?揭开红布一看,好嘛,殿墙还有一半没砌上呢,呼呼往里灌风。你让我先将就住,一住就住到了现在。这次去汴梁还不知道有没有我落脚的地方呢。”
完颜亮笑道:“这次你放宽心,太后的殿和你的殿都已经建造完工了。我的寝殿不着急,先可着太后和皇后的宫殿修,大不了我去你的寝殿挤挤。”
阿城笑道:“还不知道到哪挤去呢,再想不到上我这里来。洛阳行宫怎么样?可别像中京那么挤,委屈了太后。”
完颜亮道:“洛阳曾是九朝古都,是汉人最古老的城池,天下之中,那里的宫殿是全天下宫殿的祖宗,你还怕没地方住?”
阿城笑道:“那完了,那得破旧成什么样子啊?渣儿都掉光了吧?”
完颜亮道:“怎么会?五代时的梁和唐都定都洛阳,后来是宋国的西京,还挺新的呢。况且我也让人拾掇了。你就放心吧。洛阳可是和别的地方不同,那里是‘河出图,洛出书’的地方。四面环山,六水并流,八关都邑,十省通衢,想想都令人向往。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我这样告诉你吧,洛阳出牡丹,花最美艳。我们到那里后正能赶上花期。另外洛阳的水席是自古的美味,你到了那里可以换着样的随便吃。你跟太后说洛阳那里有白马寺和龙门石窟,到时候你随太后逛逛去。”
“我就知道吃喝玩乐,是吧?什么逛逛?是上香拜佛,保佑国家昌盛,保佑你万岁平安。”
阿城说罢起身往外走,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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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去见太后,赶紧向她汇报。
完颜亮命梁珫送送皇后。
阿城说让仲轲送吧,仲轲忙连声答应,急步相随,殷勤地给阿城打帘子。
阿城走到了门口站住了,回身问:
“新都还没建好,咱们还要在洛阳住上大半年,这南伐的事……是不是就得往后推推了?”
“再说吧。”说着完颜亮靠近桂花,“这花确实香得特别,颜色也好。”
阿城道:“这么好的花,不写首诗吗?”
说罢看了一眼哈着腰、一直举着帘子的张仲轲,迈步出了殿。
仲轲轻轻放下帘子,小跑着跟上去。
仲轲在完颜亮面前无所忌惮,他跟完颜亮太熟悉了,已到了“随心所欲不逾矩”的程度。
但是他怕皇后,在皇后面前连平常些的玩笑话都不敢说。
尽管皇后管不着他,也从来没有管过他,但他在皇后面前就是毕恭毕敬的。
完颜亮也曾笑仲轲,问他为什么在皇后面前像变了个人似的,好像臣子见了皇帝一般。
仲轲说:“就是臣子觐见皇帝,没有一般。臣视郎主为听客、看客,哄高兴了就行。皇后面前一丝含糊不得。”
这边仲轲一路恭恭敬敬送皇后出来,这边完颜亮因阿城一句话动了诗兴,他让梁珫备好笔墨,略一沉吟,取笔写下:
绿叶枝头金缕装,
秋深自有别般香。
一朝扬汝名天下,
也学君王著赭黄。
完颜亮写罢,又看着桂花对梁珫说:“可惜了这花开几天就得败落了。”
梁珫道:“郎主不必惋惜,待郎主取下江南,随处皆可赏此花。这花在江南遍地都是,江南的人拿它当柴烧。”
完颜亮听了哭笑不得,骂道:“好败兴的东西。”
阿城出了昭阳门,门外的侍女们都跟过来。
仲轲一时不知道该跟还是该站,给侍女们让着道儿,越让离阿城越远。阿城停下脚步,叫仲轲借一步说话。
仲轲忙紧走几步,来到阿城面前,躬身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阿城抬手就是一耳光,把仲轲打懵了。
仲轲刚要跪下就被阿城拉住,她不想惹人注意。
阿城恨道:“仲轲呀,郎主对你怎么样?你但凡长点心,也不能这么害他呀。”
说罢推开仲轲,转身气恨恨地走了。
仲轲听这一句话比刚才挨那一耳光还震惊。
他傻愣愣地看着阿城远去的背影,呆立了好半天,才缓缓转身走开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害了郎主,他怎么会要害郎主?心里别扭得要死,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他看看四周,赶紧擦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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