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轲不干了，甩开侍卫，大声问周福儿：“阿爽拉完了没有呀？下一出该他上场了，可不能误场啊。”
完颜亮冷脸道：“仲轲你演的是哪一出啊？”
仲轲边往外看边随口答道：“《代子家门》。”
周福儿笑道：“只听说有《都子家门》、《卒子家门》，没听说有《代子家门》这出戏呀。”
仲轲道：“这不是新编的正演着嘛！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今有张仲轲代子请罪！哎，好了，来了。”
众人向往看，确实来了一个人，不是完颜爽，是左丞相张浩。
完颜亮忙让周福儿请张浩进来，让四人且在一旁站立。
张浩入殿，行了君臣之礼。
完颜亮赐座，拿起张浩的致仕奏表，说：“人君不明，大臣劝谏不听从，进言不采纳，宰相就请辞职；年老体病不能任职做事也请辞职。卿请致仕是占这二者中的哪一条啊？”
张浩回奏道：“臣羸病不堪任事，力不从心，宰相不是养病之位，请求离职。”
完颜亮道：“卿今年高寿啊？”
张浩道：“臣已经五十八岁。”
完颜亮道：“张司徒致仕时年六十九岁，乌延蒲卢浑年近七十尚能驰逐击兽，卿与二人比尚在壮年。虽不能和少年武士较力比拚，朕也不用卿征杀讨伐，不过坐于尚书省治事而已。如果真是体弱不堪车马，朕也可以让大臣们到卿府第中议事。如今正是国家用人之际，卿不能贪图安逸。”
张浩不敢强求，完颜亮又抚慰一番。
完颜亮猜测很可能是因为自己要迁都伐宋，张浩才要辞职的。
现如今朝中大臣零落甚重，病的病，亡的亡，空出了许多职位，有的都没有安排继任。
事情反而越来越多，责任越来越重。
张浩知道自己又要身兼数任，只是体力、心劲都不似往年了。
若不是考虑自己的几个儿子尚需扶持几年，他还会再坚决一些。
完颜亮明知张浩心思，却没有往这方面引话题，他怕把咳唠死，彼此都尴尬。
完颜亮知道张浩的能力强，业务熟练，也知道张浩做官时间太长，有些滑头了，但如今也只有张浩是掌控全局的最合适的人选。
君臣心照不宣，又说了几句闲话，张浩起身告辞。
往外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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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见张仲轲另摆一副模样直溜地站在三人中间，忍不住笑了一下，出了勤政殿。
张浩离开时，完颜爽已在殿门外等着了，还穿着萨满衣服，只没戴帽子。见张浩走了，才跪爬进殿请罪。
殿内的人都使劲忍着笑。
仲轲过来，脱下衣服扔给完颜爽道：“哥儿们你可算回来了，我真怕你顺着尿道跑了，这一出周瑜打黄盖我是不想演呢。”
完颜亮也没多问，下旨将四人都降官两级：
降徒单贞为安武军节度使；
下迁完颜爽为归化州刺史，夺猛安；
降完颜京为滦州刺史；
阿琐也降为宿直将军。
四人谢恩，下殿受刑。
在殿外看到许霖，大家都苦着脸，不开玩笑了。
金国法制兼采隋、唐之制，参辽、宋之法。
完颜亮称帝以前轻罪以柳葼鞭笞，重罪则施杖。
完颜亶时规定杖罪至百，则脊背分决。
完颜亮即位后认为脊背近心腹，杖脊易伤性命，就取消脊杖。
若只杖臀部又恐打得过重，就采用明说一个数，实数有所减少的办法。
比如杖百，实杖仅二十下；杖七十，实杖十五；杖四十，实杖八下。
屁股上面还用厚绵衣垫着，行刑者还要视皇帝发怒的程度来取舍轻重。
完颜亮笞杖大臣多是警告惩戒，并不真想要把他们打个好歹，打完了起来还要接着做官应差办事，打太重了影响工作。
完颜亮让仲轲回去休息，说自己有些心烦，不让他在这里捣乱。
仲轲临走前道：“郎主不要烦心，还有我呢。我朝中各部都有人，有事知会一声，好使。”
仲轲走后，完颜亮又看了一会儿奏折，心里忽生几分恼恨。
完颜亮觉得心上沉甸甸的，密不透缝，就暂且放下这些烦心事，起身回后宫。
他不让人跟着，也不等马贵中了。
完颜亮出了勤政殿，见大雪漫天飞舞，弥漫了整个中都城。
他深吸了一口气，凉丝丝的气息沁入心底，他觉得头不那么痛了，身体也轻盈许多。
周福儿拿着一件紫黑色貂皮大氅和苍色狐狸翻毛皮帽追了出来。
完颜亮接过大氅，披在身上，将狐狸毛皮帽往头上一扣，不乘坐龙辇，阻止了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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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儿，独自往后宫走。
皇宫的广场堆积着厚厚的洁白雪被，飞雪让人看不清前方的路。
积雪还没有清扫，完颜亮直接踩进雪地里抄近道走，雪一下子就到了脚踝。
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也在跟完颜亮絮叨着自己的艰难、孤寂。
完颜亮扑倒在雪地上，让脸陷进白雪里感受刺骨的凉意，以缓解头痛。
头痛好些了，完颜亮翻身仰躺在雪地上，睁眼看着满天纷纷飘向他的雪花，不躲不闪。
脸上的雪片逐渐融化，像眼泪一样流了一脸。
完颜亮看似义无反顾地准备着迁都和南伐，在他心里总隐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莫测感。
他确定应该南伐，且有取胜的信心，但内心总高兴不起来，不知道自己忧虑些什么，唯恐有不测之事，唯恐天不遂人愿。
当年他策谋弑君自立时都没有这样恐慌。
他怨恨大臣们不肯赞成他的决定，也害怕宋国突然出现像谢安那样的人物。
他实在是缺少刚强有力的支持者。
他想起了萧裕，如果萧裕活着，他不会这样累，这样担忧。
完颜亮擦净脸上的雪水，起身往后宫走。一直走到昭阳宫，见宫门虚掩着，门外没人驻守。
完颜亮刚要推门进去，就听到门内有两名护卫正在说话。
一人说：“你说，这人怎么着才能富贵两全呢？”
另一人答：“我看呢，怎么着都白费劲，要靠天！不是有句话嘛：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你命里是头驴，想当狗都当不成。”
问话的人说：“不对，依我看呢，这人能不能富贵都在皇上。皇上想让你升官发财，你才能升官发财。皇上不想让你升官发财，你命再硬，才能再多，就是使出吃奶的劲也是白费。你看东昏王的时候，当大官的都是皇亲国戚；当今呢，各色人等都有，女真人也好，汉人也好，契丹人也好，渤海人也好，连奚人都能当大官，还就是少有皇族贵人。这些贵人谁不是生来的好命？怎么就忽然不行了呢？所以富贵不在天，不在命，由君所赐。”
完颜亮听了，也不进殿，转身往回走。
刚出昭阳门忽见一个矮胖的婢女像个球似的往自己这里滚，不用细看，完颜亮就知道是鸾翔殿里的厨婢三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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