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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孙道夫退下后,完颜亮对众臣说:“此番宋使见朕山呼声不像往年,一定是宋人知道了我让神卫军练习其声的事情,这一定是蔡松年、胡砺泄露出去的。”

    原来完颜亮对汉人的礼制颇为神往,觉得汉礼比女真礼更周到隆重。比如跪拜比撒速更显谦卑恭顺,山呼“万岁”比“圣躬万福”更受听。

    汉礼要求跪拜时要双膝下跪,叩头要将头低到及地的位置,这时只能看到自己的两个膝盖,就像猴子四爪朝天的仰躺,将最软弱的部分展示给猴王以示臣服。如果受礼者想趁机加害于叩拜者的话,很容易给予致命一击,而那叩拜者丝毫没有反抗机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这是何等臣服和敬畏啊。

    而女真礼撒速呢,只跪单膝不说,袖手摇肘的动作很容易随时改变为抵御,甚至出其不意地攻击。其虔诚和顺从的意味寡淡得多了。

    声音的高低也很有讲究,低声说话的心里压力要小得多,人说谎或心虚或言不由衷的时候自然声音细弱。当众高声说话无异是向世人提供一个明证,尤其是要高声说出谦卑的话,其尊崇、敬仰之意不言而喻。因此完颜亮初听宋使参拜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时吓了一跳,与金国大臣以平常音量祝称“圣躬万福”相比,受用太多。

    完颜亮也知道自己喜欢宋国山呼声就像小孩子喜欢啃手指一样没必要太认真,也就让亲卫军在自家后院里练习呼叫着,让自己过过瘾。可是如果让别人看到自己在啃手指那就远不如啃手指本身那样令人愉快了。完颜亮发现今年宋使不再像往年那样声音宏亮就满腹狐疑。他疑心朝中有汉官告诉了宋人,宋人才不肯一如既往地山呼。

    听到皇上疑心到自己身上,尚书左丞蔡松年如闻惊雷,惶恐上前奏道:“臣若怀此心,便当族灭。”

    蔡松年的父亲曾在宋国任河间知府兼知燕京府,蔡松年在父亲手下掌理机宜文字,后随父降金。

    刑部尚书胡砺从容起身道:“臣为岁元副使出使宋国时,与宋人谈到两国朝仪,说到了宋国山呼声,较我国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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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之仪有气势。但皇上使神卫军模仿练习的事,臣未敢尽言。宋主也曾夸赞金臣舞拜可观,宋官舞拜不好看。宋臣解释说宋国官服里外都是大袖,舞拜举臂时露出手肘不好看,而我国使臣使宋时外服宋国所赐官服,内着我国紧袖衫,舞拜不露肘部,所以好看。”胡砺是磁州(隶属河北邯郸)人,虽是汉人,却属金国人,参加金国科举,中进士第一。

    完颜亮笑道:“真是‘远来和尚好念经’。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女真、渤海、奚人、汉人、契丹人既可通婚,服饰礼仪更可以互相借鉴。待朕定都汴京,一统天下时,就使众卿学习宋国朝仪,岂止让神卫军在院中做游戏呢。”

    众臣听了,暗自吃惊,虽然多数大臣也风闻皇帝有迁都、南伐之意,可是今日由皇帝亲口说出,只怕随时就会有所举动了。

    左宣徽院使敬嗣晖上前奏道:“陛下刚才说迁都汴京,一统天下,不知是何谕旨,望乞明示。”

    完颜亮看出敬嗣晖有意引导,笑道:“此事朕早有谋划。朕于贞元三年就想要迁都到南京汴梁,偏偏南京防卫失当,致使大内失火,殿宇尽焚。这一定是宋人为图北复而使的诡计。不过旧殿虽焚,以我国国力,完全可以重新修建。不过此事只是朕的想法,容后再与众卿商议。”

    敬嗣晖刚要称颂,见众臣默然无语,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尴尬,时机不对,就闭了嘴。完颜亮看见众臣的表情僵硬,没有预想到的兴奋激动,哪怕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也行,质疑好奇也行,若有所思也行,都没有。就像刚讲完一个笑话,众人都一脸严肃,即使分析解释也不会再有效果。完颜亮立刻冷了脸,也不说结束语,起身就走了。

    孙道夫回国向宋主赵构禀告了自己出使的经过,又将金主的话转述给赵构,最后说:“臣听说金主自幼时就府库银财无所爱,傲然有大志。臣以为金人怀藏虎狼之心,觊觎江南之富,只怕要起兵端。”

    赵构最不爱听的就是“兵端”,一听这两个字,眼前都有些发黑,往日的种种不堪和愁闷从似明又暗的眼前一瞬而过,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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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子沉进深渊,又从渊底看到了一丝光亮,张开双臂游了上来。他觉得金主对宋国有点误会,这很好解释处理,绝不至于惹起兵端。

    赵构坚决不能相信战事又到眼前,对孙道夫说:“朝廷待之甚厚,岁币财帛无缺,他们以什么口实挑起兵端呢?”

    孙道夫没个眼色,全不顾念可怜的皇帝内心的痛楚,残酷无情道:“那金主身弑父兄而夺其位,若想兴兵还要找什么口实?望陛下早做防备。”

    高宗不能接受这个说法,他觉得孙道夫的话有些过激了,移开目光,望着不确实的远处,道:“自秦桧死后,金国就开始怀疑我们奉守盟约不够坚决。前一阵还妄传要召张浚复职,金人知道,就更加疑心我们要背盟。其实朕是一心一意要讲和,与民生息,只是金人远在北方,不能尽知。待朕特下诏书,向全民言明朕偃兵息民、讲信修睦的决心。金人自会安心了。”

    宋国宰相沈该见孙道夫每以兵事为念,疑心他要借机引荐张浚复职,很厌恶。孙道夫也知道自己得罪了不少人,为防不测,请求外调。赵构准了,于是孙道夫除知绵州,后来致仕退休。不久去世,享年六十六岁。

    在沈该、汤思退的建议下,高宗颁下诏书:

    “朕惟偃兵息民,帝王之盛德,讲信修睦,古今之大利。是以断自朕志,决讲和之策。故相秦桧,但能赞朕而已,岂以其存亡而有渝定议耶!近者无知之辈,遂以为尽出于桧,不知意由朕衷,乃鼓唱浮言以惑众听,至有伪造诰命,召用旧臣,献章公车,妄议边事,朕实骇之。仰惟章圣皇帝子育黎元,兼爱南北,肇修邻好。二百余年,戴白之老,不识兵革。朕奉祖宗之明谟,守信睦之长策,自讲好以来,聘使往来,边邮绥静,嘉与宇内共底和宁。内外大小之臣,其咸体朕意,恪遵成绩,以永治安。如敢妄议,当置重典。”

    赵构的诏书传到了完颜亮手里,完颜亮看了一遍,将目光停在“近者无知之辈,遂以为尽出于桧,不知意由朕衷”一句,自言自语道:“宋主倒也仁厚实诚。”将诏书搁置一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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