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父皇犹豫了片刻,一仰头,冷声道:“苏大人乃朕肱骨之臣,功在社稷,苏家满门忠烈,苏大人之父更是先皇钦赐‘公正廉明’牌匾,配享太庙的老臣,岂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亲戚犯了错便牵连苏家满门?此事虽与苏家有关,却不足以把整个苏家都赔进去。此事无需再议,朕…”
“既然如此,那父皇就更不应该要求这些军士们的家人连坐了啊!”
不等他说完,我便率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儿臣以为,冒犯皇家威仪,公然折辱帝上固然有错,儿臣也不想以不知者无罪作为借口为这些人开脱。可儿臣不说,却不代表这些就不是事实了啊!”
“父皇您认为苏大人功在社稷,不应受到牵连,那儿臣斗胆问上一句,若是这些军士们中有人的家属也曾经为国效力,甚至牺牲了性命,难道他们的家人也应该为这起无妄之灾赔上自己的性命吗?”
“生而为人,虽然家世不同,身份有别,可每一个生命的到来都是一个家庭的幸福和希望啊!苏大人身为朝臣便可以让家人免受责罚,难道这些将士们的家人就不应该得到宽恕吗?”
“再说了,父皇您不是也常教育儿臣,要儿臣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吗?且不说这些军士们只是奉命行事,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是要去做什么,抓什么人,更不知道自己的上官有什么小心思。就凭他们几年如一日坚守岗位,辛勤付出,为了京城的平稳安定尽一份绵薄之力的事实,儿臣也觉得足以为他们的家人换取一份平安稳定的生活了吧?”
“父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此简单的道理,想必父皇您应该比儿臣更清楚。虽然儿臣不知道为何父皇今天非要降罪于无辜,但若是今日父皇能网开一面,放过那些无辜的生命,想来天下百姓也会称赞父皇您为君仁善,宽容大度,于您的声名那可是大大的有利啊!父皇您想,若是为了几个军士的家人让这天底下的百姓都觉得咱们皇家人就是这么冷血无情,不讲情面,岂不是因小失大,白白损失了一次施恩泽于天下的大好机会吗?”
一番话说的我自己都颇为感动,虽然其中也不乏一些变相的利诱之词,可至少也算是句句在理,这下子父皇总不好再说什么了吧?
看着那些军士们眼中闪烁着的感激与希望的光芒,我的心情也不觉好了很多。身为皇子,我其实一直都在思考该如何使用手中的权力。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权力这东西,还是要为了心中的正义和公理服务才是最幸福的。
父皇沉默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则跪直了身子,眼神期待地看着他,衷心希望他能收回成命,也算是我的一件小小功德了。
气氛再次陷入焦灼,父皇在思考,我们所有人也都在等待一个结果。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了,没有人敢开口说一个字,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汇集在父皇身上。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人会在乎什么仰面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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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同杀驾的俗礼了,都在等待着父皇再开金口,挽救那些无辜的生命。
“哎…”
也不知过了多久,父皇终于轻叹了一声。只是这一声叹息,我的心便高高提起,浑身紧绷,精神也高度集中起来。
“罢了,你既一力要维护这些罪人的家属,朕便不与你争辩了。”
此话一出,我和那些跪着的军士们纷纷大松了一口气。一时间满屋子都只听得“多谢陛下!多谢四殿下救命之恩!”“陛下与四殿下德重恩洪,多福多寿!”“谢天谢地!陛下与四殿下如此体恤百姓,小人死而无憾!”之类的感谢之声。
听着他们一声声真挚的“四殿下”,我这心里头也是一阵阵的欣慰。常言道,升米恩斗米仇,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替他们求情,所以也早做好了遭人唾骂的准备。
不想这些人竟如此明理懂事,只是救下了他们的家人他们便对我感恩戴德。如此深明大义之士,却要在这场有心人故意制造的冲突中白白送命,想到此,我心里头便又有些难受。
可木已成舟,若我再开口为他们求情,那就不仅仅是欺君罔上了,有皇子这个身份加持,我的一些行为完全可以被有心人解读为赤裸裸的藐视皇权,意图谋反啊!为了他们,我自然不会傻到拿自己的前途性命去做赌。说到底,人终究是一种自私的生物,一切公平和正义都不过是在不损伤自身利益的前提下罢了。
正当我以为总算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准备起身谢恩的时候,父皇的声音却再度响起:“话说淞儿,你是不是,对父皇的很多决定,都觉得心有不满啊?”
这诡异的短句和突然温柔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我呆愣地抬起头,正对上那双突然布满柔情与疼惜的眸子,下意识地心神一颤,再次低下了头。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就事论事,如有言语冒犯之处,还望父皇见谅!”
我跪着不敢动,一旁的小辫子和檀鸢自然也不好再站着了,诚惶诚恐地跟着跪下,搞得檀鸢怀中的小十七一脸茫然,丝毫不明白她老子和她四哥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一个九岁的孩子罢了,哪看得懂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啊?
“哼。”父皇冷哼一声便不再言语了,转过头去冲着那群不知所措的各种二代们说了一句:“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否则以欺君之罪论处,可听明白了?”
“草民谨遵圣谕!”
这些个倒霉蛋们估计心里头也是郁闷的很,自己不过是出来吃一顿饭罢了,怎么就被卷入这场莫名的冲突中了呢?
父皇也不在乎他们究竟是不是真的记住了自己说的话,转过头去从檀鸢怀中抱回了小十七,自顾自地在旁边坐下,也没有要我们起身的意思。没办法,我只能陪着张统领那一行人跪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一边思考着这个讨人厌的老爹今天究竟是吃错什么药了。
阿郎的办事效率那是一等一的,出去了没多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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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带着巡防营今夜的总值将领过来了。
此人是一个身形魁梧,一脸正气的中年汉子,衣架鲜明,形容威仪,却在见到父皇的一瞬间乖乖跪了下去。
“末将巡防营都统赵禾,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四皇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场面有些诡异,问好的和被问候的人都跪在地上,搞得我都没脸抬头让人家起身了。
倒是父皇很是冷漠地说了一句:“赵都统,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好兵啊。”
可怜赵禾是被阿郎半请半拽过来的,一路上都没弄明白为什么圣上会突然出宫,又为何要突然召见自己,心里头本就是七上八下的,如今莫名其妙地被呵斥了一句,更是吓得浑身颤抖,把脑袋磕得震天响:“末将惶恐!皆是末将之过,请圣上责罚!”
父皇的目光貌似不经意地扫过我的脸,那眼神仿佛是在说“瞧见没?这才是面对君上该有的态度!”
哼,真幼稚。我才懒得为了这点小事去迎合他那微不足道的虚荣心呢,索性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父皇也没计较什么,接着说道:“行了,此事非你之过,朕就不多追究你的责任了。不过这些人,”说着,父皇伸手指了指跪满一地的张统领一行人:“都带回去吧,之前朕已经下达了旨意,若是不清楚的话,就去问问这几位公子吧。”不用说,所谓公子指的自然是那几位近距离看大戏的世家公子们了。
“是,是,末将明白,必当尽心尽力,不负圣上重托!”赵禾哪知道这些人怎么得罪皇上了,他才刚到这儿,更不晓得父皇是怎么下的旨意。但身为臣子,他深知只要一味地逢迎圣意,把面前这位真龙大帝给哄开心了也就足够了。
没想到这么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糙汉,说话办事竟都如此妥帖,都能跟朝中那些为人圆滑的文官们有一拼了。
眼见赵禾打算起身带人走了,父皇又开口道:“哦,等等吧,罪魁祸首还没过来呢,朕要留着他们做个人证,等事儿都理清楚了你再把他们带回去吧。”
“末将领命!”赵禾倒是无所谓,只要这把火不烧到他头上,那就随便人家怎么折腾去了。
也几乎就是在赵禾回话的同时,那个刚才出去找人的苏家下人就领着苏小姐等一行人回来了。
我满意地看着进门的一行人,心中已经认可了这个重然诺,重恩情的男人。可是他作为整个事件的导火索之一,想要救下他的性命几乎已经是不可能了。可惜啊,如此忠仆,着实可惜了(liao)了。
就算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门框了,男人还在兢兢业业地表演:“小姐,堂小姐啊,方才您二位真就不该给那群人那么大的面子,他们不过就是一群…”
话没说完,男人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因为此时他再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任谁看到这屋里头跪了满地的甲士都不难明白,今天究竟是哪一方占了上风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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