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肯定也会有人问,说为什么他们不为自己辩白啊?为什么不奋起反抗啊?这个嘛…说起来或许令常人有些难以理解,可事实就是如此。只因为他们不过是无名无姓的底层士兵,而我们则是高高在上的皇族子弟。身份上的巨大差距直接从心底打消了他们反抗的念头,更重要的是,我方才并没有说过会祸及他们的家人,甚至连铸下大错的张统领,我都没有想过要行连坐之法,只是将责任都归到了他一个人头上。否则若是按照律法,他们老张家就连一只蚂蚁都得尸首分离了。
正所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为了保全无辜的家人,这些人只能默默接受命运的安排。虽然于我而言,他们的家人最终是死是活,会不会因此事受到影响都无关紧要。但即便是我,也不忍心看着这么多家庭,那么多无辜的生命会因为冰冷冷的律法而白白消失。至于之后会不会有这些人的家属跑到衙门去喊冤叫屈,甚至阴谋报复我,我倒是都不在意。这其中的理由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因为,我是本朝堂堂正正的四皇子。
“阿郎,你去通知一下巡防营的值守主将,让他带人过来把人都带走吧。”
我轻叹一声,回过头吩咐了阿郎一句,实则还是不忍心看着这些人落到如此境地的惨象。但即便如此,也不代表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你,喂!”我踢了踢跪在地上一头冷汗的苏府下人:“现在,过去把你家小姐和那位堂小姐都给我请过来吧。”
“殿下,这…”小辫子有些担心,我却笑着摆了摆手:”无妨,若是不怕整个苏家就此崩塌,那他大可以甩手不管,就此人间蒸发了。”
小辫子眉眼中依旧带着怀疑,男人却已经转过身来冲我郑重地磕了一个头,信誓旦旦地说道:“殿下慈悲为怀,小人定不负所托!”
说罢,男人便起身准备离开,却又被我叫住了:“哎,本殿可提前告诉你啊,你犯得乃是诬告欺君的重罪啊,即便你再怎么找补,最后恐怕也是难逃一死了。即便是这样,你也愿意放过这难得的逃生机会吗?”
男人的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回头,只是语气坚定地说道:“殿下是个明事理的人,自能分辨是非。苏家对我恩深似海,若是牺牲了我一条贱命,换苏家一世太平,小人无怨无悔!只是也希望殿下能信守承诺,严惩恶人,莫要牵连无辜,否则…”
剩下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大家都知道,无非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之类的威胁罢了。
说完,男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饭店。目送男人视死如归离开的背影,我心中也不免钦佩了几分:“好小子,倒算是个真汉子哈。”
“殿下,您就这么相信他一定会回来吗?”小辫子凑上来问道。
我偏过头看了看他:“怎么,若是换成你,难道你会就此跑路了?”
“开什么玩笑?!”小辫子神情激动。
“为了殿下,小辫子赴汤蹈火,粉身不辞!”
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走到父皇身边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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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父皇,儿臣处置的可还妥帖?”
父皇没有看我,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斩草要除根,心太软,并不是件好事。”
“呃…啊?!”
我怔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父皇。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是位圣主明君?从来不是个喜欢草菅人命,牵连无辜的凶残暴君,怎么今日却像是突然转了性了,居然会说出如此不近人情的话来?
“父皇,您…”
我正欲开口,便被那些跪在地上突然激动了起来的士兵们的声音给打断了。
“圣上明鉴啊!此事是小人一人之过,与家人并无关联啊!”
“圣上开恩哪!”
“陛下,求您放过我们的家人吧陛下!”
…
一时间哭嚎哀求声不绝于耳,就连一旁的官二代们和身后的檀鸢都是一阵惊愕与惋惜,似乎很为这些将士的家人们感到不值。
“淞儿,你记住,我们是皇家人,这江山,要由我们皇家人来守护,这些百姓,也都是我们的子民。若是为君者太过仁善,便不足以震慑天下。今日之事,事关皇家威严,决不可轻易放过。朕意已决,即刻下令抓捕这些人的亲眷家属,待秋后押赴菜市口悉数问斩!”
父皇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以至于让我这个已经习惯了那个永远挂着假笑,仿佛永远都不会生气的父皇的皇子都感受到一股从脚底缓缓升起的彻骨寒意。过去我也曾读到过不少类似“君王一怒,血流漂橹”之类的文献记载,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也会有亲眼目睹的的时候。
看着那些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眼泪鼻涕都流了一脸的士兵们,我的心中泛起了阵阵酸楚。是,之前我的确可以做到视他们的生命如草芥,动动嘴皮子就为他们的人生画上了句点,却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就此陨落啊!
一想到这么多人,这么多家庭,有多少天真无知的孩童,又有多少垂垂老矣的老人,这其中甚至可能还有不少老人家都是曾经上过战场打过仗,为了这个国家留过血复过伤的老兵。难道就连他们,都要因为这场无妄之灾白白丢了性命吗?这…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父皇…那个…儿臣…儿臣以为,如此处置恐有不妥吧?”
长这么大,这还真是我打从记事以来第一次公开反驳父皇说的话。
感受到了那些士兵们向我投来的感激与热切的视线,我大着胆子微微抬头,却不想正对上父皇那双古井无波般深邃的眼眸。
“你这是…在质疑朕的判断和决策?”
“儿臣不敢!”我被吓得低下了头,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没错,确实是被吓的。身为真正的上位者,父皇那一身强大的威压比起我这种资历尚浅的小小皇子而言那不知要高出多少个段位来。一旦他真的动怒了,那种恐怖的压迫感饶是我也只觉得双股打颤,仿佛连灵魂都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周遭的一切声音都听不见了,脑中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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萦绕着父皇刚才那平淡无奇的质问。
“不敢?呵,淞儿,你这么说,可是在妥妥的欺君啊。”
“啊…啊?!”父皇这是…这是要问我的罪吗?
“明明话都说出口了,一扭脸的功夫就说不敢,这还不是明目张胆的欺君吗?”
父皇的声音始终平淡,可我却从其中感受到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巨大压力。
“我…儿臣…儿臣确实是不敢,只是…只是…”
不得不说,父皇所说的确实在理,可问题是这也不光是我这么干了啊,那每天在朝堂上,有多少大臣直言进谏,三不三的就来一句“微臣不敢”,怎么父皇就不去追究他们的责任,偏偏要来挑我的刺呢?难不成就因为我是他的儿子,就活该被压榨得连言论自由都没有了吗?
想到这儿,我也不免多了几分怨气,虽然依旧跪在地上没动,却还是大着胆子挺直了脊梁。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身为皇子,我也有义务为天下黎民苍生尽一份心力。若是父皇要明目张胆地执迷不悟,那我今天还真就跟他杠上了!
看着我心口不一的动作,父皇微微扬起嘴角,语气却依旧波澜不惊。
“怎么,淞儿这是要公然反抗朕了吗?别忘了,你如今还未行冠礼,更未正式加封太子,说起来,你与其他兄弟也并无什么不同。就算如今你已经是太子了,有权利接手一些朝廷事务了,似乎也不至于就可以公然反抗朕了吧?”
“一言以蔽之,朕,是这天下之主,这普天之下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包括你,还有你的那些兄弟姐妹们,都是,全部都是!”
“生在皇家,你就应该记住一个道理——先为臣,后为子。臣子公开反驳君主之意,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父皇今天就像是个任性的小孩,不断地强调自己身为帝王的威仪和尊严,还总是在一遍遍地强调我们都应该遵守的君臣之礼,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有什么郁结,虽然面上看不出来,字里行间却总是带着一股子怨气和执拗,说句大白话,那就是两个字以蔽之——幼稚。
可不管他的言行有多幼稚,只要这些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那就象征着绝对的皇权和尊贵。
所以不管我心中有多少不满,有多少怨愤,也都只能默默忍受着,一直等到他把话都说完了,我才大着胆子说上两句。
“是,父皇所言皆是正理。可儿臣以为,正因为您是一国之君,又是一家之主,所以这一碗水是一定要端平了的。”
“若是按您所说,这些军士罪不容诛,他们的家人也应当连坐的话,那苏大人那边又当如何呢?他身为尚书,家教不严,其家属又是此事的罪魁祸首,若就连这些单纯执行命令的军士家人都应该受到牵连,那苏大人那边…”
我言尽于此,一是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该怎么做父皇自有判断;二也是想看看父皇接下来会怎么说,毕竟他今天的表现实在太过反常了,固执,冷血,全然没有一个明君圣主该有的包容和大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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