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锅的失踪,对整个益宁城来说,无足轻重,连提都不配提一下。
对整个绕晕行业来说,这意味着最近有强龙过江,谨慎,甚至直接歇业吧。
哪怕是鱼锅的亲娘舅, 也陷入了沉默。
他敢说鱼锅是从牢狱里被弄出去的吗?
不敢。
鱼锅每次都假借牢狱避祸,这次遇上惹不起的,真的路死沟埋了。
哪怕典狱能猜到鱼锅的尸骨就在滇池里,那又能怎么样呢?
八百里滇池,烟波浩渺,要请多少好手才捞得到?
尸骨迎回家是葬, 葬身水底又何尝不是葬?
至于说对付仇家, 别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典狱,离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玩不转,就是能生杀予夺,他也不知该向谁出手。
毕竟鱼锅这半生,祸害的人太多,恶心到太多人,哪位突然想起,回头报复一下,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
小首领爨志远近日很不得劲。
莫名其妙地,身边那些吹捧着的人少了大半,只剩下些奴仆翻来覆去说着没滋没味的奉承话。
唉,还是绕晕好,个个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虽然明知道绕晕是假借了自己的名头去害人,可那又怎么样呢?
不过是一些贱民,死了活该。
就是听说鱼锅失踪了?
严格说起来, 鱼锅不过是爨志远圈子里的边缘人物,要不是他失踪, 爨志远未必想得起他是哪根葱。
想来,鱼锅应该是喂鱼了吧?
活着他爱吃鱼, 死了鱼吃他,很合理。
就是最近没什么玩的,听那些腔调独特的花灯已经很腻了,想换点新鲜的。
“小首领,最近在金马有个店铺未开张,每天挂出不少对联……”
爨志远瞬间来了兴趣。
爨志远并非不学无术之辈,否则也不可能得到爨弘达的喜爱,隐隐有确立为隔代继承人的势头。
文采,爨志远从来不缺,缺的只是用武之地啊!
昆州此时与中原地带相比,文化上要略弱一些,显然更侧重爨族的传承。
金马,说的是益宁城中心的金马碧鸡市,市东临金马山,市西靠碧鸡山。
金马碧鸡的神话,最早见于班固的《汉书》。
大唐颜籀(颜师古)对于金马碧鸡的解释是:金形似马,碧形似鸡。
意思,大约是指滇中一带产金玉。
也有人认为与滇中先民的图腾有关。
总而言之,这地方很热闹, 人流穿梭, 买卖、劳力、牙子都在忙碌着,只有一角的某间店铺懒懒地半开半掩,店内除了几幅对联,别无长物,连柜台都未曾有。
爨志远大摇大摆地进去,店铺里几名伙计扫了一眼,便默不作声了。
“金马腾空,四蹄踩祥云。”
爨志远看了一眼上联,就知道店铺东主真有墨水。
这上联,乍看平凡,可关联上地名,立刻就上了档次。
而且,这上联把下联的开头都限死了。
“碧鸡展翅,双羽划清风。”
爨志远微微思索一下,给出了下联。
嗯,这么多年,自己的才学还是没落下,无愧昆州第一神童之称。
“养猪头头肥老鼠只只死。”
爨志远轻笑,这对联没什么难度啊!
“我对:酿酒缸缸好造醋坛坛酸。”
坐在椅中的雷绝色澹澹回应:“我这上联可是:养猪头头肥老鼠,只只死。”
爨志远微一思索:“幸好我的下联也不差:酿酒缸缸好造醋,坛坛酸。”
几幅对联下来,爨志远竟对雷绝色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与容颜无关,只是才子之间的共鸣。
爨志远并不知道,在他抵达的前一刻,店铺里悬挂的对联刚刚换过,收起的对联就有“烟锁池塘柳”这一让益宁城士子铩羽而归的名联。
留下的,都是难度适中、颇有趣味的对联。
店铺偌大的名声,九成是雷绝色他们扎火囤团伙在其中运作。
“有贵客,摆桌,上炒茶。”
炒茶是不是一定比茶汤好,这是仁者见仁的问题。
对于爨志远来说,东西够新鲜、够有趣,那就行了。
茶味虽好,对他这种整日泡在酒里的人来说,略嫌不够刺激。
但是,感觉雷绝色冲泡、洗茶等一系列动作,有一种虔诚的仪式感。
“为何东主这店铺,竟不曾有货物?”
好奇心上来的爨志远,开始打探起消息。
如此有趣之人,不能长期留驻益宁城,岂不可惜?
那些绕晕,马屁虽好听,奈何没什么文采,全是土味的奉承,听来听去都腻味了,还是这文采飞扬的东主有趣啊!
雷绝色轻轻击掌,陆肆拿着三个小纸包上来,打开后现出颜色各异的盐。
爨志远哈哈大笑:“你跑来昆州卖盐?怕不会连兜裆布都赔了哦!除了这上好的精盐,其他盐,你能卖得过安宁县的盐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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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绝色眼里闪过一丝骄傲:“如果说,精盐高出同档一倍的价,净盐、腌制盐的沽价低于安宁县两成,客官以为如何?”
爨志远眼睛都瞪大了:“你,你这是公然挖安宁县盐矿的墙角啊!”
雷绝色幽幽地叹息:“所以,店铺至今未准备开张啊!没有强力吃下盐的下家,我怕是无力支撑下去,仅仅是官府施压,就能让我无可奈何。”
爨志远突然心弦一动。
有没有搞错,他是个男的,怎么会让我产生勾魂夺魄的感觉?
刹那间,爨志远突然觉得,自己有义务帮他,一定要将他留在益宁城!
爨志远心念一动:“要是我吃下来,你是不是就能留在益宁城,继续以文会友了?”
雷绝色的眼神泛着异彩:“可是,官府的压力很大,客官又何必去承受呢?”
爨志远轻笑:“你不知道,我是爨族的小首领,昆州刺史爨弘达的嫡孙,区区官府算什么?”
雷绝色迟疑:“可是,这样会让小首领承担不必要的压力。”
爨志远微微摆手:“不,你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安宁县盐矿赚钱了,钱是昆州的,是爨族的,与我无关;我卖盐赚钱了,那是我的私房钱,与爨族无关。”
不得不说,这世间,多的是这类官员家眷。
哪怕明知接下雷绝色的盐,可能会对安宁县盐矿造成冲击,爨志远也毫无顾忌。
最终,雷绝色给了爨志远七折的沽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