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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绕晕

    乌鱼去皮炒之,金线鱼和豆豉蒸之,另有一番风味。

    益宁城跑堂的伙计骄傲地介绍,乌鱼是今天从大观河的船家手里买的,金线鱼是在老篆塘买的,都是稀有鱼种。

    尤其是金线鱼,更是滇池流域独有的品种。

    所以, 价钱也稍微独有了一点,一钵乌鱼三缗钱,一钵金线鱼五缗钱。

    别嫌贵,这东西你有钱都不一定能吃到。

    付账是用开元通宝,大唐的钱币。

    真别奇怪,大唐的钱币在这里畅通无阻,甚至爨弘达弄到唐兴县的铜, 也几乎都是铸开元通宝, 所以后世考证爨族钱币才很难。

    这样一顿饭, 只是宴请一个叫“鱼锅”的帮闲而已。

    鱼锅歪扎头帕,领口斜扯,眼睛斜睥,吃着金线鱼还嫌弃不够大。

    陆肆嘴角扯了一下。

    若非有事相求,陆肆能把他的脑袋按进钵里,让他吃个痛快。

    这样的混账人物,也只是因为他有门道,能联系到爨弘达最钟爱的孙儿爨志远罢了。

    现在摆低姿态,只是因为他们眼下假借嶲州会川县商贾的名义行事而已。

    鱼锅不时吩咐掌柜加个菜、加坛酒,丝毫没有当客人的自觉,一副反客为主的派头。

    “想结识爨志远小首领,在昆州安安稳稳开一处店铺?”鱼锅啜了一口酒,眼睛斜得更厉害了。“我的关系,也只是小首领的身边人,要安排你们会面, 难啊!”

    雷绝色将五缗钱放到桌上,鱼锅只是打了个哈哈。

    得加钱!

    雷绝色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不快, 再掏了五缗摆上来, 面上不动声色。

    旁边充当护卫的陆肆微微点头。

    “等消息,三天内给你回话。”鱼锅把钱挎肩上,抱着一坛子酒,歪歪斜斜地走出酒肆。

    酒肆里,满口巴蜀腔的掌柜看着雷绝色,叹了口气:“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提醒你一句,昆州的绕晕,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雷绝色澹澹点头:“要得嘛,老乡就是实在!这个事嘛,莫要操心,我身边的伙计也不是吃素的嘛。”

    不苟言笑的雷绝色,虽然看上去还有一点娘气,却不如笑起来妖艳。

    所以,雷绝色现在也不轻易显露笑容。

    三天一晃就过,雷绝色带着陆肆在一个小摊子上,见到了一脚踩着草墩、浑身泼皮模样, 抬着一个比脸还大的钵头、埋头吃三鲜粲的鱼锅。

    雷绝色耐心地站在鱼锅身后,静静地等待他吃完, 冷眼看他将钵头重重扔桌上。

    “记账!”

    摊贩无奈地摇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吃碗粲还要赖账!一文钱你给是有不起!”

    鱼锅转身,看到雷绝色,面上居然没有半点异色。

    “雷东主,我已经跟小首领身边的人打好招呼了。三天时间,你们能见到小首领!”

    看着鱼锅东歪西倒的身形,雷绝色眼里难得露出寒气。

    “陆护卫,看样子,那十缗钱喂狗咯。”

    陆肆露出一丝笑容,能止小儿夜啼的笑容。

    又三天。

    这次连陆肆这老江湖都诧异了。

    真会玩。

    鱼锅恰恰在最后一天,被昆州益宁城官府抓捕,以非法持弩入狱。

    至于何时宣判、又会如何宣判,无人得知。

    陆肆不知在哪里招的手下,经过打探后,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益宁城典狱,就是鱼锅的亲娘舅!

    也就是说,鱼锅就是去省亲了!

    昆州的绕晕,果然不负盛名!

    要么雷绝色他们无处喊冤、暗然离去,要么你就等个十年八年的吧。

    总而言之,吃定你外地人了,怎么地吧。

    雷绝色反而轻松下来:“难怪明府说昆州的绕晕很厉害,果然名不虚传。换成常人,只能自认倒霉,从此弃昆州而去了吧?”

    陆肆的面容现出一丝狰狞。

    “其他人怎么招惹,耶耶管不着。骗到耶耶头上,那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

    益宁城牢狱,是设在大观河畔。

    典狱、问事、白直之类的官职,只是大唐这头用,爨族自然另有称呼。

    鱼锅在牢狱里,就如同回到了自己家,不时还乐呵呵地帮厨。

    “我说你小子,老大不小了,婆娘不讨一个,就那么东混西骗的,算怎么回事?”

    典狱忍不住骂了两句。

    鱼锅赔着笑脸:“舅舅,我这鬼样子么,讨婆娘是让人家跟着受罪。也别说外甥骗人,那是替他们散财消灾,反正也没哪个差那十缗八缗的。”

    典狱呸道:“你就不怕缺德事干多了,哪天别个找你算账!”

    鱼锅笑道:“反正我就是路死沟埋的贱命,爱咋整咋整,最多一身皮肉还债。”

    典狱无奈地摇头:“你又不是联系不上小首领,就是真介绍人家认识一下怎么了?”

    siluke/0/112/112504/《诸世大罗》

    鱼锅笑而不答。

    真介绍?

    不,那就不是绕晕这一行的做法!

    绕晕,就是要坑人,往死里坑!

    酒足饭饱,唱着荒腔走板的花灯,鱼锅进了一间备用的白直房间,倒头拉鼾。

    以为鱼锅在牢狱里受罪的雷东主,对不住咯!

    夜风有点凉,鱼锅不经意间冷醒了。

    被褥呢?

    伸手摸个空的鱼锅一惊,骤然睁眼,却见满天星斗,寒气逼人的河风狠狠刮着。

    鱼锅第一次知道,不下雪的昆州也能那么冷。

    脚下不怎么稳,隐约来回晃动,在河边长大的鱼锅知道,自己被弄到了船上。

    上得山多终遇虎,这是遇上了硬铁板啊!

    虽然是一叶扁舟,但对方敢于不束缚鱼锅的手脚,就不怕他跑了出去。

    鱼锅扭头看了眼有零星灯火的益宁城,大致判断了自己的位置。

    离岸边也就三五里远,在陆地上不值一提的距离,在水里却能让人精疲力竭。

    更何况,冬季的滇池水,那是透骨的寒!

    如果是十年前,体能巅峰之时,鱼锅不惧于这一点距离。

    可这十年,彻底废了。

    船头上,静静地立着一个壮实的身影。

    鱼锅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雷东主身边的护卫。

    即便牢狱的防守其实并不怎么严实,可有能力、有胆量从里头弄人出来的,不管是什么渠道,都不是区区绕晕惹得起的!

    “好汉饶命!”鱼锅噗通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