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北方塞外,校尉华英开口说道:
“末将多年来曾往返北地许多次,塞外北方诸州郡,路旁皆尸骨,都是征战饥饿冻死之人,没来得及收尸。”
嘉陵王以前从近臣那里多有听闻,但是不敢置信。他人一直在千秋,从不被皇命准许离开京城。现在看到道路尽死骨,不由得泪涌凄惶。嘉陵王一行在二十五名侍卫的陪护下,跋山涉水,历经十几日,到达朔方北漠城,太守景斌出城叩拜迎接。叙话之际,都尉寒冰动问道:
“去年冬天,沃野县城被盗贼攻陷,现在那里是什么情况?”
景太守跪向嘉陵王回禀道:
“卑臣该死,卑臣无能,当时没有敢去制止,上表告急的文书也没有得到回应。沃野县城被二十多万盗贼饥民攻陷后,各路贼寇流民几天之内又涌到城下几十万。贼首蒋振义在城楼上巧说辞令,城内大户尽献其家财,官府豪绅的仓廪地窖全部被撬开,城中粮布财帛散发完毕后,浩大贼势突然解散,都返乡种田去了。朔方郡的财富,沃野县占了九成,几天之内就被盗贼抢光,微臣罪不容恕,请求王爷斩了卑臣的狗头!”
嘉陵王什么也没说,他扶起鬓发苍白的景太守,就进城开始政务交结。交割完毕后,一个黑夜里,景太守换上布衣,只带一个老仆从,拜别了北漠城。几天之后,在朔方的荒沙地,他们两个身染疾病,从马上摔落下来,栽倒在路旁。景太守微抬起右臂,望着京师和远方故乡,再也没有站起。
两日之后,有一伙客商从这里经过,看到前面地上躺着两个人,车夫捂住鼻子叹息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两个人冬天没被冻死,可还是熬不过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啊!”
“你在说什么呢,老夏?”
“回禀少爷,前面大路边有两个死人。”
“那还不赶快停车。去后面喊几个伙计,拿铁锹、镢头挖两个坑,把他们埋了。”
“少爷,眼看天快黑了,咱们赶快找个客栈吃饭休息吧。从东海来这一路,咱们可没少挖坑埋死人,好事做的已经够多了。赶路要紧,我驾车过去了少爷?”
“老夏,停车!我们行医的,救不了他们的温饱,既然碰见了,给他们起个坟头,也算是帮了他们一把吧。”
“是,少爷,您就是和老爷太像了。”
老夏向后面一声吆喝,十二辆车和三匹单骑靠路边勒马停成一排。素问堂大少爷富田亩提着一小袋生石灰下了车,他走到路边正要撒,手抓的袋子却掉在地上,失声喊到:
“景太守?”
富少爷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跪在老者旁边。他看清了,真的是景太守。富少爷连忙起身,甩袖子把苍蝇都赶开,又跪下扶景太守坐起来。
“您这是干什么,少爷?太危险了,怕有瘟疫啊!”老夏急忙跑过来。
“老夏,这是景太守啊!朔方郡的景太守!”
“景太守?这么好的一个父母官,怎么就死了呢?怎么会死在这里?”
“唉……给景太守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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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大坑,把我们的大药箱腾出来两个,早点让景大人入土为安吧。翎凌,非路,我写一封简书,你们两个多带盘缠,快去附近郡县报告官府,办完事径直取路回家。”
“是,少爷。”
老夏见两个学徒骑快马走了,就说道:
“少爷,景大人是好人。可是,大药箱的药材不能倒出来,这都太贵了。”
“马上倒,用病人送我的那匹蚕丝布把药材都包好。”
“不能啊,少爷,这蚕丝布挺贵的。给那个农家治病,我们可赔了不少钱。”
“你废话真多,安排棺材要紧。这些钱,我去富贵人家看几次病,不就挣出来了。快倒药!”
老夏无奈,但也没完全听富少爷的话,他用车里的几个大包袱把药材都包严系紧。然后,老夏让大家喝几口白酒,又互相在身上撒了撒。大家小心的把景太守和他的仆从放进铺满干草的大药箱里。给景太守起了一座高坟,坟前埋了一根挂白布条的大柳树枝,用小药箱的板子立了一块木碑。让老仆从的小坟头,陪伴在景太守旁边。
富少爷心情沉重的率领马车队回到并州阴馆城郊,看到远处城门口进出的人群中有不少难民,心里又添了一份忧愁。到了城下,城门外两侧挤满了人。富少爷在车上看到三老带领众多有名望的工商氏族迎车行礼,他向后张望,后面没有官贵车马。他慌忙爬下车,急急回礼拜问三老道:
“不知老先生带领大家在等哪位官老爷?这后面十几辆车马是小儿的,您们等的人应该还没有到?”
苏老双手紧握住富田亩的抱拳说:
“富公子,我们大家这是在迎接你啊!你一去东海就是将近一年,我们大家离了你缺少主心骨啊!”苏老有所感触,激动的落下泪来。
“小儿不敢,老先生您吓住小儿了。”
苏老身后的人,这时都向富公子拱手行礼,问候路途辛劳。付田亩慌张的向众人回礼道:
“众位老先生和大家折煞小儿了,小儿不才,怎敢受此大礼。老先生们和众位辛苦了,大家请,小儿恭送大家回城。”
在众人的坚持下,富公子陪侍在苏老身边,大家跟随在后接富公子进城。卫关大街两侧,生意有些冷清,不时能看到有富户大店在门旁设的施粥摊点。摊上挂着显眼的牌子,“日舍粥一百碗”、“今日施粥八十碗”、“日施粥三百碗”等字样,饥民排着长短不一的队伍,端着破碗在那里领粥。
来到庆丰楼聚贤厅,简单的为富公子接风洗尘后,庆丰楼老板在楼下热情的恭送苏老、富老爷、富公子和众人离去。刚进入素问堂后院,富老爷就让马车队的人都下车站好队,把在磨药的翎凌、非路也叫出来。他逐一喊名字和手里的名单对照。算自己的儿子,二十八个人,一个都不少,富老爷这才安心。得知自己的老岳母病已痊愈,他很欣慰,关心的问儿子道:
“去东海给姥姥看病,算来六个月的时间就足够用了,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是不是路上遇到匪徒了?”
“老爷,我们路上是遇到了好多伙山贼和流寇,他们大多都是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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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他们一听我们是并州素问堂的车队,又得知富少爷也在,都惊喜的称少爷是神医,又欢喜的请我们到他们的住处吃饭歇宿。在那里,富少爷给他们看病,走的时候还留下很多药和一些钱粮。贼头们都派人护送我们一程又一程,老百姓太可怜了。又加上一路不停的买粮买药,路上还埋人尸骨,所以就走的慢了。”老夏在一旁插嘴回答到。
“爹,都是不孝儿子的错,路上耽误时间,给姥姥治病去的晚了。不过,幸好舅舅们寻找到的几位大夫医术都挺好,姥姥的病情维持的比较稳定,儿子才得以给她老人家治好病。”
“你姥姥痊愈了,感谢上天保佑!世道混乱,你能带领大家平安回来,还路上救治病人,安葬了景太守,拉回来很多药材,你母亲知道后也会欣慰的。”
问安过病床上的母亲,得到父亲的勉强同意后,第六天一大早,他安排好十八家分店老板和十个庄园主,就带领大管家丁安来到郡府,雁门郡郡守左庭之出大堂迎接。礼坐毕,左庭之开口向众人道:
“今天春日融融,敝府高朋满座。苏老、富公子和在坐各位同僚绅士,左某在此对你们救济振兴我们雁门郡的诸多支持和谋划深感谢意。本郡守也代表雁门郡九十三万穷苦黎民百姓,谢谢你们租地、借种子和增设作坊门店的大力支持!道不尽肺腑万语千言,左某在这里给众位恩人行礼了。”左庭之俯首作揖,恩谢满堂宾客。
会客毕,阴馆城五大家族更加缩衣节食,率先在城里增开作坊,在乡下租牛助贫民垦荒。一天,魏冰雪小姐来到城西大漠坊买剑,正好碰见富公子在,得知来意后,富田亩问道:
“你们家的店铺也铸剑,还来这里买什么剑?”
“你们家的剑造的好,行了吧。本大小姐没功夫和你闲聊,快带我看看你家的剑,说说哪口好。”
“魏小姐您的利口好,开言杀千人,一语天下安。”
“别闲扯,本小姐不用你奉承,快去看剑。”
挑了半个时辰,魏小姐没选到相中的,就看着铸剑单预定了一把。富公子有事在身,想要离开,不讲理的魏小姐哪里肯让。又用了一个时辰,让富田亩陪着她从店铺后门走进大作坊里。她没心思看几百个匠人和杂工在做什么,在里面东逛西转,最后选中了一副铠甲和一套弓箭。终于把魏冰雪伺候好了,走出兵器铺店门,魏小姐命令说:
“富田亩,现在快请本大小姐吃饭去。就去旁边陌尘巷的小摊上吃吧,我最喜欢吃那里的冰糕和龙须酥了。”
“三小姐,大小姐不在这里。我去找魏大小姐了,再见!”
富田亩跳上旁边徒弟备好的马,一溜烟往城外跑去。魏冰雪气坏了,夺过丫鬟手里的缰绳,就要上马去追。富公子的仆人急忙说道:
“我家少爷去五十里外的柳河乡,医治那里的疠气病了,今天已经是第五天。有几十个大夫一直在那里医治,我家少爷现在去指点教授他们。这病会传染,魏小姐您还是不要追了。”
魏小姐不耐心的把话听完,将马鞭向前扔了很远。丫鬟捡起马鞭,就骑上马,跟随自家的三小姐回府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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